石凡 王克明



[摘 要:2013年12月6日,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組織部發布《關于改進地方黨政領導班子和領導干部政績考核工作的通知》,強調要把“有質量、有效益、可持續的經濟發展”作為干部考核的重要指標,同時,加大資源消耗、環保等指標的權重。在此背景下,本文以2009—2020年彭博數據庫有ESG綜合評分的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聚焦于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的影響。研究發現,該通知發布后,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越大,上市公司ESG表現越好,即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顯著提升了上市公司ESG表現。異質性分析發現,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的提升效應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國有企業、公司高管有政治關聯、公司獲得政府補助多的情況下更顯著。本文的研究表明,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制度是促進上市公司可持續發展的有效手段。本文的研究結論對提升上市公司可持續發展能力,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啟示。
關鍵詞: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上市公司ESG表現;政績考核;上市公司
中圖分類號:F27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176X(2023)06?0116?14 ]
一、引 言
改革開放以來,一方面,我國經濟實現了高速增長;另一方面,因經濟高速增長引發的負面問題也不斷積累,尤其是環境惡化問題受到高度關注。2014年1月,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的首部《全球環境競爭力報告(2013)》顯示,2012年,中國生態環境競爭力在全球133個國家中排名倒數第九位,其中空氣質量排名全球倒數第二位。為了應對環境污染問題,促進經濟可持續發展,中央政府逐步將環保指標納入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制度。2013年12月6日,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組織部(下文簡稱“中組部”)下發《關于改進地方黨政領導班子和領導干部政績考核工作的通知》(下文簡稱《通知》),強調要把“有質量、有效益、可持續的經濟發展”作為干部考核的重要指標,同時,要加大資源消耗、環保等指標的權重。
張軍等[1]研究發現,《通知》發布后,各級地方政府GDP和固定資產投資的目標增速開始大幅下降,為了減少污染,污染越嚴重地區的地方政府越會顯著減少固定資產投資額占GDP的比重,這說明環保考核指標排名發揮了作用。同時,《通知》對地方政府官員考核的指標由單一的經濟增速向多元化的可持續發展轉變。由于上市公司既是納稅大戶又是轄區內企業的優秀代表和標桿,因而地方政府官員在面臨考核激勵時,有動機和能力將考核目標轉嫁給企業,特別是轄區內的上市公司。政績考核制度的變化也勢必導致地方政府官員會首先對這些上市公司的發展提出新的要求,再進一步推廣到轄區內所有企業。聯合國責任投資原則組織(UNPRI)于2006年首次提出公司ESG表現,具體指公司在經營管理和投資決策過程中綜合考慮環境(Environmental)、社會(Social)和治理(Governance)因素的價值理念,這與《通知》中強調的保護環境,高質量、可持續的經濟發展理念一脈相承。因此,筆者認為,隨著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制度的變遷,將環保考核指標納入地方政府官員考核指標體系是時代發展的必然要求。為了與之前的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制度相區別,本文將2013年考核制度中加入了環保考核指標的部分稱之為《通知》。筆者預測,經濟發展政策對環保的要求越高,環保考核指標所占權重就越大,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也就越大,從而會顯著提升轄區內上市公司(下文簡稱“上市公司”)ESG表現。
具體地,本文將從以下四個方面分析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與上市公司ESG表現之間的關系:第一,考慮到轄區環境突發事件越多,代表著因政績考核制度變遷帶來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越大,地方政府越有動機提升上市公司ESG表現,本文以環境突發事件次數來構建衡量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的代理變量,通過上市公司樣本,檢驗《通知》發布后,該啞變量和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的交互項與上市公司ESG表現之間的關系。第二,考慮到經濟發展程度較高的地區會傾向在環保方面投入更多,本文檢驗上市公司所在省份經濟發展水平對上述關系的影響。第三,為排除其他因素對本文研究結論的影響,本文使用替換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衡量指標、替換上市公司ESG表現的衡量指標、虛擬政策時間的安慰劑檢驗、控制滯后一期上市公司ESG表現、強制披露ESG信息子樣本檢驗和刪除2013年樣本的子樣本檢驗等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第四,在異質性分析方面,考慮到地方政府官員對國有企業、公司高管有政治關聯、獲得政府補助多的公司決策影響能力更強,本文檢驗上市公司是否為國有企業、公司高管是否有政治關聯、公司獲得政府補助是否高于中位數水平等對上述關系的影響。
