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敏


摘 要:服飾給人最直接的印象來源于花色和廓形,其中又細分為色彩、紋樣、面料、剪裁等。漢服作為中國傳統民族服飾的一個類別,在這些方面也是值得探究的,研究漢服不僅是為了還原文物、貼近當時生活和增加對史料的解讀依據,也是為了從中得到能夠運用在現代服裝服飾設計的元素和靈感。本文結合植物這個出現頻率極高的元素,通過文獻索引、圖文互證等方法,簡明地分析了漢族傳統服飾中各類植物紋樣的名諱來源和運用,并結合現代設計的發展狀況進行闡述。
關鍵詞:漢服;傳統文化;色彩;染織
Abstract: The most direct impression of clothing comes from the color and silhouette, which is subdivided intocolor, pattern, fabric, cutting and so on. As a categor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ethnic costumes, Hanfu is also worthexploring in these aspects. The study of Hanfu is not only to restore cultural relics, get close to life at that timeand increase the interpretation basis of historical materials, but also to get the elements and inspiration that canbe used in modern clothing design. In this paper, combining plants with high frequency, we briefly analyze theorigin and application of various plant patterns in the names of the traditional clothing of the Han nationality, andcombine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design.
Keywords: Hanfu;traditional culture;color;dyeing and weaving
0 引言
目前,我國處于文化軟實力不斷提升的階段,我國歷史中的優秀傳統文化深受國人的喜愛。隨著傳統文化的普及,漢服獲得了越來越廣泛的認可,我們能在傳統節日看到越來越多穿著漢服出門的人。同樣,在設計中運用中國傳統植物紋樣也是近年來的一個流行趨勢,獲得了一定的實踐運用成果。基于以上前提,本文以漢服中的植物紋樣與相應的色彩設計為切入點,以期為傳統色彩與紋樣的運用提供一些靈感。
1 漢服中的植物紋樣
1.1 常見的植物紋樣與搭配
有關織物的詳細信息往往要通過出土文物及報告來獲取和核對。將植物紋樣融入服裝設計,最早可以追溯到江陵馬山楚墓的繡絹錦袴。繡絹錦袴的袴腿為朱絹面,上繡鳳鳥穿枝花樣,還有一袍面,為鳥形紋采樣,鳥翅的一側生出花枝向上蔓延,卷至頂端倒掛三株花穗。可以看出,植物紋樣在這時都是作為龍鳳動物紋樣的輔助存在的,僅有小部分的點綴。四川重慶化龍橋墓發現的帶花釵陶俑及其他畫像磚,都體現了東漢時期花形首飾已經在上下層婦女中流傳開來。“春草雞翹鳧翁濯,郁金半見霜白龠”是關于絲綢花色的描述,這個墓葬中發掘的郁金紋繡面積較之前有增加[1]。此時,植物紋樣已經可以獨立成圖,用于服飾當中。
