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龍 聶婉妮 賴丹



【摘要】數字經濟時代, 數字化轉型賦予企業新的發展動能, 這能否提升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基于滬深A股上市公司2007 ~ 2021年的數據, 實證檢驗企業數字化轉型對綠色創新能力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研究發現, 企業數字化轉型有助于提升綠色創新能力, 經過一系列穩健性和內生性檢驗后結論依然成立。中介機制檢驗結果表明, 企業數字化轉型有利于提高資源配置效率、 人力資本配置效率和創新資源配置效率, 進而影響綠色創新能力。進一步研究發現, 數字化轉型對綠色創新能力的促進作用在國有企業、 大規模企業、 董監高中有人在股東單位兼任的企業、 高科技企業中更顯著, 而在資源型企業中則表現出抑制作用。
【關鍵詞】數字化轉型;綠色創新;資源配置;人力資本;創新資源
【中圖分類號】F270?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3)13-0139-7
一、 引言
在“雙碳”目標下, 平衡經濟增長與綠色發展的關系成為全球關注的重要議題, 其中綠色創新是關鍵(賴丹等, 2022)。與此同時, 隨著人工智能、 區塊鏈、 云計算、 大數據等信息技術的蓬勃發展及其對企業的不斷滲透, 數字化正成為塑造全球企業綠色創新能力的新引擎(吳非等,2021)。數字信息技術在賦能企業由傳統高耗能、 高排放發展模式向綠色低碳發展模式轉變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一項由世界經濟論壇發起的研究顯示, 到2030年, 信息通信技術(ICT)能實現碳減排121 億噸(靳毓等,2022)。換言之, 企業綠色創新能力的提升離不開數字化基礎設施的完善, 即借助信息技術推動企業生產過程的數據化, 由此形成數字化轉型的底層技術架構, 主要包括人工智能技術、 區塊鏈技術、 云計算技術、 大數據技術, 從而突破傳統要素邊界約束, 打破資源時空限制, 實現資源配置的優化; 完善企業的人力資本結構, 為企業綠色創新能力的塑造提供人才支撐; 降低綠色創新的試錯擇優成本, 激發企業綠色創新活力, 全方位提升企業綠色發展能力。基于此, 考察企業運用人工智能技術、 區塊鏈技術、 云計算技術、 大數據技術等數字化基礎設施能否有效提高綠色創新能力?其間的作用機制又是什么?對于上述問題的研究, 將有助于為“雙碳”背景下企業綠色轉型升級提供新證據。
二、 文獻綜述
1. 綠色創新能力影響因素相關研究。綠色創新能力即企業創新能力的綠色化程度。對于影響企業綠色創新能力的因素, 現有研究主要從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展開分析。宏觀層面, 張偉等(2011)利用經濟理論模型, 推導出外商直接投資(FDI)帶來的技術和研發外溢能夠增強我國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能力, 但這種影響依賴對FDI的環境規制, 由此形成我國綠色創新能力的資本積累。順著這一思路, 畢克新等(2014)基于制造業樣本研究發現, 隨著FDI流入, 其帶來的各種要素資源能夠顯著提升我國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隨著互聯網的不斷發展, 新聞媒體帶來的輿論壓力在一定程度上改變著企業的生產經營模式, 基于這一點考慮, 戴萬亮和路文玲(2020)從環保輿論壓力角度, 研究發現其能夠正向促進企業綠色創新能力的提升。在“雙碳”背景下, 孫振清和聶文鈺(2022)研究發現, 環境信息披露、 財政信息透明度能夠顯著提升區域綠色創新能力。微觀層面, 現有研究主要聚焦于環境規制、 企業社會責任、 企業家人力資本、 高管海外經歷等方面, 發現上述因素均可顯著促進企業綠色創新能力的提升。
