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檢務建設視閾下檢察信息公開實證研究

王強,張振焱

(1.吉林大學 司法文明協同創新中心,吉林 長春 130012;2.吉林大學 廉政研究院,吉林 長春 130012)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不斷發展,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檢察機關受國家電子政務理念的影響,不斷推進檢察工作信息化建設進程。1991年,最高人民檢察院設立自動化辦公室,開啟“數字檢務1.0”階段;2000年,最高人民檢察院下發文件,加快科技強檢步伐,進入“網絡檢務2.0”時代;2009年,《2009—2013年全國檢察信息化發展規劃綱要》發布,“信息檢務3.0”時代到來[1]。到2015年,我國檢察信息化建設已經經歷了數字檢務、網絡檢務、信息檢務三個階段,對提高檢察機關辦案效率、推進司法公開等發揮了重要作用。隨著信息網絡技術的不斷進步,為滿足檢察機關辦理案件的需要,2015年7月,最高人民檢察院首次提出了“智慧檢務”的概念,要求將電子檢務工程建設成“智慧檢務工程”,高度重視大數據在行政執法和刑事司法銜接、職務犯罪偵查、強化訴訟監督中的作用[2],深入推動檢察工作智能化、便利化和公開化。至此,檢察信息化從信息檢務進入到智慧檢務階段,檢察信息化建設進入4.0版本時代。包括案件信息公開在內的檢務公開是智慧檢務建設的重要方面,通過人工智能在檢務公開中的應用,增強檢務公開深度,讓檢察工作受到監督,防止腐敗滋生[3]。2014年8月29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印發了《人民檢察院案件信息公開工作規定(試行)》(以下簡稱《工作規定》),對檢察機關的信息公開工作進行指導。2014年10月1日,人民檢察院案件信息公開網開通,對案件信息進行公開。后隨著12309中國檢察網的開通運行,2019年9月11日,人民檢察院案件信息公開網所涉及的業務正式遷入12309中國檢察網。與人民法院根據不同的案件類型建立多個案件信息公開平臺的做法不同,檢察機關將所有案件信息統一到12309中國檢察網進行公開[4]。目前,檢察案件信息公開仍存在諸多問題,影響檢察案件信息公開甚至是檢務公開的質量和效果,需要加以完善。本文擬在對廣州市檢察機關檢察案件信息公開實證研究的基礎上,找出檢察案件信息公開存在的問題并提出完善建議,以期對檢務公開、智慧檢務的建設有所裨益。

1 考察與剖析:檢察案件信息公開的現狀

目前,12309中國檢察網關于案件信息公開共分為兩大板塊,分別為“重要案件信息公開”和“法律文書公開”。因此,筆者對檢察案件信息公開的考察分為“案件信息公開”和“法律文書公開”兩個部分。由于廣州市的檢察案件信息公開做得較為規范,且廣州市檢察機關不僅在12309中國檢察網公開檢察案件信息,還在檢察機關官網上公開沒有在12309中國檢察網公開的部分法律文書,故筆者選擇廣州市為實證研究城市,通過檢索12309中國檢察網和廣州市各級檢察院官網,對檢察案件信息公開做如下統計:

1.1 重要案件信息公開情況考察

12309中國檢察網將重要案件分為“職務犯罪案件”“熱點刑事案件”“典型案例”和“其他案件”,筆者按照此分類對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所屬區級人民檢察院于2020年1月1日至11月5日期間公開的重要案件信息進行統計,見表1。

表1 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所屬區院案件公開數量一覽表

從表1可以看出,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所屬區院公開的案件類型中,除花都區院和從化區院外,“其他案件”最多,花都區院和從化區院公開的案件中,“熱點刑事案件”最多,“職務犯罪案件”和“典型案例”較少。該表反映了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所屬區院公開案件的數量,只能在客觀上反映出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所屬區院的辦案數量,無法體現公開的內容。因此,筆者又將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部分所屬區院公開案件信息按照刑事案件的環節進行統計,見表2。

表2 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所屬部分區院案件分環節公開情況一覽表

從表2可以看出,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公布的案件均為程序性通告。除其他外,公開提起公訴環節的案件信息是最多的,其次是決定或批準逮捕,通報判決結果也不在少數。

1.2 檢察法律文書公開情況考察

12309中國檢察網的“案件信息公開”模塊還包含“法律文書公開”,檢察機關可公開起訴書、抗訴書等法律文書。筆者根據12309中國檢察網上對法律文書的分類對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所屬區院自2020年1月1日至11月5日公開的法律文書的數量進行統計,見表3。

表3 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所屬區院公布的法律文書數量一覽表

筆者在12309中國檢察網查詢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所屬區院公開的各類法律文書后,又查詢了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所屬區院官網,發現各官網公開的法律文書有部分沒有在12309中國檢察網上公開,故筆者又統計了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所屬區院自2020年1月1日至11月5日公開的其他類法律文書,見表4。

表4 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所屬區院公開的其他類法律文書統計表

由表3、表4可知,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所屬區院公開的法律文書中,起訴書、不起訴決定書較多。同時,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及所屬區院沒有將民事行政檢察法律文書、公益訴訟法律文書及社會治理檢察建議與其他法律文書在12309中國檢察網的“其他法律文書”進行公開,形成了起訴書、抗訴書、不起訴決定書由12309中國檢察網公開,而其他類法律文書由自己的官網進行公開的法律文書公開格局。

