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佳運，音樂里的狂狷少年

張迪

和余佳運的這次采訪，種種耽擱之下，一拖再拖，直至“北京無限音樂節”首演當天，終于達成。在經紀人的運籌下，采訪被見縫插針地安排在了去往音樂節的路程中。我坐上他們的商務車不久，余佳運一行人便隨踵而至。他很有禮貌地沖我點頭打招呼，輕聲說了句“辛苦了”，然后坐在了我對面的位置。一件極寬松的粉紫色帽衫，套在他的身上，襯得整個人更隨性了。簡單造型后的短發，稍稍挺立著，干脆利落，裹帶質感，透著一點毛躁的可愛。余佳運灌下一口水后開口對我說：“咱們可以開始了。”我迅速打開錄音筆，紅色指示燈瞬時亮起，車子在此時緩緩啟動，頭頂上方的空調出風口送出一陣清涼。眼前的余佳運疏朗面容上掛著一抹笑意，明晃晃的，很美好。從他的音樂印象入手，話匣子逐漸被打開，一場充滿未知的對談徐徐鋪展著，而我們正卷入其中。

我就是喜歡這樣的“氛圍感”

提及余佳運，你會想到哪些字眼？“R&B”“情歌”，還是“文藝”“復古”？繾綣輕柔的暖式唱腔、裹帶顆粒感的沙啞音色，的確讓他充溢著演繹這類型作品的氣場。他很欣慰聽眾能深刻地感知這些內容，但僅憑于此便囊括下余佳運的全部音樂個性，又似乎不太準確甚至有些刻板。“在我的音樂里面，它們只是一些比較重要的元素，除此以外還有很多其他內容，比如流行、搖滾、電子。”順隨著他的理念，音樂是沒有具體風格之談的，或者說，更多地偏向于融合。

嗓音辨識度和詞曲風格是余佳運極為珍視的兩樣東西。他毫不吝嗇地自詡“聲音是挺獨特的”，又在話音落下忍不住地“咯咯”笑了起來，聲音里裹藏著淳厚和靦腆。“您的聲音確實很有磁性。”我接過了話茬兒，他點頭回應并解釋說：“聲帶的構造并不是那么的健康，導致聲音聽起來比較獨特，我很容易嗓子沙啞。”“可能是小時候說話太多了。”極短暫的停頓后，他倏地蹦出了這句話，究竟是一本正經的小幽默，還是確實的過往，竟讓我一時難以分辨，連望向眼前人的眸光也多了一份神秘感。

我無法讓思緒做過多留白，便試著將話題帶入到“創作”領域，“什么時候創作欲望比較強烈？”“我洗澡的時候會寫歌，”他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又在下一秒若有所思沉吟著，“其實沒有固定的時間段，還是要看心情，有時候怎么也寫不出來，有時候坐在工作室里，十幾分鐘就寫出一整首歌。”他喜歡用到一些固定的和弦組，并不是想不出其他的曲風調式，而是因為這是他偏愛的一套東西。“我喜歡就會用，把它用爛為止，得等自己膩了才行，但應該很難膩吧。”

很直接，有點執拗，甚至糅雜著沖撞感的回答，卻透露出余佳運對待創作的真實態度，他并未扔出一些花里胡哨的漂亮話，而是將內心的想法裸裎在彼此面前。我欽佩于他的這份膽量，同時也有所憂慮，這會否讓他的作品聽上去稍欠“差異感”？余佳運聽后咧嘴一樂，擺出一副大喇喇的模樣，“挺好的呀。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吃東西比較的專一，寫歌也是如此。我不會強行去做一首別出心裁的歌，我做音樂的初心是因為我喜歡。”他抬眼望向窗外，眉峰微皺似在思索什么，又很快地恍過神：“我覺得應該是我的音樂給人的感覺，或者說是氛圍感很相似，而不是每首歌的旋律、編曲很相似，我就是喜歡這種氛圍感。”

