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的掛失錄音成定案關鍵

傅曼麗 俞旦

“檢察官，我把銀行卡交給對方后，發現不對勁，馬上讓朋友將我的銀行卡掛失……”一起看似簡單的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案件，面對檢察官訊問，犯罪嫌疑人小樊（化名）卻始終堅稱自己不知情。在案件證據不利的情況下，是小樊百般抵賴還是另有隱情？

嫌疑人陳述細節有可疑之處

2022年7月，一起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案由公安機關移送浙江省余姚市檢察院審查起訴。

承辦檢察官如往常般審查在案證據：銀行卡流水、被詐騙被害人陳述、犯罪嫌疑人供述……發現在案證據沒有問題，便聯系犯罪嫌疑人小樊做訊問筆錄。

但在訊問過程中，檢察官發現小樊精神狀態很差，說話吞吞吐吐，又非常不好意思，但似乎又下了很大決心。小樊小心翼翼地詢問道：“檢察官，我這樣的情況，會如何處理？”

“如果真實情況與偵查機關移送的事實一致，因你的卡內涉及金額較大，按照法律規定，需要起訴至法院。”檢察官回答了小樊的疑問。

“檢察官，我知道自己提供銀行卡使被害人蒙受損失，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如何才能減輕處罰，能不能不起訴……”

“我們都需要按照法律辦案，不可能對你作特殊處理。”承辦檢察官說。

“檢察官，我提供銀行卡確實是為了去貸款，最后貸款也沒有貸成，我也沒有得到任何好處，發現他們不對勁，我還讓朋友幫我掛失……”小樊說。

“掛失？為什么在偵查筆錄里沒有這一細節？”承辦檢察官心想。

“具體情況，你再仔細說一說。”職業的敏感讓承辦檢察官繼續追問小樊。

“當天我確實把我的銀行卡給了別人，是因為對方告訴我，可以給我辦貸款。然后在把銀行卡交給對方后，我發現了不對勁，就立刻讓朋友小王將我的銀行卡掛失了……”

“小樊說的過程非常詳細，不像是編造的。但如果他說的是事實，那其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的主觀明知性要件就不具備，公安機關移送審查起訴就可能存在錯誤。”承辦檢察官據此又梳理了一遍所有在案證據，卻發現在案證據表明小樊具有主觀明知性。

電話掛失銀行卡，卻沒有掛失記錄

“小樊的銀行卡一天內產生流水54萬余元。被害人被詐騙的部分贓款確定進入了他的銀行卡。如何才能證明小樊所說的細節？”承辦檢察官決定自行開展補充偵查，并找到小樊口中幫助其掛失銀行卡的朋友小王，確認其是否有幫助掛失行為。

“是我打電話給了銀行，幫小樊做了銀行卡掛失。”在承辦檢察官明確告知小王做偽證須負法律責任的情況下，小王仍作出了肯定的回答。但僅憑小王的言詞證據，還不能有力地推翻目前已有的在案證據，如何才能找到案件突破口？

經過反復研討，檢察官確定將銀行掛失記錄作為自行補充偵查方向。承辦檢察官先向當地銀行調取了小樊銀行卡的相關記錄，記錄顯示該卡被官方凍結，未有個人掛失記錄。

“難道小樊、小王說的都是假的？”承辦檢察官為查清事實，決定繼續向小樊名下銀行卡的開卡行調取該銀行卡的相關記錄。然而，開卡行仍稱無個人掛失記錄，案件再次進入了僵局。

“你們這里能查詢銀行卡掛失記錄嗎？”抱著最后一線希望，承辦檢察官撥打了該銀行的全國客服熱線。幾個接線客服均官方回答：“涉及客戶隱私，不便答復。”雖然看似沒有實際收獲，但檢察官還是從他們的回答中敏銳地感覺到在他們的系統中存在相關記錄，只是基于職業操守不便透露。于是，檢察官調整了問題方向，再次撥打了熱線電話，表明了身份，這次果然客服說到了一個重要證據——如果是電話掛失，銀行系統會自動保存一份相關的電話錄音記錄。

通過錄音證實確實掛失

承辦檢察官立即建議偵查人員向銀行總部調取小王撥打銀行電話的錄音記錄，同時建議補充小王筆錄。最終，所有證據到位，案件事實真相浮出水面。

原來，2022年小樊因投資虛擬幣失敗欠債嚴重，同時又失去了工作，雙重壓力下開始找尋各種平臺借錢、提高額度。2022年6月8日，小樊經人介紹將自己名下的銀行卡交到了自稱可以辦理貸款業務的中介手中。

但在等候辦理過程中，小樊發現好幾個背著包的人在房間里進進出出。更奇怪的是，小樊手機里馬上收到了有大額銀行流水進賬的短信。小樊察覺到不對勁，于是偷偷在游戲界面中告訴好友小王自己的銀行卡號、密碼、身份證號等信息，求助小王幫其掛失銀行卡。

收到信息后，小王便用自己的手機號碼撥打了銀行客服電話，并向客服要求掛失小樊的銀行卡。但由于小王不是持卡人且之前未進行過電話掛失操作，整個過程花費了較長時間。在這段時間里，小樊的銀行卡已產生了大量流水，銀行系統直接提示該卡異常，自動進行了凍結。而這邊小王告知小樊，其銀行卡已掛失，小樊則誤以為自己已轉危為安，殊不知，因銀行卡已被用于他人犯罪活動，民警在偵查時順勢摸到了小樊這條線。

當民警將該銀行卡流水出示給小樊，并將被害人受騙情況告知小樊時，其深知是因為自己貸款心切，未謹慎審核對方的資質，使自己的銀行卡成為詐騙分子進行詐騙的工具，因此在面對偵查機關的訊問時一時心慌作了有罪的供述。

可是從派出所出來回到家里的小樊，整晚輾轉難眠，想著當天出借銀行卡的細節，想著自己會被如何處理，想著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醫藥銷售的工作是否又將失去……晚上失眠，白天又心事重重，小樊的生活受到了巨大的影響。

直到承辦檢察官通知其去做筆錄，在做了無數次的心理斗爭后，小樊終于鼓起勇氣向檢察官說出了他找朋友小王掛失過銀行卡的細節，以求能得到從輕處理，保住工作。

幸運的是，小王使用自己手機號撥打熱線掛失小樊銀行卡的錄音被銀行系統保存下來了，證實了小樊向檢察官所說的細節。經仔細審查，承辦檢察官認為，小樊在提供銀行卡時，并不明知其是為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且在察覺對方可能利用自己的銀行卡實施不法行為后，積極采取措施，希望阻止危害結果發生。綜合全案證據，余姚市檢察院依法認定小樊無主觀明知性，不構成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鑒于上述查明的事實，今年2月，余姚市檢察院依法建議公安機關對該案作撤案處理。目前，公安機關已撤案。

“謝謝檢察官，經過這次教訓，我會更加小心，也會更腳踏實地，好好珍惜眼前的幸福生活。”欠下巨款、到處借錢、貸款、失去工作、因貸款被立案、差點遭遇牢獄之災……小樊的人生就像經歷了一次過山車。從公安機關那里得知自己被撤案后的小樊，特地給承辦檢察官打來了感謝電話，電話那頭的他第一次開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