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不住誘惑運營“超級簽”為海外賭博集團服務

張士海

一天下午，江蘇的徐女士在家閑來無事，便上網閑逛，無意間進入了一個銷售虛擬商品的網站，便隨手點開一個名為“胡涂一躍開筏者”的商戶，發現這個商家推出的商品分類叫“開筏者中國區料（2號渠道專供）”，單價是150元，但僅從商品名稱根本看不出銷售的是什么。

見商品名稱比較神秘，徐女士的好奇心一下子上來了，決定購買一份商品，看看賣的到底是什么東西。于是，她選購了一套，并根據頁面上預留的支付二維碼界面進行支付掃碼，頁面隨即跳出一個百度網盤的下載鏈接。隨后，徐女士在瀏覽器中輸入下載鏈接跳轉到了一個百度網盤，輸入提取碼后，順利從網盤里下載了一個壓縮包。

懷著好奇的心情，徐女士打開壓縮包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只見這個壓縮包里竟然是50套陌生人的身份證信息，每套里有三張照片，分別是身份證正面照、反面照和身份證主人手持身份證的自拍照，每張照片都非常清晰，沒有做過任何打碼處理。

徐女士知道，身份證信息是公民的隱私，不能隨意買賣。于是，徐女士毫不猶豫地來到公安機關報案。

接到報案后，公安機關經初步調查，于2020年3月10日以涉嫌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立案偵查，并很快發現湖南籍男子黃艾潛、河南籍男子張阿銳等多人有重大作案嫌疑，且他們的作案地點分布在廣東、福建、上海、浙江等地。2020年4月17日至5月28日，警方先后奔赴上述地點，共抓獲犯罪嫌疑人13人。至此，一個專門為干果手機用戶提供下載賭博等非法App的系列犯罪團伙被警方搗毀。

青年試玩手機偶然發現商機

今年20多歲的黃艾潛，初中畢業后先后輾轉多地打工。2019年初，黃艾潛來到湖南長沙的一家科技公司，從事游戲試玩的工作。在工作中，黃艾潛對知名品牌干果手機的性能非常熟悉。

同年10月的一天，有個網名叫“棒槌”的微信好友，找到黃艾潛說可以提供身份信息給他，讓他用試玩的干果手機注冊“開筏者”賬號，注冊所需要的身份信息由他來提供。同時，“棒槌”承諾，黃艾潛每注冊成功一個“開筏者”賬號，他會支付40元的勞務費。

對于黃艾潛來說，注冊干果手機“開筏者”賬號非常簡單，于是爽快答應了。“棒槌”隨即發來一個壓縮文件，黃艾潛打開一看，是幾十套公民身份證照片，每套照片分別含有同一人的身份證正面照、背面照以及身份證所有者手持身份證拍攝的照片。

見材料齊備，黃艾潛立即開始工作。他用一臺試玩的干果手機下載了“開筏者”軟件，然后登錄軟件，在賬號驗證模塊中輸入了“棒槌”發來的一個身份證號碼和對應的姓名，系統提示進行人臉識別。黃艾潛將手機攝像頭對準身份證上的照片進行識別，很順利地通過了驗證。隨后，黃艾潛給這個賬戶充值了干果手機官方規定的688元年費，很順利地得到了一個成品的“開筏者”賬號。因為技術熟練，黃艾潛一會兒就注冊了10個成品“開筏者”賬戶，“棒槌”當即發給黃艾潛7280元，除去墊付的年費外，還賺了400元勞務費。

利用品牌漏洞批量注冊

原來，干果手機有自己研發的運行系統，且在該系統里運行的所有軟件，都必須從干果手機里的應用商城下載安裝。也就是說，如果某個軟件沒有被干果公司納入其官方應用商城內，不管客戶如何需要這個軟件，也無法在干果手機上下載、安裝、使用它。但也有個例外，干果公司為鼓勵軟件“開筏者”進行新的App研發，特意開發了一款名為“開筏者”的軟件，軟件“開筏者”在繳納688元年費后，可以用個人身份證信息和干果ID在干果手機上注冊個人“開筏者”賬號。在經過干果公司官方認證后，該“開筏者”賬號就可以生成App下載鏈接，并允許干果手機繞過干果官方商城下載自己想要的App。