至于演唱方面，余佳運坦言，一般不會過多地去投入唱歌的技巧，否則會顯得有點油膩，他覺得這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尤其R&B曲風的歌是比較偏于歐美的，用中文唱出來難免有一些輕佻的感覺，我都盡量地用真情實感去演繹，真誠對我來說更為重要。”即便音樂是源自西方的產物，余佳運始終以為，照搬歐美人的一套理念是行不通的，還是要因地制宜地探索音樂模式的變體。他會在每首作品上投入更多時間、精力，細膩到去設計每個音到底應該怎么唱，甚至于“哈”“嗯”這些語氣裝飾音，也能讓他窩在錄音室里推敲好一陣子。他認為，錄音并非是靈光乍現的瞬時反應，更多的是一種情緒的累聚和釋放。

新專輯的整體感覺是很“我”的

距離首張錄音室專輯《余佳運 SINCE 1994》，已經過去4年之久，在撲面而來的時間里，余佳運始終執著于音樂的寫作、編曲、錄制。自2021年下半程起，他陸續在網絡平臺發布全新單曲，《最好的都給你》中溫柔而長情的告白，被思念拉扯心緒的《下落》，蘊意時空抽離感的《時間軸》，《多彩世界》呈現的美好和激勵，《日落沙灘后》獨屬夏日的松弛愜意，充斥感官跳躍的《對的人》……余佳運式的浪漫被揉藏進每處細枝末節，旋律與詞句裹挾在一起，相映成輝、氣韻生動。

每個分散獨立的創作動機，都透過他的內心映象在了音樂作品里，是時候將它們匯入行篋，以作品集的方式將故事脈絡傾盤講述。余佳運是不太講究專輯整體概念的，“想寫音樂就寫音樂了，并不是說今年要發行一張有概念的專輯，或是做專輯時就想好了要叫什么名字，這件事本身就很沒有概念。”所謂專輯，并非以條條框框去桎梏住思維，而是向內探尋自我、解讀生活、整理心緒的記事簿。他盡量找到一個關聯詞語來做總結，對于新專輯，“Why You”是再恰適不過的了。“它呈現出我的姓氏，余，代表了‘宇宙，遇見，與你。”他這樣解釋道。

“這張會比上一張更新一點。”余佳運對新專輯的描繪極為精簡。“新在哪些方面？”當我繼續追問下去，他遲疑片刻不知如何作答，面容局促地囁嚅著：“這個東西很難去形容，音樂是比較抽象的事物，并不能用語言非常精準地描述出差異，它會細致到每一件樂器的音色、審美。你可能會聽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但整體感還是很‘我的，懂的人自然會懂。”即便沒能從余佳運口中“套”到更多訊息，但可以看出的是，他對待音樂的堅定和自信，一句“懂的人自然會懂”像是他與歌迷間心照不宣的某種感應，用任何藻飾詞匯也無法言透。

余佳運告訴我，他很喜歡的一首作品是《時間軸》。“它講述的是我對時間流動性的思考。人在時間的進程中是一個很渺小的事物，不過是茫茫滄海中的那一粟罷了，所以不必去為了所謂的對與錯，做過多的煩惱和掙扎。”整首歌在緩慢步調里述說著時間的流逝，余佳運裹帶沙啞感的氣音演唱，溢滿了迷蒙的悵然與拉扯感。尤其橋段處的設計意味深長，窸窣輕盈的沉吟聲，像是透過時間線與平行時空的他，在自洽相處下的一場坦白局。綿長的鋪陳，平淡的溫柔，在闃寂無聲的時空里，萬物終將趨于明朗并達成和解。