2. 企業數字化轉型經濟后果相關研究。企業數字化轉型即企業借助新興信息網絡科技, 通過信息之間的流通提升信息處理能效, 進一步促進傳統業態與信息技術融合, 引致企業全方位變革, 從而實現企業價值增值的系統化過程(Gilch和Sieweke,2021)。從已有研究看, 針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經濟后果, 目前學者的研究視角主要集中在企業績效上, 但因研究方法、 樣本選擇、 研究期間不一致, 導致結論莫衷一是。白福萍等(2022)運用結構方程法的多重中介效應得到數字化轉型能夠顯著提升制造業企業財務績效; 李琦等(2021)發現, 數字化轉型通過推動企業履行社會責任、 降低生產成本、 提高供應鏈集成等提升企業績效; 黃漫宇和王孝行(2022)發現, 零售業數字化轉型能夠顯著提升經營效率; 易露霞等(2021)發現, 數字化轉型提高的主要是主業績效。然而, 部分研究也發現數字化轉型會阻礙企業績效提升(Li和Jia,2018)。因數字化轉型需要改變企業原有業態, 可能引起自上而下的變革, 從而加大運營風險、 降低企業績效。隨著研究的深入, 學者們發現企業數字化轉型對出口、 產能利用率、 資本市場效率、 全要素生產率、 共同富裕、 創新等眾多方面都會產生影響。此外, 隨著綠色經濟的發展, 學者們也將研究視角轉向綠色創新。靳毓等(2022)、 申明浩和譚偉杰(2022)研究發現, 數字化轉型與企業綠色創新水平顯著正相關。
近年來, 有關企業數字化轉型與創新的研究層出不窮, 但存在待完善的地方: ①在“雙碳”背景下, 盡管探究綠色創新能力影響因素的研究日漸豐富, 但基于數字化轉型視角的探究并不多。②資源配置對企業綠色創新存在影響, 但其是否在數字化基礎設施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中存在中介作用不得而知。③不同情境下, 數字化基礎設施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 對此還需進一步討論。基于此, 本文以2007 ~ 2021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 實證檢驗企業數字化轉型對綠色創新能力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根據資源基礎理論、 人力資本理論和熊彼特創新理論, 從資源配置效率、 人力資本配置效率和創新資源配置效率三個維度, 檢驗資源配置在數字化轉型與企業綠色創新能力間發揮的中介效應。進一步考察上述關系在不同產權、 不同規模、 董監高中是否有人在股東單位兼任、 是否為高科技企業、 是否為資源型企業五種不同外部條件下的差異性, 旨在為新時期企業通過數字化轉型提升綠色創新能力, 助力“雙碳”目標實現和我國經濟綠色高質量跨越式發展提供決策參考。
三、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1. 數字化轉型與綠色創新能力。企業綠色創新能力的塑造應該兼具環保和創新雙重屬性, 通過在日常管理中融入環保責任意識, 并借助綠色技術形成創新能力。安同良等(2020)指出, 企業創新需經歷選擇、 獲取、 消化吸收、 改進、 創造五個階段。因綠色創新更強調低碳、 節能、 環保、 可回收, 比普通創新更復雜, 且投資回收周期長、 風險大、 資金投入多, 使大多數企業望而卻步。但數字基礎設施要素的投入, 使得企業更易于獲取新知識、 新資源, 增強創新的靈活性、 綠色性。
根據熊彼特創新理論, 創新是生產要素的重新組合。數字基礎設施要素的投入能夠實現對企業資源配置的重組, 為綠色創新奠定基礎。數字基礎設施要素投入形成的信息技術革新能夠提高信息傳遞效率, 打通企業上下游之間的壁壘, 整合企業現有資源, 尤其能夠提高研發資源配置效率。有效的信息技術通過整合內外部資源, 精準查找市場需求, 有針對性地研發可再生、 綠色產品, 或者通過改進企業業務流程, 減少對資源的消耗和污染排放, 實現產品全生命周期管控。同時, 信息技術能夠實時監測企業的負外部行為, 強化企業責任, 增加企業的綠色創新行為, 從而實現綠色創新。基于以上分析, 提出如下假設:
H1: 企業數字化轉型有助于提升綠色創新能力。
2. 數字化轉型與資源配置。數字基礎設施要素投入通過提高資源配置效率、 人力資本配置效率和創新資本配置效率實現對企業資源的優化配置。
