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GPT：奇淫巧技還是人類最后的發明？

波波夫

我第一次接觸ChatGPT，是在一款辦公軟件Notion里。當時我正好需要編輯一篇稿件，其中開頭的四五段文字寫得略微凌亂，手動改了大約半個小時后，總算達到了發布標準。但這篇稿子在接下來的審核流程中被認為基調過于悲觀。這時，同事說要不要讓ChatGPT也修改下，于是我在內嵌ChatGPT 3.0版本的Notion里輸入了這篇稿件最初的文本，大約不到一分鐘就生成了修改文本。我編輯時盡可能多地保留原作者的原文，ChatGPT 卻對原文進行了大刀闊斧的刪減，同時又引入了大量新鮮信息，之后，當我輸入“把文章修改得更為積極樂觀”的指令之后，終于獲得了可以發布的效果。

ChatGPT仿佛成了數字時代的阿拉丁神燈，你可以隨時召喚來實現夢想。3.0版本的文字編輯能力已經接近一個熟手編輯，創造了ChatGPT的人工智能研究公司Open? AI 近期發布的GPT-4，其擁有的能力更是可以比肩靈長類的一些出類拔萃之輩。

白領的得力助手？

GPT是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生成式預訓練轉換器）縮寫，屬于一種通用語言預訓練模型，基于深度神經網絡的進行自然語言處理，其主要用途是生成人類語言的文本。據Open? AI發布的報告顯示，GPT-4在30余項衡量人類學習能力的測驗中，大部分已經超過人類考生的平均成績，GPT-4在模擬律師考試中的成績在所有考生中列于前10％，在SAT閱讀考試中進入了前7％，在SAT數學考試中進入前11％。許多媒體在報道GPT-4時，在標題上都不約而同地冠之以“震撼發布”，這樣的修辭確實是名至實歸。以至于身邊人，用過的、沒用過的，都在討論GPT-4。

那么什么是GPT-4呢？我向接入了GPT-4新版微軟必應搜索引擎提出了這個問題，接著GPT-4會迅速地對我提出的這個問題本身進行語義分析，拆解為若干個關鍵詞在必應進行搜索，然后把必應搜索首頁內容進行整合，再用人話講出來，于是我就看到了下面的回答：

“GPT-4是Open? AI創建的一個大型多模態語言模型，是GPT系列的第四代。它于2023年3月14日發布，并將通過API和ChatGPT Plus用戶提供 。微軟證實，使用GPT的必應版本在其正式發布之前就已經在使用GPT-4 。GPT-4可以接受圖像和文本輸入，生成文本輸出，它在許多專業和學術基準測試中表現出了人類水平的性能，但在許多真實世界的場景中仍然比人類差。Open? AI稱，與GPT-3.5相比，GPT-4在三個關鍵領域更加先進：創造力、視覺輸入和更長的上下文。”

這段解釋中規中矩，甚至有些謙虛，但基本上講清楚了GPT-4可以給我們帶來什么，而對辦公室白領來說，GPT-4肉眼可見地會成為我們強大的助手。

首先，它會讓搜索引擎使用變得更容易，類似傻瓜相機式的，比如，過去，你想弄清楚西紅柿炒雞蛋怎么做，得在一堆搜索結果中比較取舍，現在你將直接得到一份折衷的菜譜；如果用戶在首屏就能獲得高質量答案，這將摧毀過去搜索引擎的關鍵詞廣告的商業模式。

其次，它將極大降低我們寫作的成本和門檻，比如你想寫作一個關于“GPT對傳媒行業的影響”的文章，GPT-4會給你列一份提綱，接下來，你需要做的工作，有點像完成英語考試里的完形填空，你再去尋找資料材料（甚至繼續在每個小部分借助GPT-4來完成相應的內容）把這份提綱擴展成一篇文章。

你可能也想看看GPT-4生成的提綱如何吧，下面就是：

I. 研究背景

- 簡介ChatGPT技術及其在傳媒行業的應用

- 相關研究現狀和研究意義

II. ChatGPT對傳媒行業的影響

- ChatGPT在新聞報道中的應用

- 自動化寫作

- 智能化問答

- ChatGPT在市場營銷中的應用

- 個性化廣告

- 智能客服

- ChatGPT對傳媒人員的影響

- 工作效率提升

- 職場變革與轉型

III. ChatGPT在傳媒行業的實際應用案例

- 新聞媒體的ChatGPT應用案例

- 營銷領域的ChatGPT應用案例

- ChatGPT帶來的職場變革案例

IV. 當前遇到的挑戰和發展趨勢

- 挑戰

- 數據安全和隱私問題

- 技術瓶頸和發展不平衡

- 趨勢

- 智能化和個性化

- ChatGPT在媒體內容創作中的應用

V. 結論與展望

- ChatGPT的發展前景

- ChatGPT對傳媒行業的影響和啟示

- 對未來研究的建議與展望

這樣的提綱你會打幾分呢？

再次，GPT-4的文章編輯能力將比ChatGPT3.5更為強大，可以編輯更長篇幅的文本。但凡做過文字編輯的人，都知道個中辛苦，錢鐘書就曾把改稿子比喻為洗臟衣服。今天我們可以把這樣的臟活兒交給人工智能了。這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在文章開頭就已經跟大家分享了。

