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檻邊的女人們》是伊拉克女作家哈迪婭·侯賽因的代表作之一,小說聚焦對女性自我意識的審視、內心的挖掘,以女性的獨特視角,為讀者展現了戰爭背景下伊拉克女性的生活寫照。本文運用列斐伏爾的空間理論來研究《門檻邊的女人們》這一作品,將從物理空間、社會空間、心理空間三個維度探尋空間對主人公艾麥樂的身份產生的重要影響,呼吁女性要勇于突破空間的桎梏,做真實的自己。
0 引言
哈迪婭·侯賽因(1956—)是伊拉克著名女作家,她的作品曾獲阿拉伯女性文學一等獎,入圍阿拉伯布克獎,多部作品現已被翻譯成了漢語、英語、意大利語等多種語言,在全球出版。其中,她于2010年出版的小說《門檻邊的女人們》對女性獨立人格和自我意識覺醒進行了深入思考,在阿拉伯文學界引起了巨大反響。她的作品不僅展示了阿拉伯女性的生存困境,也涉及了不少社會和政治話題,這與她的成長環境、生活經歷不無關系[1]。《門檻邊的女人們》以伊拉克戰爭為背景,以小說主人公艾麥樂的視角記載了伊拉克現代史的決定性階段,敘述了主人公艾麥樂逃往安曼后發生的一系列故事,她回憶自己的成長歷程,痛苦的婚姻生活,回憶了上一代人——“門檻邊的女人們”悲涼困苦而又無從選擇的命運。作者從女性作家獨特的視角,反映了深受戰爭迫害的婦女們的生存現狀,表達了作者內心對戰爭的強烈譴責,以及對自由、和平與平等的美好向往。
空間理論最早是由法國思想家列斐伏爾提出,他指出空間是一種秩序、生產的建構。他將空間分為三個層級:“第一層是物質自然,宇宙;第二層是心理,包括邏輯和形象抽象;第三層,社會。”空間理論作為一種新型的敘事方式,被廣泛運用于文學作品研究中[2]。本文運用空間理論,從物理空間、社會空間和心理空間三個維度來解讀《門檻邊的女人們》,分析女主人公自我的轉變和建構,挖掘主人公的內心世界,喚起大家對阿拉伯女性生存困境和身份問題的關注。
1 壓抑的物理空間
物理空間指的是人在空間中的實踐活動,因此物理空間也叫作空間實踐,即通過人與空間的互動,反映出空間的某種特征。它是具有物理形態的社會空間,源于人們對于空間的一種直觀理解,是人們現實生活中可以感知的空間,是故事人物身處其中,言語、行動、思想的場所[3]。在小說中,作者主要描寫了三個物理空間:艾麥樂和母親的家、賈巴爾的府邸、安曼的臨時住處。通過對其空間特征的描述,可以看出不同物理空間對主人公艾麥樂的影響。
對艾麥樂來說,她一直渴望擺脫原生家庭,渴望掙脫自己的根,因為它原本深扎在貧瘠的土壤,包含著沉重、痛苦的回憶。艾麥樂從小便和母親生活在一個殘破不堪的街區里,靠著母親微薄的工資,勉強維持生計。父親在她還沒出生時就奔赴戰場,之后再也沒有任何消息。由于父親的失蹤,家里的氛圍永遠是壓抑的,母親日復一日地跟艾麥樂講述父親的故事,母親一生都活在痛苦中,期待著艾麥樂的父親有一天會回來,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艾麥樂的父親也沒有回來。她的痛苦也傳遞給了艾麥樂,家對艾麥樂來說從來不是幸福溫暖的空間。在壓抑的家庭氛圍下成長,艾麥樂缺乏愛,缺乏歸屬感,她為母親的痛苦感到內疚,因為自己無法填補父親失蹤留下的空缺。另一方面,家門口的門檻也帶給她相似的感受。它是女人們閑聊家常、回憶過去的地點,也是貧窮房屋和悲傷往事的代名詞,是邊緣化婦女世界的象征[4]。艾麥樂從小聽著女人們的故事長大。小說中幾乎每個女人的故事都以悲劇收場,她們大多在戰爭中失去了原本完整的家庭,留下她們孤苦無依地過完余生。艾麥樂為這樣的她們感到悲哀、惋惜,甚至有一些憤怒,但她什么也改變不了,只能選擇逃避,希望自己擺脫貧窮的生活,遠離壓抑的生活環境,忘記有關失望與厄運的故事的門檻。因此,雖然母親極度反對,但她還是選擇了嫁給年長她30歲的高級軍官賈巴爾,她認為有男人依靠,自己的生活會容易很多。把自己的命運押注在一個男人身上,這一切深深地吞噬著艾麥樂的自我意識,也為她未來的婚姻埋下了悲劇的種子。
2 社會空間的探索