與已有研究相比,本文可能的學術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第一,已有文獻基于2013年發布的《通知》這一制度背景,研究了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制度對地方GDP、企業創新、技術變革、節能減排的影響。張軍等[1]發現,《通知》發布后,各級地方政府GDP和固定資產投資的目標增速開始大幅下降;程仲鳴等[2]研究發現,2013年發布的地方政府官員考核新標準顯著改善了基于GDP增長的官員晉升壓力對企業技術創新的抑制作用;馬冬玲和李明[3]發現,《通知》這一地方政府官員晉升考核制度的轉變會加大技術創新對企業污染排放量的抑制作用。因此,本文的研究豐富了地方政府考核制度變遷經濟后果的相關研究。第二,本文從上市公司ESG表現角度豐富了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壓力對微觀企業行為影響的相關研究。現有研究多集中于考核制度影響投資效率、企業創新和信息披露等方面。已有文獻研究發現,環境目標考核制度會抑制高污染企業固定資產投資、減少重污染企業過度投資行為甚至會采取極端停產限產行為而使民營企業投資不足、降低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然而,尚未有研究關注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制度對上市公司ESG的影響,本文從上市公司ESG表現切入,為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行為影響的相關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第三,現有相關研究主要關注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4]、ESG基金持股[5]、投資者關注[6]、《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稅法》(后文簡稱《環境保護稅法》)的實施[7]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的影響,但尚未有文獻探討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制度的影響。本文基于我國《通知》發布的制度背景,為上市公司ESG影響因素相關研究提供了獨具中國特色的現實情境和研究路徑。
二、制度背景、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設
(一)制度背景
隨著我國經濟由粗放式增長模式向高質量發展模式轉型,政府工作的重心逐步由突出經濟增長過渡到強調高質量發展。改革開放初期,鄧小平同志提出“社會主義的根本任務是發展生產力”的重要論斷,經濟建設始終是黨和國家的中心工作。黨的十六大報告提出“堅持以經濟建設”“必須把發展作為黨執政興國的第一要務”。黨的十七大報告提出“堅持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要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以科學發展為主題”“實現全面協調可持續的科學發展”。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必須堅持質量第一”。黨的二十大報告進一步提出,新時代我國經濟發展的目標是“經濟高質量發展取得新突破”。與上述經濟發展階段和經濟發展要求相匹配,政府逐步把保護環境、民生保障等納入官員政績考核體系,地方政府官員的考核方式由單一追求GDP增長逐步過渡到注重環保、生態文明建設,明確要求地方政府推進有質量、有效益、可持續的經濟發展。陳雪蓮[8]總結了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領導干部考核選拔發展歷程,指出基于中組部2006年發布的《體現科學發展觀的地方黨政領導班子和領導干部綜合考核評價試行辦法》(中組發[2006]14號),從黨的十六大到黨的十八大期間,黨政干部選拔任用的核心是公開選拔、競爭上崗。這一時期是我國經濟高速發展時期,尤其是2002—2007年,我國經濟發展突飛猛進,GDP增速年均超過10%且不斷攀升,在2006年達到巔峰值14.62%。之后,即使在發生全球性金融危機的情況下,我國GDP增速也基本保持年均8%左右。這一時期在經濟保持高速增長的同時,地方政府官員政績考核不同程度地存在“唯GDP論”傾向,也相應地伴隨著資源能源消耗嚴重、生態環境惡化等現象和問題。為此,2013年12月6日,中組部發布了《關于改進地方黨政領導班子和領導干部政績考核工作的通知》,提出“不能簡單地把經濟增長速度與干部的德能勤績廉劃等號,將其作為干部提拔任用的依據”,強調“把有質量、有效益、可持續的經濟發展和民生改善、社會和諧進步、文化建設、生態文明建設、黨的建設等作為考核評價的重要內容”。
在《通知》發布后,中央政府進一步強調了可持續的、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性。2015年7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十四次會議審議通過了《環境保護督察方案(試行)》,明確建立了環保督察機制,截至2022年6月,第二輪督察任務已全面完成。2015年8月17日,中共中央辦公廳 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黨政領導干部生態環境損害責任追究辦法(試行)》(下文簡稱《辦法》),該《辦法》科學合理地明晰了25種追責情形。2016年12月22日,中共中央辦公廳 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生態文明建設目標評價考核辦法》,進一步明確“我國將對各省、自治區、直轄市黨委和政府生態文明建設目標實行年度評價、五年考核機制,考核結果作為各省、自治區、直轄市黨政領導班子和領導干部綜合考核評價、干部獎懲任免的重要依據”。2020年10月24日,中組部印發《關于改進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政績考核的通知》,進一步督促各單位結合實際情況認真貫徹落實、推動高質量發展目標的實現。
綜上所述,2013年12月的發布的《通知》是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制度的關鍵轉折點,標志著我國領導干部考核由之前的“唯GDP論”的政績觀向注重環保、提倡可持續和高質量發展轉變。
(二)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設
隨著涉及可持續發展的社會性問題日益增多,上市公司ESG表現作為衡量公司環境責任、社會責任和治理的綜合指標成為實務界和學術界共同關注的話題。已有研究指出,上市公司ESG表現受公司內部特征和外部環境共同影響。一方面,當上市公司具有良好的財務能力、資本結構以及企業文化等內部條件時,上市公司會傾向于積極維持較好的ESG表現[9];另一方面,上市公司ESG基金持股[5]、投資者關注度[6]、《環境保護稅法》的實施[7]等外部因素同樣會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產生影響。作為市場的重要參與者,上市公司ESG表現受市場運行規律這只“看不見的手”和政府宏觀調控這只“看得見的手”的共同影響。
