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月



摘 要:女性主義藝術史是當今西方藝術史研究中的一種新思潮,女性視角下的歷史,審美,情感能夠產生新理念,對傳統習俗觀念形成挑戰。弗里達· 卡洛的傳奇立足于她異于常人的慘痛經歷,以自我為主題,將痛苦帶入創作,在畫布上綻放出頑強的生命力,用獨特的主觀安排和極具個人風格的繪畫手法表達自己的情感和藝術追求。本文目的在于探究弗里達· 卡洛繪畫風格的深層原因和情感在繪畫中的體現,以及對女性主義藝術的影響。弗里達· 卡洛典型的自畫像系列作品, 以自傳式的繪畫敘事模式表達了她關于婚姻、家庭、母性、社會、政治等問題的態度和思考, 用獨特鮮明的藝術表達方式滲透出女性自我意識的形成。
關鍵詞:弗里達· 卡洛;女性主義藝術;油畫
Abstract: The history of Feminist art is a new trend of thought in the study of Art of Europe. The history, aestheticsand emo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women can produce new ideas and challenge the traditional customs. Thelegend of Frida Kahlo is based on her unusual painful experience, taking the self as the theme, bringing the paininto the creation and blooming the tenacious vitality on the canvas, with a unique subjective arrangement andvery personal style of painting techniques to express their feelings and artistic pursuit. The purpose of this paperis to explore the deep reasons for Frida Kahlo's painting style, the expression of his emotion in his paintings,and the influence on Feminist art. Frida Kahlo's typical self-portrait works express her attitudes and thoughtsabout marriage, family, motherhood, society, politics and so on, the formation of women's self-consciousness ispermeated by unique and distinct artistic expression.
Keywords: Frieda Prince Carlo;feminist art;oil painting
1 探析弗里達· 卡洛的繪畫色彩
1.1 自傳式的創作特色
1.1.1 弗里達· 卡洛的生平概述