在資源配置效率方面, 數字基礎設施要素的投入不僅能加強信息間的共享, 緩解傳統要素流通受阻的影響, 而且能夠推動傳統要素與數據要素的重組, 充分發揮數據要素對傳統要素的帶動作用, 從而提高企業的資源配置效率。此外, 數字基礎設施要素的投入還有助于降低能耗, 實現生態環境保護的綠色發展目標, 而且其突破傳統要素邊界約束, 打破資源時空限制, 減少了資源的錯配, 實現資源配置的優化(黃大禹等,2021)。
在人力資本配置效率方面, 企業數字化轉型改變了企業的人力資本結構。數字化轉型在減少對低技能等普通勞動力需求的同時, 增加對信息技術等高技能人才的需求, 從而導致企業勞工結構的變化, 優化了企業現有的人力資本, 有利于提高人力資本配置效率。
在創新資本配置效率方面, 因綠色創新具有高風險、 高投入、 高復雜度、 高不確定性、 高周期等“五高”特性, 導致企業一般不愿開展綠色創新活動。數字基礎設施要素的投入能夠對綠色創新過程中所需領域的知識、 技術、 資金等內外部資金進行高效整合, 提高創新資本配置效率, 有助于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基于上述分析, 提出如下假設:
H2: 企業數字化轉型有助于優化資源配置。
3. 資源配置在數字化轉型與綠色創新能力間的中介效應。根據資源基礎理論, 資源稟賦差異影響甚至決定企業競爭優勢的差異(Barney, 1991), 因此企業綠色創新能力的塑造深受綠色創新資源的影響。一方面, 人工智能、 區塊鏈、 云計算、 大數據等信息技術的廣泛深入運用使得企業相對容易獲取與綠色創新有關的專利、 論文、 科研成果等, 從中吸收有用的內容并將其轉化為企業自身的資源, 最終塑造形成企業綠色創新能力; 另一方面, 數字化轉型還能通過提升對供應鏈上下游、 市場動向、 客戶意向等資源的整合能力, 對快速變化的市場及時作出反應, 從而優化資源配置, 激發企業的綠色創新動力。
根據人力資本理論, 人力資本對企業經營的作用遠大于物質資本。因綠色創新相較于傳統創新, 其專業性和不確定性更強, 低層次的人才根本不可能勝任, 因此對企業人力資本結構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方面, 企業數字化轉型使得那些低技能勞動被機器人取代, 轉而加大對復雜、 需要人為決策、 認知要求高的勞動的需求, 這使得企業人才整體水平得以提高; 另一方面, 企業吸收高端人才反過來又能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添磚加瓦, 兩者在相互促進中彼此成就。當企業擁有一支在技術創新、 管理運營、 戰略規劃、 專業性等方面都比較優秀的復合型人才隊伍時, 所擁有的知識儲備更多(史宇鵬等, 2021), 韌性更強, 眼光更長遠, 更有能力開展綠色創新活動, 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也更強。
根據熊彼特創新理論, 創新是創造性破壞的過程, 通過打破舊結構、 構建新結構來促進經濟發展。一方面, 互聯網信息技術的發展極大地縮小了企業與市場的距離, 使企業能夠精準對接市場需求, 并根據市場綠色產品需求的變化不斷優化產品, 加快綠色技術創新的步伐。另一方面, 企業數字化轉型形成的網絡化協同制造, 能夠實現企業資源在各子系統間的無障礙交流與分享。利用大數據的智能分析技術, 企業可以精準預測未來市場的潛在需求, 從而減少企業創新的盲目投入, 提升企業綠色創新能力。基于以上分析, 提出如下假設:
H3: 在企業數字化轉型對綠色創新能力的影響中, 資源配置發揮中介效應 。
四、 研究設計
1. 數據來源。本文選取2007 ~ 2021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作為初始研究樣本, 參照現有研究的通行做法, 對數據做如下處理: ①剔除?ST、 ST、 退市整理期、 暫停或終止上市的公司; ②剔除上市時間少于5年的公司; ③剔除主要變量缺失的樣本; ④為減少異常值對研究結論造成的干擾, 對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最終得到有效觀測值8909個。數據來源于CSMAR數據庫, 相關企業年報來源于深圳和上海證券交易所官網。