在我國經濟轉型期,政府宏觀調控政策目標往往蘊含了刺激作為微觀主體的地方政府官員的晉升動機。在我國現行體制下,中央政府有權決定地方官員的升遷和任命,因此,地方政府官員出于政治晉升動機,會針對上級提出的晉升考核目標規范自己的行為。地方政府官員有動機和能力將自身的社會性、政治性目標內部化至其所管轄的上市公司,并通過政策調控、引導乃至直接干預公司的投融資行為、財務結構、生產經營、雇員比例等以實現其政治、經濟、社會發展的目標。徐現祥和王賢彬[10]提出,地方官員不僅有“經濟人”屬性,還有“政治人”屬性,他們掌握著公司發展所需的大量經濟資源和行政資源,晉升激勵促使他們對地區間的經濟競爭與合作發展產生影響。《通知》導致地方政府官員考核指標體系發生重大變化,即以環保指標為代表的一系列可持續高質量發展指標代替單一的GDP增速指標成為影響官員晉升的核心因素。由于環保指標在考核評價體系中所占權重不斷增大,地方政府官員有動機推動地區環境建設,提高自身晉升的概率。因此,當地方政府官員面臨較大的環保考核壓力時,為了提升政績、增加晉升籌碼,地方政府官員有動機去影響上市公司的行為,提升其ESG表現。
具體地,從環境表現來看,據統計,污染物排放中企業排放占比高達80%[11],因此,對企業污染行為的引導和約束是優化地區環境的核心問題。一方面,《通知》發布后,由于環保指標成為影響官員晉升的重要因素,地方政府官員有動機將環保指標落實到重污染的上市公司,促使其提高環保投入,改善地區環保水平。另一方面,基于我國的行政體制,大量事權、行政權隨之下放,地方政府官員作為我國政策、制度變遷的執行者[12],不僅具有審批、監督和處罰等行政權力,更具有強大的資源配置權力,例如,土地資源和信貸資源的分配、政府補貼等[10,13-15],因此,地方政府政府官員有能力通過資源配置、地方補貼等手段對上市公司決策產生影響。王紅建等[16]研究發現,地方政府官員可以通過環保補貼與排污費征收來影響上市公司的環境投資;陳秋平等[11]研究發現,地方政府官員可以通過提高地區環境治理投資水平和加強環境監管力度來提升上市公司環境表現。同時,上市公司為獲取更多來自政府或者其隱性資源的支持,也愿意提高在環保方面的投入。基于此,本文預計《通知》發布后,地方政府官員會將環保考核壓力轉嫁給上市公司,進而促進上市公司的環境表現。環境問題嚴重地區的上市公司將會受到更多的監管,更容易被監管機構問責和處罰,上市公司因而會相應地提高環境表現,這同時也迎合了地方政府官員環境考核指標的需求。
從社會責任表現來看,環保是上市公司社會責任的重要組成部分和重要體現,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也會對上市公司社會責任承擔產生積極影響。根據心理學中的行為一致性理論,個體在不同情景中所表現的行為和風格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和穩定性[17-18]。《通知》發布后,環保考核壓力大的地方政府官員在提升上市公司環境表現的同時,也會增強上市公司對其他方面社會責任的關注,例如,對安全生產和員工的關注等,從而整體提升上市公司的社會責任表現。且部分上市公司的突發環境事件就是由安全生產事故所次生,因而地方政府官員必然會增加對環境突發事件源頭的關注,提升上市公司安全生產等社會責任表現。同時,根據社會交換理論,上市公司和政府之間存在隱形契約關系,地方政府官員可以通過資源配置等隱性手段促使上市公司塑造正面的社會形象,提高社會責任。
從公司治理方面來看,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可能會對公司治理產生積極影響。行政分權的存在使得地方政府官員掌握各種行政審批和資源分配決策權,并成為各種環境及社會責任相關規章制度的制定者。地方政府官員將自身的政績目標內部化至上市公司時,會相應地制定外部政策以配合影響上市公司行為。例如,地方政府官員在提升上市公司環境表現的同時,可能會對上市公司環境相關信息披露進行規范,進而提升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質量,對公司治理產生積極影響。此外,政府的外部約束和引導會促使上市公司更加關注環保、社會責任等影響公司價值的新因子,政府構建更加合理全面的ESG治理和評價體系,提升上市公司整體ESG表現。基于以上分析,筆者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通知》發布后,由于考核制度發生變遷,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越大,上市公司ESG表現越好。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本文初始樣本為2009—2020年彭博數據庫有ESG綜合評分的A股上市公司。考慮到《中國環境統計年鑒》未統計2007年各省份突發環境事件次數,1且本文回歸中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變量需用到滯后一期的突發環境事件次數,故本文事件起始年份取2009年。進一步地,本文刪除金融行業上市公司和控制變量缺失的樣本,最終得到公司—年份觀測值9 759個,涉及1 092家上市公司。
根據2015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部令》第34號,給出了突發環境事件的概念界定:“突發環境事件,是指由于污染物排放或者自然災害、生產安全事故等因素,導致污染物或者放射性物質等有毒有害物質進入大氣、水體、土壤等環境介質,突然造成或者可能造成環境質量下降,危及公眾身體健康和財產安全,或者造成生態環境破壞,或者造成重大社會影響,需要采取緊急措施予以應對的事件”。突發環境事件按照事件嚴重程度,分為特別特大、重大、較大和一般四個級別。本文各省份突發環境事件次數為《中國環境統計年鑒》中突發環境事件次數總數,即上述四個級別突發環境事件之和。
本文公司財務數據、公司治理數據、地區GDP等其他數據均來自國泰安(CSMAR)數據庫。
(二)變量定義
1. 被解釋變量:上市公司ESG表現
本文分別以公司 ESG 綜合評分(ESGSCORE)和公司環境評分(ENV)作為被解釋變量來衡量上市公司 ESG 表現。
公司ESG綜合評分(ESGSCORE):本文參考Wang等[19]的研究,利用彭博數據庫提供的ESG評分來衡量,該值越大,表明上市公司ESG表現越好。彭博數據庫通過公司年報、可持續發展報告、公司官網等公開渠道搜集上市公司ESG信息,并根據具體指標綜合加權平均形成環境(Environmental)、社會(Social)、治理(Governance)三個大類評分,進一步加權平均形成公司ESG綜合評分。該分數針對不同的行業量身定制,每家公司的細分指標由其行業特性決定,因而可以減小行業差異帶來的偏誤。此外,不同細分指標權重由其重要性決定,例如,溫室氣體排放權重高于其他指標權重。
公司環境評分(ENV):利用彭博數據庫提供的環境評分,根據上市公司碳排放、氣候變化影響、污染、廢物處理、再生能源利用和資源消耗等方面加權平均而得。