1953 年,在墨西哥城的當代藝術美術館舉辦了一次別開生面的畫展,畫家被人用擔架抬到一張提前放置在美術館里的四柱床上。弗里達· 卡洛,經歷了異于常人的苦難,六歲時患小兒麻痹癥,病癥帶來的瘸腳讓她被身邊的孩子嘲笑,在正值十八歲的花季,遭遇了折磨一生的車禍。在放學回家路上她乘坐的公交車和一輛有軌電車相撞,她被一根金屬棒刺穿,脊梁折斷,骨盆破裂,還有一只腳骨折[1]。全身被裹在石膏里困在床上,對這樣一位好動、活潑、叛逆的少女簡直就是地獄,除了身體上的痛苦,面對父母日漸消瘦的愁容和擔憂,弗里達也忍受著給并不富裕且沒有遭受過重大事故的家庭帶來痛苦的不安。除此以外,她與丈夫里維拉的情感糾葛也在弗里達· 卡洛的一生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1910 年,墨西哥爆發文藝復興運動,對本民族藝術的重新認識以及民族意識的回歸促使壁畫運動興起,成為文藝復興運動中最具代表性的活動,而弗里達的丈夫里維拉是當時壁畫運動的代表性人物,在他的影響下,弗里達開始嘗試將民族藝術特色與經歷融合,呈現出獨特的藝術風格。
1.1.2 情感的色彩表現
弗里達· 卡洛作品的獨特性在于她的創作就是一本圖畫日記,她從經歷中獲得靈感,重視自己的情感,繪畫成為了她最好的語言。她能夠抽象,同時又具體地通過繪畫表達自己的感受,直白而又充滿了藝術性,真誠地為自己作畫。正如她本人所說:“我的畫是對我自己最坦白的表達?!彼龑F實經歷和自我意識結合起來描繪在畫布上,在藝術中盡情釋放焦慮和痛苦,在束縛的現實下解放心靈,從自我認知中塑造自己。
弗里達依靠鏡子觀察自己來完成自畫像,借助另一個視角下的審視,剖析自身。鏡子復制了她的外表,痛苦卻無法被一并傳達過去,她在現實的自己和鏡中無痛的自己之間建立聯系,將內在世界和外在世界連接起來,從繪畫中獲得短暫的痛苦的解脫,也寄托了強大自己的期望,在掙扎中不斷尋求自我。除了畫面本身的故事性,弗里達對色彩的選擇也充滿了紀實,昏暗的特性。在眾多畫面中,深色的運用成為了她創作中鮮明的風格,弗里達的用色絕不夢幻,她將顏色都有一種復合的,參雜了其他的反差色所調出的不夠“新鮮”的色彩,霧蒙蒙的藍天,又灰又綠的背景,臉頰兩側像淤青一樣的腮紅,即便是描繪血液,紅色里也總是混合不清不楚的橙色或土黃色,有時畫面里出現白色的物體,也只是進一步淡化了畫面的飽和度。這樣的用色習慣或許來源于弗里達的自身經歷,純色太過熱烈和純凈,像是不存在陰影,這與弗里達的個人經驗完全相反,這位年輕的女藝術家經歷了太多感情,身體上的磨難,復雜低飽和的用色宛如個人的內心反應,沒有那么明亮,并且陰影如影隨形。
1.2 民族情懷對弗里達· 卡洛的影響
1.2.1 民族元素的運用
弗里達深深地為墨西哥民族風情所著迷,民族特質充斥在她的服飾,外貌和生活中。她充滿風情和藝術色彩的著裝風格如今逐漸成為時尚潮流。
在她的第一幅自畫像中,她穿著一件具有文藝復興風格的華貴的絨質外衣(圖1)。在下一幅自畫像中,則將自己裝扮成具有墨西哥當地特色的形象,身著當地典型的花邊袖口罩衫,卻搭配了殖民風格的耳環和前哥倫布風格中時期的念珠項鏈。服裝成為了她的身體語言,穿梭在個人風格和繪畫風格之間,展現了獨特的個人魅力和民族情懷。
除了在服裝上,民族元素也以各種形式展現出來,《墨西哥的四個居民》(圖2)中,弗里達坐在地上,她的兩側有四個奇怪的人物:一個前哥倫布時期的納亞里特神像、一個猶大、一個黏土制作的骷髏、一個麥稈的騎馬人。他們都來源于里維拉夫婦擁有的墨西哥人偶。畫中年幼的弗里達凝視著中間前哥倫布時期的裸體孕婦雕塑,之所以將雕塑畫成懷孕的,她說是因為:雖然她是死的,但她的內部有某種活的東西,那就是“印第安人的全部意義所在”。裸體則是因為“印第安婦女對性并不感到羞恥,也不會有其他類似的愚蠢觀念”。背景的天空風起云涌,營造出風雨欲來的氛圍。弗里達巧妙地將自己孤單恐懼的情緒與國家命運結合在一起,民族情緒和文化始終伴隨著她。
1.2.2 畫面中的色彩表現