社會空間是空間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強調空間的社會性。正如列斐伏爾所說,社會空間是一種社會產物。空間是由人創造的,或者說是由人生產的、具有文化屬性的空間。社會空間體現在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中,涉及人際關系。它既是感知空間,也是概念空間,即人們日常居住和使用的生活空間。小說中賈巴爾的府邸和艾麥樂在安曼的家都是具有代表性的社交空間。社會空間可被視為 “社會與空間”,即二者具有協調關系。社會學和人類學普遍認為,社會空間是各種社會群體的地理區域,這強調了文化在社會空間中的重要性[5]。
在婚姻生活的社會空間中,艾麥樂完全喪失話語權利,時時處于權力規訓下的空間。在這段婚姻中,她的情感被完全忽視,她的丈夫對于她的不良情緒和內心想法漠不關心。賈巴爾想法設法地將她與外界隔絕開來,不讓她出門,限制她的社交。當她在餐桌上虛心請教賈巴爾政治問題時,得到的也只有嘲諷。在賈巴爾的眼中,艾麥樂只是裝飾他府邸的一件物品。當戰爭即將開始時,她被賈巴爾送到國外,賈巴爾隨意決定她的去留,她卻無法反抗,自主權完全被剝奪。賈巴爾對艾麥樂的態度,再現了父權社會中男尊女卑的現實狀況,女性被當作男性的附庸,命運被掌握在男人手中,被眾多枷鎖所限制。她們被排除在男性的社會圈子之外,只能作為旁觀者默默站在一旁,否則就會成為被羞辱的對象。她們正常的情感和欲望被扼殺,被舊禮教、舊習俗壓得喘不過氣,卻無力反抗。尤其是在像伊拉克這樣戰爭頻發的地區,女性毫無話語權并飽受著戰爭帶來的流離失所與無法安定的苦楚,她們在每一次屬于男人的冒險中都是受害者。小說通過門檻這一意象展示了兩代伊拉克女性因為戰爭所遭受的苦難,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母親們在戰爭中失去了兒子、丈夫,九十年代女兒們在貧困和饑餓中長大,由于無休止的戰爭,她們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日日生活在恐懼和不安中。社會空間的公共領域由男性主導,而女性則被局限在家庭私人領域,她們沒有穩定經濟來源,只能依附在丈夫的社會空間下[6]。這種局面導致了女性在家庭空間內的壓抑,她們無法真正獲得自我認同和歸屬感。但對艾麥樂而言,這種長久的壓迫,一定程度上也推動了她開始去尋找新的道路,走出自我意識的困境。
3 心理空間的覺醒
心理空間反映的是人物的內心世界,是人物意識在空間實踐中的表現,能真實反映人物的生活狀態和精神世界。精神空間與物理空間是相對立的,但是物理空間會影響心理活動的進行和心理空間的發展。同樣,個人的心理空間也會影響其所在物理空間的行為,物理空間反映了個人在頭腦中構想的空間的表現形式[7]。艾麥樂經歷的物理空間的三次流動,也反映了她心理成熟的過程,個人的行為是內心思想的反映,空間運動與人格的獨立性密切相關。在這漫長而曲折的歷程中,艾麥樂經歷了一系列痛苦的內心掙扎,她始終孜孜不倦地尋找自己的身份。
作者以艾麥樂婚后封閉的家庭空間為基點,揭示了她在心理空間中的掙扎。起初,艾麥樂渴望通過婚姻改善自己原先窮困的生活環境,忘記過去悲傷的一切。然而她逐漸發現,婚姻給她戴上了枷鎖,束縛了她的思想,限制了她的自由意志。她曾經幻想通過改變物質空間來對抗心理空間的壓抑。但事實證明,這并不能使她的精神郁悶得到釋放。賈巴爾不需要艾麥樂,他只需要一個扮演他妻子的女人,愿意永遠待在金籠子里,能夠順從賈巴爾的一切要求,他的妻子可以是任何符合他的要求的人。以高傲、體面和令人尊敬的姿態,她刻意扮演著軍官夫人的角色,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都是在偽裝,在家庭生活中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迎合丈夫。在府邸的生活使艾麥樂逐漸剝離了自己的過去,迷失了自我。