但是顯然，“棒槌”讓黃艾潛干的這種批量用他人個人信息注冊的行為，背后肯定有“貓膩”。說白了，這就是利用干果公司的“開筏者”軟件存在的漏洞，幫助干果手機用戶下載非法App的非法行為。有些犯罪團伙專干這種事牟取非法利益。他們通過層層分工的方式，在非法App和部分干果手機用戶之間架起了橋梁。而架設這個橋梁必不可少的“材料”，就是海量的公民個人身份信息。

見錢如此好掙，黃艾潛一下子來了興趣，說自己手里還有20多臺干果手機，可以繼續做。不料“棒槌”說，20多臺太少了，讓黃艾潛想辦法再去找，越多越好。黃艾潛當天就來到一個手機商城，一下子租了50多臺干果手機回來，但發現這些手機中不少已經被人做過“開筏者”賬號了，無法重復注冊，只好暫時停了下來。

但是，面對金錢的誘惑，黃艾潛沒有就此罷休，而是四處打聽在哪里可以租到既便宜又能注冊“開筏者”賬號的干果手機。最終黃艾潛得知，廣東深圳有個全國知名的電子設備集散地，在那里應該很容易租到大量干果手機。

2019年10月中旬，黃艾潛獨自來到深圳，找到了那個集散地，四處租手機回來測試，但是手機來源還是不穩定。干了一個多月依然沒有大的起色后，黃艾潛回到了湖南老家。

傳授“技藝”拉人入伙

在老家期間，黃艾潛將做“開筏者”賬號的事告訴了表哥謝有法。聽說能賺大錢，謝有法當即答應和黃艾潛一起干。

2020年2月底，黃艾潛、謝有法來到深圳，租了一套公寓住下。隨后，兩人進行了分工：黃艾潛負責找身份證資料、注冊“開筏者”賬號，謝有法負責到電子市場租賃干果手機。

為了尋找注冊用的身份證資料，黃艾潛通過微信和QQ四處打聽，很快就與多個賣家取得了聯系，并以每套1元的價格購買了大量的公民身份證信息。而謝有法也找到了可以供應大量干果手機的穩定渠道。解決了上述問題后，黃艾潛和謝有法開始大量注冊“開筏者”賬號銷售。

很快，黃艾潛覺得，僅靠自己和謝有法二人操作，賺錢有限，必須想辦法擴大規模。此時，剛好朋友董力求聯系黃艾潛，兩人聊天中，董力求主動提出想向他學習做“開筏者”賬號。黃艾潛求之不得，當即答應。董力求隨后來到深圳找到黃艾潛，黃艾潛表示，董力求是自己老鄉，只收他8000元學費。董力求同意。

在交了學費后，黃艾潛將注冊“開筏者”賬號的操作方法以及購買身份證信息的渠道都教給了董力求，隨后董力求叫來兩個發小成立了自己的團隊，開始單干。黃艾潛同時負責收購董力求注冊好的“開筏者”賬號，賺取差價。

從董力求這里嘗到甜頭后，黃艾潛決定繼續按照此模式擴大工作規模。隨后他在多個QQ、微信群里發布“兼職”信息，并以1.8萬元至2.8萬元不等的“加盟費”招攬“合伙人”。很快，又有4個人主動與黃艾潛合作，在掌握相關技術和渠道后，又分別招人成立了自己的團隊，每個團隊都將注冊好的賬號賣給黃艾潛。

除了自己購買大量身份證信息外，黃艾潛還做起了銷售身份證信息的中介。他先在某銷售虛擬商品的網站上搭建了“胡涂一躍工作室”商戶，然后主動聯系銷售身份證信息的賣家，提出在自己的商戶里掛上對方銷售身份證照片的商品鏈接，以賺取差價。很多手里有身份證“料子”的賣家對此很感興趣，紛紛將自己手里的“料子”掛在黃艾潛的“胡涂一躍工作室”商戶里銷售。前文提到的向警方報案的徐女士，就是在偶然間誤入了黃艾潛工作室的商戶，由此導致該案案發。