弗里達的作品畫面總讓人覺得帶著一種情緒,除了題材,造型,構圖等因素,撲面而來的整體顏色帶給人的感官是非常強烈的。弗里達的用色非常大膽,可以同時將紅色的地板,綠色的裙子,白色的裙擺和明黃色的床這樣大膽的配色襯在畫面里,但同時會加入許多深色使不同的顏色存在共同點,你能看出這些鮮艷的物體協調地擺放在畫中,沒有單獨哪樣過分出挑但又存在亮點。弗里達的用色毫無疑問受到了墨西哥傳統文化和民間藝術的影響。她將暗亮拉的很開,即使亮部并非鮮亮的顏色,但暗部壓得很重,并且不是用單調的一種顏色。在《馬克思主義將為病者帶來健康》(圖3)中,左上角白色的和平鴿在一大片紅色的土地上翱翔,被夜空包圍的美國鷹下河流也被描繪成了紅色,弗里達身穿肉色的矯形胸衣和綠白長裙在畫面中被創造奇跡的馬克思拯救。色彩的碰撞加重了畫作的政治色彩, 給人帶來強烈的視覺沖擊,每個顏色都傾注著情感和意境。白色在弗里達畫面中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在她的大部分作品中,白色都以不同的形象出現,自畫像中的身著的衣物,白色的床單,骷髏,鴿子,裙子裝飾等,給畫面添加了蒼白的,將熱烈情緒帶進空無的效果。這或許是畫面中陰影最少的部分了,白色的物體吞噬了光源的背面,在描繪苦難的作品里,弗里達似乎還是選擇給自己喘息的機會,在這小部分里沒有五光十色的苦難隱喻,只留下沉靜的空白。
1.2.3 裝飾性的平面處理
弗里達的藝術啟蒙來自她的父親,身為攝影師的吉爾穆·卡洛不僅激發了弗里達對自然世界的探索,他嚴謹的風格以及對表面細節的細致處理也對弗里達產生了影響。同時,她也沉迷于墨西哥的傳統文化,弗里達擅于弱化畫面中的前后虛實關系,將物體全都深刻地描繪出來,注意空間的擺放節奏,重視構圖形式,刻意弱化的虛實關系,并在鮮明的輪廓中加入喜愛的自然世界,在本土文化中寄托自己的現實態度。在用色上,弗里達將色彩的陰影都總結為黑色,無視環境色和本體色彩的影響,使畫面表現出浮雕般永恒和統一的特質。在弗里達的畫面中,動物,植物,表情以及其他事物,不再只是為了滿足畫面表象,而是成為深入理解作畫者當時的內心世界以及經歷的通道?!逗蛯櫸锏淖援嬒瘛罚▓D4)中,弗里達身處在被綠葉鋪滿的墨西哥叢林背景下,肩上兩邊各依偎著一只黑色的蜘蛛猴以及黑貓,脖頸纏繞著荊棘被刺傷血流不止,上面掛著垂死的小鳥,頭頂徘徊著蜻蜓和蝴蝶。荊棘象征著“再生”和“復活”,在弗里達堅毅的眼神的照應下表現出她受盡苦難但仍然不屈服的精神期望,蜘蛛猴和黑貓或許被當作求而不得的孩子的象征,填補她心中渴望的空白。葉子的葉脈被清晰地描繪出來,組成一道密不可分的綠墻,像是觀看她的人群。不安的氣息和孤獨寂寞的情緒在畫面中蔓延。弗里達的肩膀兩邊,兩塊黑色的形象沉重壓在上面,與弗里達自身烏黑的頭發和胸口的深色項鏈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四塊深色將畫面扯向四周,從而使視覺重心停留在畫面的中間。墨綠色的背景是弗里達經常使用的色彩,與黑色交相輝映,透露出古老神秘的自然性。與表現主義用黑色勾勒外形的處理方式不同,弗里達的表現形式仍然是現實且具象的,但她將深色揉進了物體的每個暗亮轉折,雖然沒有黑色的輪廓那么醒目,但卻出現在畫面的每個角落。
2 女性自我意識在繪畫中的構建
2.1 “本真”的藝術色彩表現縱使弗里達· 卡洛受盡磨難,在她的作品大多數都是自畫像中,她的眼神總是被描繪得堅毅、冷漠、充滿著力量。她的作品集呈現了關于個人生活的痛苦和歡樂的圖畫日記。
有人解釋說,在弗里達手術后漸漸康復的過程中畫了《毫無希望》(圖5),白色的被單鋪在弗里達赤裸的身體上,裝有拔了毛的雞、牛肉、腦子等,還有一個寫著弗里達的骷髏像是強制性灌進巨大漏斗含在她的嘴里,床單上布滿圓形的細胞圖案,太陽和月亮同時出現在天空中,大地的裂痕似乎象征著降臨在她身上的暴力,她將紅色的漏斗置于細胞和天體之間,將痛苦與自然界中事物間的極大跨度比較試圖減輕自己的不幸。畫中的色彩來源幾乎都是紅色的屬性,床褥以及背后的荒原巖石是沒有太多屬性的灰白色彩,而紅色的星球,紅色的漏斗里的填充物,紅色的弗里達自己以及床的架子被凸顯出來,表現出滾燙又干燥,荒蕪又被痛苦鋪滿的情緒。
許多藝術家將弗里達· 卡洛的繪畫風格歸為超現實主義,她的第一次畫展也是借超現實主義的主題開辦,但弗里達卻否認,她說:“他們認為我是超現實主義畫家,但我不是,我從不畫夢,我畫自己的現實。”