2. 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綠色創新能力(GI), 即企業創新能力的綠色化程度。綠色創新能力是評判企業在資源和環境雙重約束下進行創新活動能產生多少創新績效的重要依據。綠色專利被引數表明專利在該領域影響力, 被后續研究者所認可, 且專利被引用次數越多, 該專利經濟價值越高, 創新質量也越高。因此, 本文借鑒吳超鵬和金溪(2020)的做法, 采用綠色專利授權被引數加1再取自然對數的方法衡量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
(2)解釋變量。企業數字化轉型(EDT): 在數字經濟蓬勃發展的當下, 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定量測度無疑是理論界和實務界關注的焦點。從理論上看, 數據是經濟發展新引擎已經成為一種共識, 但企業數字化轉型并非字面意義上的企業信息數據化, 而是借助信息技術推動企業生產過程的數據化。借鑒吳非等(2021)、 安同良和聞銳(2022)等的數字化轉型關鍵詞表, 通過Python整理深圳和上海證券交易所A股上市公司年報, 利用Python的Jieba分詞功能, 對年報進行分詞, 再對詞頻結果進行加總統計, 得到企業數字化轉型五個指標的結果并加總。由于此類數據具有右偏性, 本文對其加1再取自然對數, 從而得到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標。
(3)中介變量。資源配置: 主要包括三個層面, 分別為資源配置效率(ITF)、 人力資本配置效率(GF、 GO)和創新資源配置效率(R&D)。資源配置效率(ITF)以全要素生產率衡量, 借鑒已有研究, 采用C-D函數、 GMM一步估計法估計擬合生產函數中殘差的對數值, 即為全要素生產率。人力資本配置效率以董監高是否具有金融背景(GF)和董監高是否具有海外留學背景(GO)兩個指標衡量。創新資源配置效率(R&D)以研發支出的自然對數衡量。
(4)控制變量。借鑒現有研究, 本文控制了一系列可能影響企業綠色創新能力的指標。具體變量定義見表1。
3. 模型設定。為研究企業數字化轉型對綠色創新能力的影響, 本文設定如下基準模型:
GIi,t=λ1+λ2EDTi,t+ΣφCVs+ΣYear+ΣInd+ε (1)
為檢驗資源配置在企業數字化轉型對綠色創新能力影響中發揮的中介效應, 本文借鑒溫忠麟和葉寶娟(2014)的中介效應檢驗方法, 采用逐步回歸法和sobel檢驗法對資源配置效率、 人力資本配置效率、 創新資源配置效率三類機制路徑進行驗證。
GIi,t=λ1+λ2EDTi,t+ΣφCVs+ΣYear+ΣInd+ε (2)
Mediatori,t=α1+α2EDTi,t+ΣφCVs+ΣYear+ΣInd+ε(3)
GIi,t=β1+β2Mediatori,t+β2EDTi,t+ΣφCVs+ΣYear+ΣInd+ε(4)
其中,? GI為綠色創新能力, EDT為企業數字化轉型, Mediator為三類機制路徑, CVs為一系列控制變量, ε為模型隨機誤差。為增強回歸結果的可靠性, 本文在回歸中均使用以公司為聚類變量的聚類穩健標準誤Cluster, 同時固定行業(Ind)、 年份(Year)虛擬變量。
4. 變量描述性統計。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2。由表2可知, 綠色創新能力最大值為8.74、 最小值為0.69, 說明上市公司之間綠色專利被引情況差異較大。企業數字化轉型最大值為6.14、 最小值為0.69, 說明不同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存在較大差異。
五、 實證結果分析
1. 基準回歸。表3列示了企業數字化轉型對綠色創新能力的回歸結果。對于面板數據, 先進行豪斯曼檢驗, 發現P值為0, 強烈拒絕原假設, 因此選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本文采取漸進式回歸方式, 第2列僅控制行業和年份, 發現回歸系數為0.101且在1%的水平上通過顯著性檢驗; 第3列加入控制變量后, 回歸系數和t值均有所增大, 說明控制變量對綠色創新能力存在一定影響。上述結果表明, 企業數字化轉型會顯著提升綠色創新能力, 二者呈現顯著的正相關關系, H1得到驗證。
