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蓮
水從天上流下來的時候
天就是一個水龍頭
沒有人,苛求我們上同一條船
在雨水中等候,只不過需要大海
給一個雁過留聲的開示
把水搓進身體里
成為一根蘇醒的木頭,一根枝條
把黃梅搓出花來,舌根生津
把花冠搓成塵埃,把血清搓成疫苗
把甘露搓成春雷和閃電
被風雨、冰雹和雷電雕刻的方艙
就是諾亞方舟抬頭的模樣
龍須一樣的長江,此岸到彼岸
只須一節腹中空空的
蘆葦
西閣街是徐州的一條街
讀軍校那一年
攏共我也沒走過幾次
這條街
就在我的記憶里
消逝得無影無蹤
后來同學聚會
我們把深夜的西閣街
喝得大雨如注
同學們誰也不知道
西閣街如此撕心裂肺
是不是在為一個清白的靈魂
申冤
而經過這場大雨的沖刷
西閣街不再坑坑洼洼
做夢這件事由不得自己
白日里根本未曾思念
夜里你照樣闖進我的夢中
我真拿你沒辦法
我從未看到你騎自行車的樣子
在夢里虛構的校園
你挺著胸脯像個清純的學生
我穿過草坪截住了你
坐上自行車的后座
攬住你的腰
我清晰地記得同學們嫉妒的目光
初戀總是讓人把持不住
想想我們多次相愛未遂
你不得不承認
做夢是個好主意
悔不該將這個夢告訴你
在夢里占人的便宜是不道德的
負心漢有時候不是個貶義詞
他油鹽不進的樣子
在夢里是那樣帥氣十足
媽媽用正在吃飯的筷子
將一只通體白嫩
蠕動的蟲子
從綠色的菜葉上夾了出來
丟給門檻外邊
正在覓食的老母雞
我開始吃這片帶著蟲眼的菜葉
蘸著媽媽親手做的大醬
我的脖子上
喉結開始顯現,蠕動
我的嗓音開始變得沙啞
有時候突然說不出話
像極了哽咽
多年后
我突然間覺得這個蟲眼
就是時間預留的露珠
老家那只老母雞
身邊總是跟著一群小雞雛
整天大眼瞪小眼
沙河口火車站是大連一個
廢棄的小火車站
我那個今年夏天走失的朋友
就住在火車站對面一個
普通的小區里面
今天我路過沙河口火車站
就想起一次次酒后
送他回家的情景
他從中長街的南側揚長而去
風一樣消失在小區門口
出租車繼續拉著我,經過
沙河口火車站,前往我家
我總感覺他上了
某一趟車,盡管車站早已
廢棄,但那棟西式小樓還在
或許有那么一趟綠皮火車
專門為他停過一次
然后在夏夜里悄悄開走
我心心念念的是,他是否
買了返程車票
出門遇雨
折回家取傘
再出門雨已停
傘
遂成無用之物
拎著一把無用之傘
我也像個無用之人
被雨戲謔著
在擁擠的公交車里
晃過來晃過去
到了車站
我便被遺棄了
但我還是緊緊拎著雨傘
想想它收放自如
我也暗自硬氣了不少
冬天的早晨,你早早醒來
那么渴望看見一些雪花
給一些錯誤的理解
做些挨凍的鋪墊呢
有些憐憫是水到渠成的噱頭
它們過于注重了獲得感
而使西風變本加厲
有些雪花只能下在體內了
體內有了微涼的動詞
那些難以言說的放棄和隱忍
讓坦然安居樂業
內心豢養的小獸如沐春風
對一些亂局視而不見
那些意料之中的茍且之事
讓一片雪花兌現了清白
獨自美好是大寒之日釀出的蜜
參差無序的鐘聲
被一片又一片雪花敲響
一副好皮囊對饑餓感的旺盛需求
奠定了渡口超脫的寧靜
雪花太輕了,輕得胸腔里的
痛感都發出了呼喊
它擂起了臘月的鑼鼓
給一些塵埃留下足夠的退路
而另一些塵埃,則隨著雪花
在血管里駐足,洗脫一些塵世
你的沉默是塊蒼白的金子
它粉飾過的,未必不是曲終人散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以至于
海面上呈現出久違的
海浩
仿佛是一萬頭牛在反芻
開鍋的星海灣
讓一些脆弱的心靈
開始翻江倒海
有的人平靜如水
有的人聲嘶力竭
真相的蘭花指更多時候
只是一個回車鍵
那些心有猛虎的人
他們只是太愛母親的補丁
從而選擇了頂針
這一塊石頭,想來
帝王是坐過的
至此
花山和太湖
便是大好江山的完美日記
鐫刻了漢字的石頭
是花山上會開口說話的花
每一個打馬走過的人
都被一塊石頭挽留
并記錄在案
那些自以為偉岸的人
坐下來就渺小了
坐下來就真切地看清了自己
當肉身把石頭焐熱
花山從未留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