此外，GPT-4也展現了強大的翻譯功能，我有一位自由譯者朋友，最近在翻譯一本學術類圖書，自己覺得譯稿不如過去流暢，于是讓GPT順了下，感嘆它對于句法的潤色太絕了，甚至超過了她在英翻中的水平，這讓她也產生了危機感。

腦力勞動的替代者？

在過去半個世紀，我們目睹了自動化在各行各業的普及，春耕時節，東北連片的黑土地上播種機隨處可見，人力和畜力多被機器取代；越來越多的工廠購入機器臂，大概十多年前我在中部某省的火腿腸加工廠參觀時，偌大的工廠里就幾乎看不到一個人，生豬從屠宰到變成一根根火腿腸，幾乎全部在自動化流水線上完成。但是在律師事務所、媒體、咨詢公司這些知識生產部門，這里的自動化更多地表現為“無紙化辦公”和計算機、及各種企業辦公軟件的普及，其知識生產的核心環節依然依靠人工，從這個意義看，這些行業的自動化水平依然停留在前信息化時代的刀耕火種，與農業和制造業的效率提升幾乎無法同日而語。

這種局面在2023年終于被打破了。曾經被認為只有碳基生命才具備的學習、思考的能力，也被硅基生命所超越。其實早在1997年IBM的深藍戰勝國際象棋大師卡斯帕羅夫，2017年中國圍棋高手柯潔首次與阿爾法狗對決，“渾身顫抖只想大聲痛哭”時，我們就應該預料這一天的到來，在人工智能面前，人類曾經自詡強大的腦力勞動也面臨矮化的窘境，就像19世紀的農夫之于今年的大型聯合收割機一樣。以GPT-4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大規模上線應用，將標志著一場知識工作的大變革，這其中最突出的變化是效率的提升，對于知識工作者則提出了更高的數字素養的要求，即如何提升自我的人機協同技能，以更大的元認知能力駕馭人工智能。

元認知能力可能是當下人類最后的壁壘，但不同人的元認知程度千差萬別。當我問GPT是否具備元認知能力時，它否認了：“雖然GPT具有強大的文本生成能力，但從概念上講，GPT并不具備元認知能力。元認知是指對自己的認知過程進行評價、控制和調節的能力，在這個意義上，元認知是一個高階認知能力，包括自我監控、自我評估、自我規劃和自我調節等方面的能力。盡管GPT訓練的深度神經網絡可以學習到復雜的語言結構和規律，但是它沒有自我意識或反思功能，不能像人類一樣對自己的思維和學習進行評估和調整。因此，雖然GPT可以根據已經學習的語言知識生成新的文本，但它不能像人類一樣實時掌握和調整自己的認知過程。”

老學究們還在糾結ChatGPT是否具備道德感。語言學大師諾姆·喬姆斯基和另外兩位學者最近在《紐約時報》發表了一篇題為《ChatGPT的虛假承諾》批評以ChatGPT為代表的機器學習系統無法進行真正的思考和道德思考，認定ChatGPT“它們要么過度生成（同時生成真相和謊言，同時支持道德和不道德的決定），要么生成不足（表現為不對任何決定表態，對一切后果都漠不關心）。鑒于這些系統的非道德性、偽科學性和語言無能，我們只能為它們的流行而感到哭笑不得。”

但從當下情形看，ChatGPT不太像曇花一現的數字奇淫巧技，這種生成式的人工智能已經展現出了強大的生產力，喬姆斯基說GPT的道德和倫理問題，不僅是系統生成的內容的道德取向，更是這一發明對當下社會所產生的更為廣義的道義沖擊。Open AI的早期投資者埃隆·馬斯克說，某種程度上，你可以把人類看作一種生物引導程序，來引導一種超級數字智能物種，去幫助它們不斷進化。這樣的預言多少有些殘酷。既然人工智能如此全知全能，那么家長們是否仍有必要繼續把教育競爭軍備化？如果連律師、編劇、記者、設計師、程序員的大量工作都可以由人工智能完成，那么多余的人們將如何度過富有意義的一生？這可能是我在下一個十年即將面臨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