現在市面上最廣泛運用的紋樣,多來自唐、宋、明三代,原因之一就是文物資料豐富,在研究植物紋樣時自然無法繞開對這三段時期的研究。
敦煌極為豐富的供養人圖像自不必說,新疆阿斯塔納墓也可謂是唐代漢服參考文物的集大成者,各色織物、唐俑、畫像,將這個時期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呈現給了我們。特色鮮明的織物有紅地花鳥紋錦、小團窠蜀錦、狩獵紋印花絹等,花紋較為清晰的唐俑又有錦衣女俑、騎馬女俑等。其中,騎馬女俑頭戴帷帽,上著淺色小團花對襟衫,下著綠色折枝紋齊胸裙,清麗雍容。繪品《弈棋仕女絹畫》中的衣著是我們熟知的齊胸衫裙的唐代漢服制式。整體來看,唐代的植物紋樣色彩濃郁、形體飽滿,兼具古典與浪漫色彩,牡丹紋、折枝花紋、團窠紋、纏枝菊花紋、卷草紋、寶相花紋都較為常見,且紋樣出現了概括和幾何表達的變化。
福州南宋黃昇墓中出土了紫褐色羅印金彩繪花邊單衣、褐黃色羅鑲花邊廣袖袍、紫灰色縐紗鑲花邊窄袖袍、牡丹花羅背心等超千件紡織品文物,在南宋漢服參考研究中具有相當的比重。其中,僅花卉紋樣就有蘭桃薔薇、百菊、山茶、蝶戀芍藥、牡丹芙蓉、纏枝蓮花等。隨葬服飾的紋樣中囊括了十數種植物,除常見的菊花、牡丹、桃花等以外,還出現了水仙一類的地域性較強的植物。
首飾也是服飾的一部分,南京幕府山宋墓的金材質菊花耳環,墜著空心的菊花墜子,繁復奢麗。常德三湘酒廠出土的竹葉紋金耳環,環臂鏨刻了竹葉紋,小巧精致,另一件竹節形耳環,以錘揲而出的竹節作為主體,素雅有趣。江蘇常州北環工地的一對金制竹葉形耳環,用錘揲和鏨刻工藝在其左右分別裝飾了六朵梅花紋樣,巧妙雅致。宋的紋樣表現大體是相輔相成的,如黃昇墓的大部分緣邊與暗紋,題材一般為宋人喜愛栽植的芙蓉、牡丹、芍藥、梅花、山茶等花卉,造型或簡潔寫意,或精細寫實。
比較典型地代表明代植物紋樣風格的,屬故宮博物館館藏的《青地番蓮紋印花布》和《藍地仙鶴靈芝緞》,此外,明代還出現了“繡花”這一織造方式。孔府舊藏的白羅繡花裙,底布暗折枝花卉紋白羅,裙底部以紅綠彩線繡花鳥山石,裙色素雅,彩繡艷麗。這條裙子的花紋部分將四季的花卉集中,與傳說中的“鸞鳳”共存,構造的是充滿想象力的一派夢幻景象。裙身的羅為桑蠶絲織物,韌性高,透氣性好,輕薄,這條裙子為花羅織物,在織造時就形成了折枝梅花花樣,織成的花紋不突兀,在繡花下若隱若現,不搶了繡花的風頭,也體現了精致的追求。裙腰的絹也為桑蠶絲織物,為平紋的生絲織物,挺括滑爽,降低腰部的承重及悶熱感,是為貴族階級精心考慮的選擇(表1)
1.2 植物紋樣的表達意向
漢服紋飾的一大用途是確立階級,體現禮制的森嚴,但這種限制多體現在動物紋樣的使用上,極少對植物紋樣作要求,所以本文對此不做討論。植物紋樣更多地承載著另一項功能,即表達人們的祈愿和心志,具有寓意性和象征性。自然界中存在的植物因其色彩、形狀、特性等被賦予了不同的含義,成為一種含蓄的表達方法。采用的手段主要是諧音、喻義等,用于借物抒情[2]。
梅、蘭、竹、菊“四君子”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紋樣,菊花常被賦予福、壽、平安的寓意;菊花和松樹組合的紋樣象征著“松菊永存”,對長壽的祈愿呼之欲出;梅花被稱贊為“出生為元、開花如亨、結子為利、成熟為貞”,因花生五瓣,又有“五福捧壽”的說法。“松竹梅”的紋樣極為豐富,代表了人們對于高潔、不折節的精神的向往。“福壽三多紋”為佛手柑、桃子、石榴的組合紋樣,寓意多福多壽多子,現在看來是非常全方位的愿禱。“松鼠葡萄紋”“纏枝葡萄紋”“瑞獸葡萄紋”,葡萄紋被廣泛使用也是因為其圓潤、多子的形態滿足了人們的希冀。