2. 解釋變量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突發事件應對法》《國家突發環境事件應急預案》及相關法律法規,如果出現突發環境事件,地方政府官員履行統一領導職責或者組織處置突發事件的責任,領導或者處置不力的地方政府官員會受到上級部門的問責乃至撤職的處分。因此,本文分別設置了兩個變量來表征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一個是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啞變量(POLLUTE_D),因為地方政府官員考核指標體系中增加了環保指標的權重,可知上級政府會愈加重視有損政績表現的突發環境事件,那么突發環境事件次數排名居于前列省份的地方政府官員被問責或受到降職處分的概率就越高,因而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就越大。另一個是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連續變量(POLLUTE_C),以上市公司所在省份突發環境事件次數來衡量。本文解釋變量為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POLLUTE_D和POLLUTE_C)分別與表示《通知》實施后啞變量(POST)進行交互。考慮到《通知》發布的時點為2013年12月,本文參考已有文獻[19-20],以2014年為分界點,交互項POLLUTE_D×POST、POLLUTE_C×POST的系數為本文主要關注的指標,其衡量了《通知》實施前后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ESG表現影響的大小。
3. 控制變量
本文控制了其他可能影響上市公司ESG表現的變量,公司基本面的變量包括:公司規模(SIZE)、總資產收益率(ROA)、財務杠桿(LEV)、市值賬面價值比(MTB)。公司產權性質變量包括:是否為國有企業(SOE)。公司治理層面變量包括:董事會規模(BOARDSIZE)、獨立董事人數占比(PCTINDDIR)、機構持股比例(PCTINSTHOLD);此外本文還控制了省份層面變量:省份經濟發展水平(LNGDP)。主要變量定義及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1所示。
由表1可知,公司ESG綜合評分(ESGSCDRE)均值為21.314,最小值為9.091,最大值為44.628,說明不同上市公司ESG表現差異較大;公司環境評分(ENV)均值為10.201,遠低于標普500公司環境評分的23.976[20],說明我國上市公司環境表現亟待加強。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啞變量(POLLUTE_D)均值為0.180,表明18%的樣本上市公司所在省份的地方政府官員面臨更大的環保考核壓力 。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連續變量(POLLUTE_C)均值為20.966,中位數為11,最小值為0,最大值為197,說明不同省份環保考核壓力差異巨大。《通知》實施后的啞變量(POST)均值為0.687,說明樣本在《通知》實施前后相對均勻。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公司ESG綜合評分(ESGSCORE)與公司環境評分(ENV)相關系數為0.919,且在1%水平上顯著(相關性系數回歸結果略,留存備索),表明公司ESG綜合評分與公司環境評分高度相關,這與我國ESG實踐中實行環保先行、強調碳中和、碳達峰等現實相吻合。
(三)模型構建
為檢驗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的影響,本文借鑒已有文獻[1-2],構建模型如下:
[ESGit=β0+β1POLLUTEi,t-1×POSTit+β2POLLUTEi,t-1+j=311βjCONTROLSitj+YEARt+FIRMi+εit] (1)
本文以省級上一年度突發環境事件次數來衡量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與《通知》實施后啞變量POST進行交互來進行實證檢驗。此外,本文還控制了年份和公司固定效應,所有回歸標準誤均在公司層面進行聚類調整。特別地,因POST變量被年份固定效應吸收,因而模型中沒有POST這項。
四、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與分析
基準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
由表2可知,公司ESG綜合評分(ESGSCORE)分別對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的回歸系數為1.282和0.009,且均在1%的水平下顯著;公司環境評分(ENV)分別對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的回歸系數系數為1.293和0.008,且在5%的水平下顯著,表明《通知》發布后,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越大,上市公司ESG表現越好。基于此,本文的假設得以驗證。
(二)穩健性檢驗
1. 替換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的衡量指標
為排除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構建標準對結論的影響,本文分別利用以下四個替代性指標多角度定義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第一,調整環保考核壓力設定比例構造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POLLUTE_R1)指標。若上市公司所在省份當年環境突發事件次數居于全國的前5%取值為1,否則為0。第二,基于省份當年環境突發事件次數較上一年的次數增加的環境突發事件次數構造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POLLUTE_R2)指標。若上市公司所在省份當年新增環境突發事件次數居于全國的前10%取值為1,否則為0。第三,為進一步降低上市公司所在省份經濟發展水平的影響,本文利用上市公司所在省份當年人均GDP調整環境突發事件次數,并以此分別設計連續變量(POLLUTE_R3)和啞變量(POLLUTE_R4)來表示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本文將上述替代指標帶入模型(1)分別進行回歸分析。結果顯示,當被解釋變量為公司ESG綜合評分(ESGSCORE)時,解釋變量替換為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的替代變量與《通知》發布啞變量之間的交互項L.POLLUTE_R1×POST、L.POLLUTE_R2×POST的系數分別為2.074和0.639,且分別在1%和5%的水平下顯著;當解釋變量替換成L.POLLUTE_R3×POST和L.POLLUTE_R4×POST時,則系數分別為1.053和0.697,且均在1%水平下顯著。當被解釋變量為地方政府官員公司環境評分(ENV)時,解釋變量為地主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替代變量與《通知》發布啞變量之間的交互項L.POLLUTE_R1×POST、L.POLLUTE_R2×POST的系數分別為1.915和0.564,且分別在5%和10%水平下顯著;當解釋變量替換成L.POLLUTE_R3×POST和L.POLLUTE_R4×POST時,其系數分別為0.855和0.646,且分別在10%和5%水平下顯著。上述結果表明,替換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衡量指標后,本文結論依舊穩健。
