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抓住這樣的瞬間狠狠體驗

馬拓

有一次我在地鐵站站廳執勤，遠遠看見一對兒情侶，男孩拖著一只行李箱，女孩子背著雙肩背包，手里提著一只袋子，好像是準備去坐火車，但是邊走邊爭執著什么，臉色都不太好。

快走到我面前時，女孩好像到了情緒臨界點，停住腳步賭氣坐到了行李箱上。男孩無措兩秒，干脆一把推起了箱子，突如其來的滑行讓女孩又叫又笑，跳下來嘻嘻哈哈地和男孩追逐打鬧起來，像是兩個剛剛下學的小搗蛋鬼。

還有一次，一個女孩無意間跟我聊起了和男友異地戀的困擾。無法觸及的深愛把她裹挾在猜忌的旋渦中，就算平日里遇到再高興的事，這種失控感也會準時襲來，把她的心情扯入谷底。

我說了一些勸慰的話，卻沒什么效果。送她走出警務室時，正巧遇見同事牽著警犬站在角落。她定定看了狗兩秒，蹲下身子摸它的頭，撫它的耳朵，笑道：“我小時候家里也養過這樣一只，一直傻傻的，沒想到還能當警犬。”當我應她的要求拿手機給她和狗狗合影，看到鏡頭里她擺著剪刀手笑靨如花的樣子就想，真好，還是有這樣開心的時候呢。

細細想來，我見到的多數人，包括我自己，都對童年時期有著執迷的懷戀。那時候的我們哪怕學業繁重，哪怕遇到了不好調和的人際關系，哪怕遇到了一段初心萌動又得不到回響的感情，都能被睡眠緩解痛苦，被陽光和美食治愈，被那個遙不可及又注定美好的未來賦予無限可能。然而當一步步走入未來開始肩負各種東西時，我們的安全感卻在慢慢流失，釋懷的本領也漸漸削弱，各種情緒像樹藤一樣悄悄爬遍全身，所感所知，都是現實和希望的落差。

很多人都跟我吐槽過一些不平事，無一不是縈繞在心頭求而不得的苦惱。我總會問他們這樣一個問題：能暫時忘了這些事嗎？得到的答復都是很難，生活工作中的各處細節都能給他們相關的聯想，尤其是獨處時。

仔細想想，其實我也是。在處理各種問題的過程中，為很多事情無謂地擔憂，哪怕最后結局是好的，也陷入了無可挽回的內耗。這時候我就總會想起那對在行李箱旁打鬧的情侶，那個在狗狗面前快樂專注的女孩，我開始思索，在不經意的點滴中，自己有沒有過這樣如沐春風的一瞬間。

答案是有的。

比如我們地鐵站有一座巨大的玻璃窗，雖然窗外沒什么秀麗的景色，但每每午后，就能看到投射進來的濃烈陽光。那光芒充滿著天然的層次感，在站廳鋪展開一塊碩大的光暈，每每我路過之時，精神都會為之一振。比如我看到了雨后乘客們五彩繽紛的雨傘，比如無意間瞥到了列車軌道里長出的野花，雖然沒有傾注什么感情，但潛意識告訴我，這活生生的世界，依然是我童年的那番天地，那個僅憑著睡一覺，吃口糖果就能愈合傷口的棒極了的好地方。

請抓住這樣的瞬間狠狠地體驗，因為無關于索求的收獲，才是快樂的本質。

風雨中做大人，陽光下是孩子。

（阿建摘自《北京青年報》2023年4月25日 圖/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