此外,紋樣也是對自然的一種反饋。一年十二個月都有不同的植物生長,通過裁新衣、著新衣的過程,迎接每一個季節的變遷,調整自己進入新的階段,這樣的革新智慧不僅是現代社會人們的專屬,通過這些忙碌的程序,古人比我們似乎更能感知時間及自然的變化。立春迎海棠紋的新衣,端午著五毒艾草紋,入夏時節云紋、荷花紋、海水紋在視覺上帶來清爽感,秋有金桂冬有梅。年復一年與自然融洽相處,感知、喜悅、同享,這便是他們所追求的“天人合一”的一部分。
2 漢服與植物色彩
2.1 漢服中取自植物的傳統色彩
中國傳統色彩的名諱多來自自然,如“梅染”“落栗”“薄柿”“水淺蔥”等,只看到名字,就能想象出這個色彩大致的樣子及適用的場景,用梅花的樹枝染就、秋天滾下樹的栗子、蒙了白霜的柿子、煙雨濛濛的傍晚。區別于現在使用的色彩體系,傳統色彩并沒有精準的RGB 指數或明度飽和度,下文以孔府舊藏文物為案例進行分析。
孔府傳世的明清服飾共八千余件,包括多種面料、工藝手段的各類男女服飾,以及配飾、首飾等,可謂浩繁,是中國古代服飾文化的典型代表,尤以明代服飾最為珍貴。其中僅不同色彩的明代漢服就有:黃羅短衫、暗條紋白羅長衫、青緞織金麒麟補短衣、白羅銀獅補短衣、綠綢彩繪蟒袍、香色麻飛魚袍、茶色羅織金蟒袍、赤羅裳、云鶴補紅羅袍、暗云紋藍羅曳撒袍等,對于漢服文化研究具有重要歷史及美學價值。拿其中的香色麻飛魚袍來作分析,其主體色彩為秋香綠色,輔以赭紅、松綠、靛青等點綴,將孔子博物館提供的文物圖片與秋天的樹林圖片進行色彩比對,顯然這件漢服的主體色與秋葉最廣泛的黃葉貼近,點綴色彩則與紅葉、常青綠葉契合,可以說,它的顏色搭配本就是一幅秋日繪卷,這件文物由里襯和表布兩層組成,從穿衣季節上也符合色彩表達(圖1)。
這些與自然息息相關的色彩,其制作本源也來自自然中的植物。漢服延續的歷史中,染織主要通過提取植物中的顏色進行,這也是為什么色彩的名稱有很多都是取自植物之名的一個原因。
《周禮· 考工記》載:“畫績之事,雜五色……青與白相次之也,赤與黑相次之也,玄與黃相次之也。青與赤謂之文,赤與白謂之章,白與黑為之能,黑與青謂之獻,五采備謂之繡。”從目前仍然在用的植物染料來看,這五色在今天仍有較高現實意義。植物染料具有可塑性強、泛用的特性,故其品類并不算繁冗,根據色系可以進行大致歸類:藍色系常用藍草,紅色系的染料常為茜草、紅花、蘇枋,黃色系有槐花、姜黃、梔子、黃檗,紫色染料則有紫草、紫蘇,棕褐染料也有薯莨,黑色染料則常用五倍子、蘇木。即使是單一色彩的染制,也會因媒介的差別、時間長短、染料溫度、布料特性等原因產生不同的效果,深淺濃淡各不同,當自己嘗試植物染時會發現,沒有兩次染色會染出一模一樣的布。套染則更加豐富,利用重復多次染色的方法,形成間色或是花紋。植物染過程中不可控因素很多,結果無法被準確預知,如探索自然的歷程,比起確切的答案更吸引人。
2.2 漢服色彩背后的思想
中國傳統五色是青色、赤色、黃色、白色、黑色,與現在我們所用的色彩三原色原理相似,而這五色在古人眼中又對應了五行:青色的木、赤色的火、黃色的土、白色的金屬銀、黑色的雨水,這是古人眼中構成世界的本源,也是繪制世界的基礎。
漢服的色彩取自人們對自然界中各種美麗色彩的印象,又由自然而生的植物完成染制,無疑是“天人合一”思想的又一體現。不同的色彩與紋樣一樣,也用于迎接不同的時節,孔府舊藏有一藍色暗花紗袍,藍色紗地上織石榴、云紋、鶴銜桃等暗花紋,輕薄通透,舒朗大方,可以說是“滿身活紋,如水之波,如木之理”,正適合夏天穿著。以藍色迎接夏天,與水的比熱容大,在炎熱季節更容易帶給人視覺、觸覺上的清涼,寒冷的時節則會選擇較為濃艷的色彩,或是加入金色的元素,緩和周身的冷清感。在特殊的節氣,特定色彩衣著的選擇也表明了對于生活的態度,如端午節多采用綠色,元宵節則有女性會以白色綾制襖配上藍色緞面裙,從穿著月光開始,度過節日。