2. 替換上市公司ESG表現的衡量指標
為進一步控制行業因素的影響,本文將被解釋變量用行業均值進行調整代入模型(1)進行穩健性檢驗。分別用彭博數據庫ESG綜合評分減去當年同行業ESG綜合評分均值的差值(ESGSCORE_R)和彭博數據庫環境評分減去當年同行業環境評分均值的差值(ENV_R)來衡量上市公司ESG表現。結果顯示,當被解釋變量為ESGSCORE_R時,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的系數分別為1.523和0.009,且均在1%的水平下顯著;當被解釋變量為ENV_R時,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的系數分別為1.531和0.009,且均在1%水平下顯著。上述結果表明,替換上市公司ESG表現衡量方法后,本文結論依舊穩健。
3. 安慰劑檢驗
根據呂越等[21]的研究,本文將《通知》政策事件設定在2013年之前的某個時期,且樣本期設定在2009—2012年以考察是否仍然存在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制度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的影響。考慮到雙重差分法的前提條件是政策事件之前上市公司ESG表現沒有出現類似趨勢,因此,如果將政策事件設定在2013年之前的某個時期,則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將不顯著。如果與預期相反,則說明確實存在某些潛在不可觀測因素造成了本文實證檢驗結果顯著,而不僅僅是2013年《通知》所帶來的政策效應。為了確保實證結果的穩健性,同時保證政策實施后有一定的可觀測性,本文分別將政策沖擊時間設定為2011年(PSEDUSOPOST_2011)、2012年(PSEDUSOPOST_2012)進行檢驗。安慰劑檢驗結果顯示,交互項POLLUTE_D×PSEDUSOPOST_2011、POLLUTE_C×PSEDUSOPOST_2011、POLLUTE_D×PSEDUSOPOST_2012、POLLUTE_C×PSEDUSOPOST_2012對應的系數均不顯著,可見排除其他不可觀測因素對上市公司ESG表現影響后,本文結論依舊穩健。
4. 控制滯后一期上市公司ESG表現
考慮到上一期上市公司ESG表現會對當期ESG存在影響,本文分別新增控制變量滯后一期ESG綜合評分(LAGESGSCORE)、滯后一期公司環境評分(LAGE)重復模型(1)進行穩健性檢驗,本文刪除滯后一期ESG相關變量缺失觀測值618個,剩余觀測值為9 141個。結果顯示,在控制了滯后一期上市公司ESG表現后,本文結論依舊成立。
5. 強制披露ESG信息的子樣本檢驗
盡管本文利用類似DID設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輕內生性問題,但可能存在一定的樣本自選擇內生性問題,例如,本身ESG表現好的上市公司傾向于披露更多ESG相關信息,從而導致彭博數據庫ESG綜合評分能覆蓋,進而導致本文樣本選擇是有偏的。為減輕這一類內生性,本文選擇強制性披露ESG信息的上市公司樣本重復對模型(1)進行穩健性檢驗。具體地,根據2008年12月上交所和深交所發布的相關通知,上交所要求“上證公司治理板塊”樣本公司、發行境外上市外資股的公司、金融類公司,1深交所要求納入“深證100指數”的上市公司強制披露履行社會責任的報告。2因而本文選擇這部分上市公司樣本共計2 032個觀測值作為子樣本,重復模型(1)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顯示,ESGSCORE、ENV對應的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的系數均在10%水平下顯著為正。結果表明,考慮樣本自選擇問題后,利用強制披露的子樣本檢驗,本文結論依舊穩健。
6. 剔除2013年樣本的子樣本檢驗
考慮到《通知》發布的時間為2013年12月,本文剔除2013年樣本重復進行模型(1)的回歸分析。結果顯示,ESGSCORE、ENV對應的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的系數均在5%水平下顯著為正。結果表明,剔除2013年樣本后,本文結論依舊穩健。
(三)異質性分析
1.省份經濟發展水平的異質性分析
地方政府官員需要在環保與經濟增長雙重目標之間進行權衡與協調。雖然環保成為目前地方發展的重要問題,但不可否認,經濟增長水平仍然是衡量官員政績的重要指標。因此,經濟發展水平越高的地區,政府會越重視環境問題,從而加大對環保的投入,以實現環保和地區經濟的可持續發展;而經濟發展相對落后的地區,政府會更加關注發展問題,從而將大量財政預算投入到經濟發展中[22]。因此,本文將樣本按照上市公司所在地區人均GDP是否高于中位數,將樣本分為經濟發展水平高、低兩組,分別基于模型(1)進行檢驗。3回歸結果顯示,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組ESGSCORE對應的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系數分別為1.219和0.008,且均在1%水平下顯著;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組的ENV對應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系數分別為1.361和0.008,且均在5%水平下顯著;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的組ESGSCORE、ENV分別對應的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系數不顯著。上述結果表明,《通知》發布后,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的促進作用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高的情況下更顯著。這可能是因為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的地區,影響官員晉升的主要參考指標仍然是經濟增速,地方政府官員需要將有限的資源優先投入經濟發展,因而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環境的可持續發展。
2.公司產權性質的異質性分析