新專輯的制作在按部就班地進行，目前還差三兩首歌，就將進入后期收尾階段。作為整張專輯的制作人，余佳運全然施展拳腳，篤定地稱“在音樂上我說了算”，但在寫歌時會考慮歌迷的偏好，因為他覺得“歌迷花錢來看演出、聽音樂，自己就要盡量讓他們滿意和喜歡”。在余佳運看來，“能帶上一張專輯，去到不同的城市，見自己的歌迷”，似乎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事情了。

盡量讓音樂回歸到“愛好”的本身

前段時間，余佳運參加了幾檔音樂類節目，站上更廣闊和正式的舞臺，鎂光燈投射下的他，像是鑲了一層靡麗的金邊。沉下心去細細聆聽，才發現他依舊是那個執著在歌唱里，用聲音與情緒感染現場的音樂歌者。他坦陳，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展現、推廣自己的音樂，通過電視機讓更多的全國觀眾能認識到余佳運，這無疑是更好的通途。

深入地裹卷進行業內里，與不同風格的音樂人學習交流，他愈發覺得華語原創音樂市場的前景無量，以至很多年紀輕輕的創作者展示出非凡才華，他們生長在一個更加高科技的時代，學習新知識的能力強，渠道多，思維活躍。“我希望華語樂壇的包容性更強、更多元化，無論你玩多么小眾風格的音樂，甚至不為大眾所理解，都會有一群忠實的歌迷，來看你的演出、聽你寫的歌。音樂人可以用自己的音樂養活自己，過上更好的生活，這樣就好了。”

許久沒有演過Live現場的余佳運，即將帶著全新作品開啟“Its Been So Long”全國巡演，他特別期待與歌迷的每一次碰面。在個人平臺上，余佳運向歌迷隔空喊話：“我這里一切就緒，就等你們了。”喜愛他的歌迷，定會翻越山海，奔赴而來。接下來，等待他的是繁雜的排練和絢爛的舞臺，而他的規劃就是“把自己的音樂演好，帶著最好的狀態，去見這一群滿懷期待的歌迷”。

在緊湊的時間板塊里，步履不停地于每一座城市留下印記，剝去紛擾的外在因素，他始終懷抱閃閃發光的赤誠情懷，盡量讓音樂回歸到“愛好”的本身，“喜歡就去做，不喜歡就不做”。“就算是必須要完成的工作，也希望是在享受舞臺中度過。”余佳運很認真地坦述心聲，對每一個音樂現場要有敬畏之心，這很重要。“但還是盡量不把它當成是工作，否則這樣就不酷了。”頓了一頓后，他冷不丁地冒出這句話，緊接著竟有點傲嬌地笑了起來。

寫在最后

車子快要開到音樂節門口時，路面上不出所料地排起長龍，步行幾分鐘就能到達的路程，導航給出了20分鐘以上的時間預測。我們的采訪接近尾聲，不再受限于飛速思索的大腦松懈下來，周圍的一些聲音倏地鉆入耳朵。面前的余佳運時不時地咿呀開嗓，坐在窗邊的經紀人在梳理演出流程，后排的樂手老師窸窣瑣細地聊起感興趣的話題……拉拉雜雜的聲音，沖淡了無趣的塞車時光，裹挾在這群人當中的我，甚至也變成了其中一份子，加入到這些聲音的拉扯中，感受著這支團隊的包容與和諧。我看向余佳運的時候，他剛好吞下一顆潤喉糖，在找方才喝過的礦泉水瓶。“接下來有什么努力方向？”我想要再多了解他一些，便這樣問道，他稍微想了一下，說：“再瘦一點。”我挑了挑眉：“比較注意形象？”“對啊，想以身作則，告訴自己的歌迷，我有很努力地瘦下來，希望你們也可以做到想要做的事情。”話音才落，他便重新陷入與其他人的插科打諢，距離演出開場越來越近，車內的氣氛在逐漸集攏、升溫。此刻，我想到余佳運在采訪中說過的話“希望成為一個開心的音樂人”，看著眼前逸滿歡欣雀躍的騰涌，這樣的期許應該能成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