漢服的色彩美有極強的感染力,拋開彰顯身份這一作用,漢服中的色彩運用也有光學上的科學依據,簡而言之就是不同的色彩在視覺效果上有不同的面積與重量,通過調節色塊比例,達到人體和諧的目的。主體服色與圖案、配飾等輔色是協調搭配的,色彩明艷的漢服穿著之所以會有豐滿、雍容感,是由于暖色居多使主色塊看起來更有分量,但這時如果在緣邊、眉子、貼里等部分使用冷色中和,就會產生反差感,削弱過于膨脹華貴的感覺。不同形制在調配色彩方面的手法不同,如宋對襟衫搭配內搭,下著百迭裙,兩個較大色塊,一個較小色塊,還有系帶、緣邊、貼里等小面積色塊可以配色,色彩氛圍、視覺重量、視覺中心都可以自由調整。漢服之所以如此吸引人,是因為它豐富的搭配,可調控性強,不同類型的人都能在嘗試中尋找到適合自己的多種搭配方式。
3 傳統植物色彩與紋樣在現代的應用
傳統色彩紋樣在現代首先還是作用于服飾,無論目前的漢服市場還是時裝的設計,都可以從中采納吸收,獲得一定靈感。2022 年,“特步”在夏季推出的天乘系列,遵循了古人傳下來的時令有序的穿衣法則。其中云氣紋防曬衣采用溫感材料繪制印花,云紋在溫度產生變化時變換色彩,在深灰色和淺綠色間變動,氣韻生動,仿若真正的流云縈繞周身。這個系列設計不僅參考了表面紋樣,還思考了傳統穿著方式和層次,一經推出就贏得了消費者的好評。設計師關注了外形背后的內涵,不僅能夠看到夏日炎炎下古人穿著的紗衣,也能對其合理性展開思考,得出服裝廓形、布料經緯、紡織方法、色彩紋樣等共同構建清涼的夏日衣衫的結論,將這一部分與現代生活相結合,創造出兼具古韻與現代感的服飾。
服裝領域之外,結合最密切、最易于取用的是文創產品。文創產品的設計制作考慮的不僅是運用什么元素、做什么造型、用什么色彩和紋樣,還需要考慮想要表達的理念。設計師結合紋樣的寓意和色彩的內涵,將文創產品的設計與現實生活緊密關聯,拿出帶有溫度的成品,重視使用者的需求并與他們互動。目前,各大博物館都推出了品類繁多的文創產品,其中不乏將傳統植物色彩紋樣轉化運用得十分出彩的文創。從文物提取的圖案總有用完的一天,但只要新時代的設計師有重新設計整合的能力,文物就會是永不枯竭的靈感源泉。平面設計是連接傳統文化和現代設計的重要環節,將傳統植物紋樣與色彩表達的含蓄寓意準確適宜地傳達給現代人,才能與現代生活產生共鳴。這需要從生活方式入手,結合熱點話題、符號化表現,找到傳統植物色彩紋樣中與之相匹配的點,更好地讓人們接受和認同[3]。
室內空間中也盛行著新式的中國傳統設計風格,這種風格是對傳統的解構與簡化。最為基礎的設計方法就是直白地將色彩、紋樣與家具進行組合,比如折枝梅花紋飾面的屏風,牡丹紋的靠枕。設計師還可以將既有傳統紋樣進行解構、重組,形成新的紋樣。這些傳統植物色彩紋樣的引入,破除了室內空間的固有形態,引發了新的可能。家居空間中,家具的體量是最大的,目前有室內設計師在現代化餐桌的大理石桌面、桌椅上進行嵌入卷草紋的嘗試,雖然還沒有設計得盡善盡美,但別有一番趣味。梅花紋樣燈罩的燈具能打出帶有意趣的光影,壁紙中的卷草紋、菊花紋模擬植物的自然生長形態進行繪制,使室內外空間有了聯系。由此產生的鮮明文化特征與實際生活需求融合,滿足了人們的個性化需求。
現代設計產品需要不同品類的色彩與紋樣的搭配,有的需要繁復的紋樣與色彩設計,也有需要精簡類型的。面對需要“繁”的產品,設計師要注重將細節美感與整體觀感進行協調,讓紋樣的造型和色彩與形式美相呼應,通過精微的局部添加、色彩暗紋填充等方式賦予現代產品傳統韻味。面對需要“簡”的產品,則需要簡化突出重點,提煉出紋樣特征以適應現代設計裝飾的需要,通過重組呈現新的外觀風格。設計師要想讓傳統色彩紋樣為現代產品設計注入文化內涵,就要從視覺美感、產品功能、使用場合、生產技術等方面找到融合解決之道。
4 參考文獻
[1] 沈從文. 中國古代服飾研究[M]. 北京: 商務印書館,2020.
[2] 張曉霞. 中國古代植物裝飾紋樣發展源流[D]. 蘇州: 蘇州大學,2005.
[3] 周真真. 植物紋樣的“古典”美與“現代”闡釋[J]. 美術大觀,2019(02):138-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