地方政府官員能對上市公司ESG產生影響不僅取決于其提升上市公司ESG表現的動機,也取決于其影響上市公司決策能力的大小。具體來說,地方政府官員對上市公司決策的影響力越大,《通知》對環保考核壓力大的地區上市公司ESG提升效應也越強。已有文獻表明,地方政府官員對國有企業決策的干預程度更大,地方國有企業高管薪酬和高管晉升在很大程度上均由地方政府決定(部分國有企業高管擁有行政級別)。Chen等[23]指出,相比于民營企業,地方政府官員對國有企業決策的影響力更大;Lin等[24]提出政策性負擔學說,指出國有企業承擔著就業、社會穩定等社會目標和政治目標。基于此,筆者認為,《通知》發布后,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的提升效應在國有企業中更加顯著。基于此,本文將上市公司按照實際控制人是否為國有企業將樣本分為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兩組,分別基于模型(1)進行檢驗。1回歸結果顯示,國有企業組ESGSCORE對應的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系數為1.515和0.009,且分別在1%和5%水平下顯著;國有企業組ENV對應的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系數為1.344和0.009,且均在10%水平下顯著;民營企業組ESGSCORE、ENV分別對應的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系數均不顯著。上述結果表明,《通知》發布后,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的促進作用在國有企業中更加顯著,這說明相較于民營企業,地方政府官員對國有企業的干預和影響能力更強。
3.政治關聯的異質性分析
余明桂和潘紅波[25]研究發現,公司高管有政治關聯的上市公司更容易獲得銀行信貸等的支持,因而更有動機去主動迎合地方政府官員的政治需求來換取銀行信貸等支持。袁建國等[27]研究發現,公司高管有政治關聯的公司為了迎合地方政府官員促進本地經濟增長的需求,會進行過度投資、從事短期提升產能的項目來促進當地經濟增長,同時,有政治關聯的公司高管可能有政治晉升的訴求,往往通過主動為地方政府“分憂解難”來迎合地方政府官員達成目標。類似地,當地方政府官員面臨更大的環保考核壓力時,有政治關聯的上市公司為了獲得銀行貸款、政府補助等資源更有動機迎合地方政府官員,提升上市公司ESG表現來促進當地環境改善。基于此,筆者認為,《通知》發布后,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的提升在公司高管有政治關聯的情況下更顯著。基于此,本文參考已有文獻[26],將樣本根據上市公司高管(董事長或總經理)是否具有政府任職經歷(目前或曾經是政府官員、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將樣本分為政治關聯組和非政治關聯組,分別基于模型(1)進行檢驗。回歸結果顯示,政治關聯組ESGSCORE對應的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OLLUTE_C×POST系數為1.626和0.009,且均在1%水平下顯著;政治關聯組ENV對應的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OLLUTE_C×POST系數為1.639和0.007,且分別在5%和10%水平下顯著;非政治關聯組ESGSCORE、ENV分別對應的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系數均不顯著。可能的原因是,公司高管有政治關聯的上市公司可以通過迎合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的需求獲得銀行貸款等支持,提升上市公司ESG表現的收益大于成本,而非政治關聯的公司更難獲得政府資源,提升上市公司ESG表現的收益小于成本。上述結果表明,《通知》發布后,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ESG表現促進作用在公司高管有政治關聯的情況下更顯著,這說明政治關聯的存在為地方政府官員更好地影響上市公司行為及表現提供了路徑。
4.政府補助的異質性分析
上市公司如果為了迎合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動機而將更多資金投入環保方面,這對上市公司來說是一種“政治包袱”。作為一種利益補償,地方政府會給予完成任務的上市公司更多的政府補助。筆者預期,在上市公司獲得更多政府補助時,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的提升效果更顯著。基于此,本文將樣本按照公司當年獲得的政府補助是否高于中位數分為政府補助高組和政府補助低組,分別基于模型(1)進行檢驗。回歸結果顯示,政府補助高組ESGSCORE對應的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系數為1.818和0.010,且分別在1%和5%水平下顯著;政府補助高組ENV對應的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系數為1.847和0.010,且均在5%水平下顯著。政府補助低組ESGSCORE、ENV分別對應的交互項L.POLLUTE_D×POST和L.POLLUTE_C×POST系數均不顯著。上述結果表明,《通知》發布后,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的促進作用在政府補助高的情況下更顯著。因此,論證了地方政府官員可以利用政府補助這一利益補償工具,引導上市公司作出符合地方整體發展和提升官員政績的行為。
五、拓展檢驗
ESG包括環境、社會和治理三個維度,三者共同影響上市公司的可持續發展能力。在對本文假設的論述中,以行為一致性理論為基礎,本文預期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的社會責任表現和公司治理表現也可能產生正面影響。為進一步檢驗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社會責任表現和公司治理表現的影響,本文基于模型(1),分別以彭博數據庫的上市公司社會責任評分(SOC)、公司治理評分(GOV)衡量上市公司社會責任表現、治理表現,將其作為被解釋變量,進一步檢驗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的溢出效應,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
表3列(1)和列(3)結果顯示,交互項系數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壓力顯著促進了上市公司履行社會責任。表3列(2)和列(4)結果顯示,交互項系數在統計上不顯著。說明目前,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治理表現無顯著影響,因此,地方政府未來應繼續加強對上市公司的監管與核查,進一步提升上市公司治理水平。