由于經歷車禍,弗里達· 卡洛的身體很難生下孩子,讓她想要成為一個母親的愿望屢屢破滅。在《亨利· 福特醫院》中,弗里達挺著因懷孕而腫脹的肚子赤裸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鮮血在白色的床單上彌漫開來。畫中描繪了六個象征她流產后的情感的事物,每個都被紅色的管子連接最后匯聚到弗里達的手中[2]。其中一個是胎兒,紅色管子化作臍帶連接孩子和母親。左邊漂浮著的橙紅色軀干則被弗里達詮釋為“女人內部的想法”。盆骨被弗里達認為是流產的最主要原因。而蝸牛,弗里達解釋說代表了流產的緩慢進程:“柔軟的,隱蔽的但同時又是公開的。”左下角的機械物意味著痛苦。紫羅蘭是迭戈在弗里達住院時送給她的。畫中的背景展現的是一片荒原,病床遠離了地平線上的城市,暗示流產帶來的身體和精神上的痛苦讓她感到她已脫離正常的日常生活,貧瘠的土地放大了她的凄寂和無助,而她赤裸在天空下,此刻她是飄蕩的,沒有保護的。這里的天空是弗里達作品中少有的比較鮮艷的藍紫色,即便如此也與日常之中天藍色天空相差甚遠,詭異的紫色充滿了畫幅的一大半,像是平行的另一個時空,也或許是弗里達的內心世界。棕色的土地與天空之間處理成完全不相容的分界線,白色的病床橫插在天空與土地間,破開了兩塊不和諧的色彩,空中漂浮的三個物體反射出紅棕色地面的色彩,對稱的底下三樣物件則微妙地反射出天空的紫色和暗淡的黃色,正是弗里達一貫的復雜的混合色彩,將涇渭分明的色彩微妙地融合起來,在直率的物體輪廓表現形式中,用色彩模糊了物與物的邊界,增強了聯系?!逗嗬?福特醫院》(圖6)等一系列血淋淋的自畫像展現了女性面對現實、殘忍和磨難的承受力。紅色在弗里達的創作里占據著重要的分量,它訴說著痛苦,忍耐和現實的迸發。
2.2 弗里達· 卡洛對女性主義藝術的啟發
伊麗莎白· 格羅茲在《性征:作者消逝之后的女性主義》中提出:“作者的性別和作品的價值沒有直接的關系,就如同作者的個人隱私和職業生涯等事實不能解釋作品一樣。不過,作者的性征,其鮮活而實在的肉身,在其所創作的作品中會留下痕跡或者標志。正如反過來我們必須承認,作品創作的過程也會在作者身上留下痕跡一樣?!?/p>
弗里達· 卡洛的自畫像帶有非常明顯的特點,濃重得幾乎連在一起的黑色眉毛,以及帶有男性特質的小胡子總是被誠實地畫出來。由于她個人的獨特的經歷及性格,我們看到的是一個人對她自己形象的把握,而不是代表廣泛意義上的性別形象。但她的作品并非只是個人化的,感情化的,直覺化的,而與墨西哥社會也有著千絲萬縷的復雜關系和強力紐帶,她不僅在影響著這個社會,社會也塑造了她個人。女性也是歷史認知和藝術實踐的主體,歷史上敘述女性的聲音需要被重視[3]。
3 結語
弗里達· 卡洛的藝術創作和她的個人經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通過繪畫這一漫長的過程,她不斷審視著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期望和掙扎,其堅強意志力和精神,使她成為女性藝術家的重要代表之一,對女性藝術作品的存在意義也引發了更多的思考。弗里達的作品中的色彩,傳達了她個人經歷中的民族性和苦難的寫照,表現出鋼鐵的詩意,以及魔幻的現實。
4 參考文獻
[1][ 美] 赫雷拉. 弗里達傳[M]. 夏雨,譯. 北京: 新星出版社,2015.
[2][ 英] 弗朗西斯· 波澤羅. 女性自畫像文化史[M]. 王燕飛,譯. 上海: 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18.
[3][ 美] 琳達· 諾克林. 失落與尋回——為什么沒有偉大的女藝術家[M]. 李建群,譯. 北京: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