2. 穩健性檢驗。為保證研究結論的可信度, 本文進行如下穩健性檢驗(見表4)。①企業的生存和發展與宏觀經濟環境密切相關, 宏觀經濟的波動會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產生影響, 若忽視此類宏觀因素的影響, 研究結論容易受到內生性干擾。研究期間一共發生了兩次較為重大的事件: 一是2015年的股災, 我國股市出現“千股跌停”; 二是2019年底爆發的疫情。因此, 本文將2015、 2020、 2021三年的數據剔除, 截取剩余年份數據進行回歸, 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轉型與綠色創新能力的相關系數依然顯著為正。②考慮到創業板設立的初衷是為創業型企業提供融資平臺, 這類企業大多數是科技型企業, 與數字化高度相關, 容易對研究結論造成影響, 本文將這部分樣本刪除后回歸結果保持不變。③考慮到互聯網和相關服務, 計算機、 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 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 電信、 廣播電視和衛星傳輸服務這四個行業本身數字化程度較高, 本文將這部分樣本刪除后回歸結果保持不變。④由于綠色技術創新能力數據存在左截斷(結尾)分布, 本文采用面板受限Tobit回歸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 結果保持不變。⑤企業數字化轉型包含兩個層面的因素, 為細化研究, 本文將企業整體數字化轉型指標降維為底層技術運用層面, 包括人工智能技術(AIT)、 區塊鏈技術(BT)、 云計算技術(CCT)、 大數據技術(DT); 技術實踐應用層面, 主要為數據技術應用(DTA)。結果發現五個子指標與綠色創新能力的相關系數均顯著為正, 進一步說明研究結論具有高度穩健性。
3. 內生性檢驗。雖然本文采用雙向固定效應回歸盡可能減少遺漏變量偏誤帶來的內生性問題, 但企業數字化轉型與綠色創新能力之間可能存在反向因果關系, 即創新能力越強的企業可能越傾向于進行數字化轉型。本文采用面板工具變量法解決反向因果問題, 借鑒既有研究(安同良和聞銳,2022;靳毓等,2022), 選擇同年同行業(IEDT)、 同年同省份(PEDT)、 同行業同省份(IPEDT)、 同年同行業同省份(MEDT)數字化轉型程度的平均數為工具變量。這四個指標都是宏觀層面的, 基本只通過影響數字化轉型來影響綠色創新能力, 與隨機擾動項無關, 滿足外生條件。企業數字化轉型與行業、 省份數字化轉型正相關, 滿足相關性條件。
表5列示了面板工具變量法第二階段的回歸結果, 可以看出企業數字化轉型與綠色創新能力顯著正相關, 說明在考慮反向因果的內生性問題后, 研究結論依然成立。
4. 機制路徑檢驗。理論分析部分已論述了企業數字化轉型主要通過優化資源配置對綠色創新能力產生影響, 本文采用中介效應檢驗方法對資源配置效率、 人力資本配置效率、 創新資源配置效率三類機制路徑進行驗證, 以檢驗H2和H3。
由表6可知, 在三類機制路徑下, 企業數字化轉型與全要素生產率、 技術創新、 高管金融背景和海外背景顯著正相關, 說明數字化轉型顯著提升資源配置效率、 技術創新水平、 人力資本水平, 形成了企業數字化轉型→優化資源配置(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創新資源配置效率、人力資本配置效率)→提升綠色創新能力的正向傳遞路徑。
5. 異質性分析。企業數字化轉型對綠色創新能力的影響既需要內在資源配置的驅動, 也離不開外部條件的支撐。當企業面臨不同的外部條件時, 影響可能存在差異, 下面進一步探究企業數字化轉型對綠色創新能力的影響在不同產權(Own)、 不同規模(Size)、 董監高中是否有人在股東單位兼任(GC)、 是否為高科技企業(HT)、 是否為資源型企業(RBE)五種不同外部條件下(上述五個變量均為虛擬變量)的差異性。
國有大規模企業憑借本身的資源稟賦優勢, 較非國企和小規模企業資源配置能力更強, 其有更多的技術創新資金、 人才資源, 且更易吸收高端人力資本。因綠色創新兼具高風險、 高投入、 高復雜、 高不確定性、 高周期、 高試錯成本、 專業性強等特性, 使股東對其望而卻步, 而董監高中有人在股東單位兼任能發揮積極的“游說”作用。高科技企業屬于知識和技術密集型行業, 是國家創新的排頭兵, 該屬性就要求其兼具數字化和綠色創新這兩重屬性, 二者不可偏廢。因此, 在上述樣本中企業數字化轉型對綠色創新能力的作用更大。