六、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結論
2013年12月,中組部發布《通知》,標志著我國地方政府官員考核由 “唯GDP論”的政績觀,轉向注重環保,提倡可持續、高質量發展的政績觀。基于此,本文選取2009—2020年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研究《通知》發布后,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的影響。研究發現:《通知》發布后,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越大,上市公司ESG表現越好,即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壓力度顯著提升了上市公司ESG表現。異質性分析發現,在地區層面,上述關系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情況下更顯著,該結果表明,地方政府官員會平衡環保與經濟發展的關系,只有在經濟發展較好情況下,環保考核激勵才會發揮作用;在公司層面,上述關系在國有企業、公司高管有政治關聯和公司獲得政府補助多的情況下更加顯著,該結果表明,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壓力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的提升作用受到地方政府對上市公司決策影響能力的限制。地方政府對上市公司控制力越大,該效應越顯著,同時,上市公司通過提升ESG表現,可以從地方政府得到相應的資源補償。
(二)政策建議
基于本文的研究,筆者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首先,就中央政府而言,建立健全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制度是實現我國經濟可持續、高質量發展的關鍵。黨的十九大明確指出,“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發展必須是科學發展,必須堅定不移貫徹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本文結論表明,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顯著提升了上市公司ESG表現,促進了經濟可持續發展。因而中央政府應繼續完善與“創新”“協調”“開放”“共享”相關的地方政府考核指標,提高考核指標的公開透明度和問責力,從而實現我國經濟向高質量發展順利轉型。此外,考慮到我國不同地區之間資源稟賦不同,中央政府在制定考核指標的同時,應全面考慮我國不同地區的實際情況,因地制宜設計不同的權重指標體系,避免“一刀切”。對于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可加快推進該地區向高質量發展轉型;對于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的地區,應兼顧經濟增長和環保,從而實現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
其次,就地方政府而言,提升上市公司的可持續發展能力是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的必經之路。地方政府在制定政策時應充分考慮上市公司的異質性,在提升上市公司ESG表現的同時也要兼顧上市公司的發展空間。對于盈利較好的上市公司,地方政府可以通過提高監管力度、加強法律制裁等行政手段來提高上市公司ESG違規成本,進而提升上市公司ESG表現;對于處于發展初期的上市公司,地方政府可以通過稅收優惠、低息貸款和環保補貼等鼓勵性政策來增加上市公司實行ESG的收益,進而提升上市公司ESG表現。此外,為了防止上市公司通過虛假披露ESG信息來獲取補貼,地方政府應加強對上市公司的核查,建立健全上市公司ESG信息披露制度,加強監管和審核,提高ESG信息披露的數量和質量,切實保障上市公司ESG執行效果。
最后,就上市公司而言,一方面,應積極響應國家高質量發展的要求,努力推進公司轉型,提高經營效率。應根據自身綠色發展水平制定相應的經營戰略和實施有效的內部控制,加大綠色創新投入,積極引進綠色生產技術,逐步拋棄落后產能,實現上市公司的綠色轉型;同時,占據重要地位的上市公司應利用自身優勢促進供應鏈轉型,建設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的綠色供應鏈,帶動更多企業高質量發展。另一方面,上市公司要樹立積極的價值觀,注重長期的可持續發展。隨著政府和投資者對上市公司ESG表現的關注增加,提升自身的ESG表現已迫在眉睫。上市公司在ESG實踐中要不斷積累經驗,降低ESG成本,最終實現長期可持續發展;同時,配合政府的環保考核指標,進行更多的綠色創新,爭取更多的資源支持,積極披露ESG報告,以得到資本市場的正確認識,從而緩解融資約束和提高風險應對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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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cal Government Officials Environmental Assessment Incentives
With ESG Performance of Listed Companies
SHI Fan1, WANG Ke?ming2
(1. School of Management,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China;
2. School of Business/ Center for Accounting, Finance and Institutions, Sun Yat?se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275, China)