她成了賈巴爾妻子的象征,沒有獨立的個性,隸屬于賈巴爾。她需要一個表達內心感受的渠道,但賈巴爾不準她與外人聊天,不準她獨自出門,不讓她出席任何形式的聚會,仿佛與世隔絕,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賈巴爾甚至告訴她家里可能被安裝了監控,這更使艾麥樂每天提心吊膽,開口說話都要反復斟酌,如同生活在監獄中一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閱讀、聽音樂、養魚,通過書本和音樂排解心中的憂愁。但這些都無法真正填補她精神空間上的巨大空缺。她的內心始終有兩種聲音在對抗,一邊渴望著自由,一邊又不愿放棄富足的物質生活。但這一切在艾麥樂逃到安曼后有了變化,她重新在心理空間中審視自己,逐漸意識到,相比物質,自己更需要的是精神層面的追求。在安曼期間對往事的回憶,也加速了她女性意識的覺醒,使她開始追求靈魂的尊嚴與平等。
初到安曼,艾麥樂依舊過著奢侈的生活,穿最貴的衣服,噴最貴的香水。后來,她與賈巴爾失去了聯系,失去了經濟來源,最后只能搬出高級公寓,變賣珠寶首飾維持生活。艾麥樂內心充滿了痛苦,她開始擔心自己的未來,害怕自己的丈夫在戰爭中成為犧牲品,那她又要回到從前那種食不果腹的生活。在對國家未來、對個人未來的擔憂中,艾麥樂不斷想起自己的母親,想起那些“門檻邊的女人們”,她從小就渴望逃離那些充斥著失望與厄運的一道道門檻,到頭來,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和她們一樣的“門檻邊的女人”。她們為那些失蹤的男人付出了一切,視對不能回來的伴侶的忠貞為自身存在的證明。但這些男人既未實現她們的夢想,也無法給予她們任何救贖。對“門檻邊的女人們”的回憶,使艾麥樂的心理空間發生了變化,她重新審視過去的自己。與此同時,小說《幸運姑娘》中伊爾莎的故事也鼓勵了她,促使艾麥樂開始重構自己的心理空間,試圖建立自己的身份。伊爾莎為了尋找自己愛慕的哈瓦金,只身一人踏上了未知的旅途。她勇敢、獨立,不依賴他人,不是被動地等待著命運安排,而是積極地去追求自己的愛情和夢想,展現了女性強大的內心和堅韌不拔的品質,顛覆了男權文化中對女性的刻板印象。她強烈的自我意識,感染了艾麥樂,使艾麥樂邁出了勇敢的一步,盡力去擺脫禁錮,沖破藩籬,踏上追求自由和獨立的旅程,回到故鄉,找尋真實的自己。
4 結語
女性只有勇于反抗來自社會和家庭空間的壓迫,才能實現心理空間自由。作者通過艾麥樂的女性視角,表達了自己對女性能積極建構女性話語的期待,為讀者展現了顛覆男權文化的女性人物,向讀者傳遞出強烈的女性主體意識。小說對女性的苦難和身份問題給予了極大的關注,呼吁她們勇于追求自己的主體地位,依靠自己的努力,爭取自我價值的實現,以獨立的女性主體身份在社會中生存和發展。■
引用
[1] 哈迪婭·侯賽因.門檻邊的女人們[M].葉萌,譯.北京:五洲傳播出版社,2018.
[2] 李婷,王海萌.空間理論視域下對《好人難尋》的人格解讀[J].英語廣場:學術研究,2023(16):48-52.
[3] 張丹琪,徐丹.《月亮與六便士》中思特里克蘭德自我價值的實現——以列斐伏爾空間理論為視角[J].英語廣場, 2023(5):68-71.
[4] 胡宜盈.《門檻邊的女人們》敘事中女性權威的建構[D].大連:大連外國語大學,2022.
[5] 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
[6] 李寧馨.空間理論視域下夏洛蒂·勃朗特《簡·愛》的沖突研究[J].美與時代(下),2022(6):119-122.
[7] 蘇敬敬.列斐伏爾空間理論下《毀滅》中索菲和薩莉瑪的性別身份重建研究[J].今古文創,2022(43):87-89.
作者簡介:岳琪淳(1999—),女,安徽阜陽人,碩士研究生,就讀于西安外國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