搭建“超級簽”系統進行海量簽名服務

那么，黃艾潛等人注冊好的“開筏者”賬號究竟賣給了誰？購買這些賬號的買家，需要經過什么操作，才能給那些非法App生成下載鏈接供用戶在干果手機里下載使用呢？

根據黃艾潛交代，他自己注冊以及從其他團隊收購來的“開筏者”賬戶，都賣給了網名叫“棒槌”的下家。2020年5月8日，此人被公安機關抓獲歸案。

“棒槌”真名叫張阿銳，20多歲，高中畢業后曾四處打工，先后干過房產銷售、飯店經營、游戲開發等行當。2018年底，張阿銳注冊了一家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并租用服務器搭建了一個網站，準備搞比特幣的錢包建設，但最終沒有成功。在此期間，張阿銳從一個朋友那里了解到做干果手機“開筏者”賬號這個“業務”。

這個朋友告訴張阿銳，如果在他的網站上搭建一款名為“超級簽”的系統，然后在該系統上輸入成品“開筏者”賬號，該系統上就會生成一個證書，然后用該證書對任何一款App進行簽名。該App就會生成一個網址鏈接，有需求的干果用戶只要知道這個鏈接，就可以從該鏈接上下載這款App到自己的手機上安裝使用。這就是市場前途廣闊的干果手機“超級簽”業務。

聽了朋友的介紹，張阿銳非常心動，立即聘請了一個電腦編程高手作為公司技術員，并很快在自己的網站上搭建了一個“超級簽”系統。而要想給App簽名生成鏈接，就需要上游有人提供大量的成品“開筏者”賬號，下游要有客戶需要給自己的App進行簽名生成下載鏈接。于是，張阿銳通過網絡尋找上下游的合作者。

很快，張阿銳通過網名“棒槌”的賬戶與黃艾潛取得了聯系，解決了成品“開筏者”賬號的來源問題。就在張阿銳努力尋找下游客戶時，之前認識的網友楊大臨主動找到張阿銳，說自己可以為他找需要“超級簽”服務的客戶。原來，楊大臨之前也曾從事過“開筏者”賬戶的注冊工作，因此對超級簽業務有所了解。聽說張阿銳在做超級簽業務后，便通過QQ群、飛機群等社交媒體，四處打廣告尋找需要購買“超級簽”服務的客戶。很快，很多經營賭博App的人找到楊大臨要求合作。于是，楊大臨便將這些客戶介紹給張阿銳，自己從中賺取差價。

解決了上下游客戶的來源后，張阿銳召集公司里的人員全力開展“超級簽”業務。在此過程中，張阿銳與境外賭博集團取得了聯系，在為他們的賭博App提供大量簽名服務的同時，還安排公司技術人員作為客服，對這些賭博集團的客戶進行答疑解惑，并提供技術服務。

經統計，2019年10月至2020年4月，黃艾潛、謝有法二人共購買公民身份證信息8000余條，對外銷售自己以及董力求等人注冊的干果“開筏者”賬號共計約15617個，銷售金額約110.7萬元；同時，自2019年9月至2020年5月，張阿銳所在公司員工為數百個違法App提供簽名服務約30萬余次，違法所得約190余萬元，而楊大臨通過居間介紹，從中非法獲利約111萬元。

2022年10月19日，江蘇省淮安市淮安區法院對該案作出一審判決，以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分別判處黃艾潛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緩刑二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5.3萬元，判處謝有法有期徒刑一年三個月，緩刑二年，并處罰金人民幣3萬元；同時，以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判處張阿銳有期徒刑一年九個月，緩刑三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50萬元，判處楊大臨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二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40萬元。其他涉案人員也分別受到刑期不等的處罰。所有涉案人員均未上訴，判決已生效。（文中涉案品牌、軟件、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