Summary:The Central Committee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s Organization Department issued the Notice on Improving the Performance Appraisal of Local Party and Government Leadership Teams and Leading Cadres (hereinafter referred to as the Notice) on December 6, 2013, which emphasizes that‘high?quality, effective and sustainable economic development should be taken as an essential element in the assessment of government officials, while increasing the weight of indicators such as resource consumption and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The release of the Notice marks the change of the performance assessment system of local government officials from the view of ‘GDP onlyto a view of achievements focusing on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nd advocating sustainable and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In this context,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impact of environmental assessment incentives for local government officials on the ESG performance of listed companies. This paper finds that after the release of the Notice, as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indicators have become an important factor affecting the promotion of officials, local officials have the incentive to transfer their political goals and social tasks to enterprises as important polluters in their jurisdiction. Companies in areas with serious environmental problems will receive more regulatory attention and be more likely to receive inquiries and be punished by regulators. Therefore, companies will accordingly improve their ESG performance to reduce their regulatory risks, which also caters to the demand of local government officials to achieve environmental assessment indicators. It is found that the greater the pressure of environmental assessment on local government officials with the weight of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indicators in the political performance assessment system has been increased after the issuance of the policy, the better the ESG performance of companies in the jurisdiction. That means the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ssessment system for local government officials significantly improves the ESG performance of listed companies. The enhancement effect is more significant in areas with higher level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state?owned enterprises, firms with executives having political ties, and firms with more government subsidies. The findings suggest that official assessment incentive is an effective way to promote high?quality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listed companies. This paper enriches relevant research on 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local government officials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ssessment system and influencing factors of listed companies ESG performance. The conclusion of this paper has important implications for improving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bility of listed companies and realizing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Chinas economy.
Key words:local government officials environmental assessment incentives; ESG performance of listed companies; government performance assessment;listed companies
(責任編輯:徐雅雯)
[DOI]10.19654/j.cnki.cjwtyj.2023.06.009
[引用格式]石凡,王克明. 地方政府官員環保考核壓力與上市公司ESG表現[J].財經問題研究,2023(6):116-128,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