但資源型企業因受特殊地理條件和資源稟賦的影響, 對自然資源過度依賴, 導致其選址一般位于人才匱乏的偏遠地區, 且其早已形成通過對自然資源的占有或壟斷, 重復開發以獲取短期經濟利用的營收模式, 研發難度大, 綠色創新動力不足, 積重難返。因而資源型企業數字化轉型難以促進綠色創新。
由表7可知, 交互項均至少在10%的水平上顯著, 說明數字化轉型對綠色創新能力的促進作用在國有企業、 大規模企業、 董監高中有人在股東單位兼任的企業、 高科技企業中更顯著, 而在資源型企業中則表現出抑制作用。
六、 結論與啟示
1. 研究結論。“雙碳”目標下, 綠色創新是學術界研究的新熱點, 而信息技術在降碳減排上的巨大作用與“雙碳”目標下的綠色發展不謀而合。因此, 本文以2007 ~ 2021年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 實證檢驗了企業數字化轉型對綠色創新能力的影響。研究發現: “雙碳”目標下, 企業數字化轉型顯著提升綠色創新能力, 該結論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機制檢驗表明, 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提高全要素生產率、 完善人力資本配置結構、 提升創新資源配置效率, 進而有助于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異質性分析表明, 國有企業、 大規模企業、 董監高中有人在股東單位兼任的企業、 高科技企業數字化轉型對綠色創新能力的促進作用更顯著; 而資源型企業則相反。
2. 政策建議。根據前文的分析, 提出如下建議。第一, 企業應該把握發展機遇, 積極實施數字化轉型。在資源配置效率方面, 企業應該充分利用數字經濟帶來的發展紅利, 通過運用數字信息技術, 將其與綠色產品、 綠色工藝相結合, 精準定位市場需求, 借助外部綠色創新資源, 減少企業綠色創新的試錯成本, 降低研發風險, 從而提高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 助力經濟綠色轉型升級和“雙碳”目標的實現。在人力資本方面, 企業要重視對數字化人才的培養, 通過定期舉辦數字化培訓、 公益講座等方式提升員工的數字化技能, 同時也要及時補充掌握數字信息技術、 具有數字化思維的高端復合型人才。因為人是企業得以正常運轉的核心, 在數字化基礎設施上投入1美元, 相應地就必須對企業組織、 人力、 商業運作模式投入9美元, 五到七年后才能看到效益, 這就是“填補式投資”。此外, 在組織架構上, 要賦予員工更大的自主權, 通過柔性的組織架構, 塑造員工數字化、 綠色創新思維。第二, 政府要遵循差異化原則, 根據不同的企業采取有針對性的具體措施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 制定合理的財稅政策便是一項有力舉措。具體地, 在企業購買大數據平臺等信息技術設備時, 支出可以稅前扣除或給予財政專項補貼, 并且簡化企業的申報流程, 做到當日申請當日審批。針對企業不會轉、 不能轉、 不敢轉的難題, 政府可以在當地設立數字化產業園區, 形成產業集聚, 通過與高校科研院所共同培育一批能夠解決數字化轉型問題的專家, 為園區企業提供指導, 實現園區企業協同轉型。同時政府還需加大對企業將數字技術融入綠色創新研發的支持力度, 鼓勵科研院所成立相關研究院, 以更好地實現我國經濟綠色轉型。
3. 局限性和未來展望。本文的研究證實了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字化轉型對綠色創新的作用機制, 但所得結論是否適用于各細分行業, 如制造業、 高新技術行業等, 后續需進一步進行細分研究, 以提升研究結論的外部性。此外, 轉型經濟背景下, 數字化對綠色創新的作用機制是動態變化的, 未來需持續追蹤。在數字化轉型背景下, 全要素生產率、 人力資本結構、 研發投入可能會產生交互作用, 未來可以基于組態路徑的視角, 進一步探究其中的作用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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