2 檢視與反思:檢察案件信息公開存在的問題及原因分析

2.1 檢察案件信息公開存在的問題

2.1.1 檢察機關公開的案件和法律文書數量較少 根據《工作規定》的要求,我國檢察機關公開的案件信息僅為重要案件信息,廣州市檢察機關的案件信息公開符合規定。但案件信息是否重要通常由檢察機關自行決定,因此沒有做到全部公開。根據筆者統計,廣州地區檢察機關對檢察案件分流程進行公開,但在同一時間段內,法律文書數量遠遠大于案件公開數量。由此可見,我國檢察機關有大量的案件沒有進行公開,嚴重影響案件公開的效果。同時,民事、行政檢察案件、公益訴訟案件等其他案件較少公開。檢察機關不僅承擔刑事檢察案件,也承擔著民事、行政檢察工作、公益訴訟等其他檢察工作,但12039中國檢察網的重要案件信息公開中沒有民事、行政檢察等案件類型的公開模塊。在統計廣州地區檢察機關重要案件公開情況時,也僅在其他案件中發現零星的公益訴訟案件。

2.1.2 檢察機關對案件信息和法律文書重復公開的情況較嚴重 筆者在分析檢察信息公開時,發現檢察機關在公開案件信息及法律文書時出現比較嚴重的重復公開現象。當然,并不是檢察機關本身公開了多份相同的文件,而是指與人民法院的相關審判信息公開相重復。廣州地區檢察機關在重要案件信息公開中有“通報案件判決結果”這一部分內容,但是這部分內容已經在人民法院公開的裁判文書上載明,無須再次公開。另外,在檢察機關公開的法律文書中,起訴書的數量是最多的。起訴書內容大都包括被告人的基本信息、案件偵查情況簡述、檢察機關認定的案件事實以及證據和最后的說理部分,然而這些內容在人民法院公開的裁判文書上均有所體現。因此,在人民法院裁判文書都會在中國裁判文書網公開的情況下,人民檢察院公開的相關檢察案件信息屬于重復公開。

2.1.3 檢察機關公開的案件信息和法律文書分類不明晰 在12309中國檢察網,檢察機關僅將重要案件信息和法律文書按照時間順序和大類進行分類,沒有按照檢察辦案環節對重要案件信息進行分類,也沒有根據案由對法律文書進行分類,導致在查找具體案件時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同時,無論是在12309中國檢察網還是在廣州地區檢察機關的官方網站上,檢察信息公開頁面的檢索功能都比較弱。即使是12309中國檢察網的高級檢索功能也僅能對重要案件信息的檢察環節進行篩選,且篩選后的數據不準確,無法做到精確查找和統計檢察數據,沒有做到真正的便利于民。

2.2 檢察案件信息公開存在問題的原因分析

檢察機關在檢察信息公開上存在很多問題。結合檢索實踐和對相關法律文件的分析,產生上述問題的主要原因如下:

首先,司法解釋規定的案件信息公開標準過于寬泛。根據《工作規定》的要求,檢察機關公開的案件主要包括:(1)有較大社會影響的職務犯罪案件;(2)社會廣泛關注的刑事案件;(3)已經辦結的典型案例;(4)重大、專項業務工作的進展和結果信息;(5)其他重要案件信息。同時,在12309中國檢察網公開的案件信息僅為“重要案件信息”,但對何為“重要案件信息”又未加以明確界定[5],使得案件公開數量與法律文書公開數量嚴重不符。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在2020年1月1日至11月5日間公開案件181件次,同期公開的法律文書中起訴書就有355份,數量相差懸殊。同時,由于最高人民檢察院沒有對檢察案件分類作出更加明確的解釋,由檢察機關自行判斷的后果就是檢察機關認為重要的案件才公開,不重要的案件就不公開,導致大量的案件沒有公開,影響檢察信息公開的效果。

其次,案件公開分類標準不完善。12039中國檢察網將重要案件信息公開分為“職務犯罪案件”“熱點刑事案件”“典型案例”和“其他案件”,此種分類標準雖然符合《工作規定》的要求,但判斷具體案件屬于哪種類型卻沒有更為細致的規定。根據筆者統計,在廣州地區檢察機關公開的案件信息中,僅職務犯罪類案件有明確指向,導致在案件信息公開中,部分檢察機關將大部分案件放入其他案件中,如荔灣、越秀區人民檢察院的其他類公開案件占公開的所有案件99.9%以上。另外,到底什么案件屬于“熱點刑事案件”也具有極大的主觀性。檢察機關按照上述標準對案件進行分類后,就將案件的逮捕、審查起訴、提起公訴等各階段的案件信息全部公開在相應類別下,導致普通民眾進入相應類別進行檢索時無法及時準確找到自己所需要的案件信息,造成了時間的浪費。

再次,司法解釋規定的檢察法律文書的公開范圍標準不明確。《工作規定》規定以下四類法律文書應當公開,包括:(1)人民法院所作判決、裁定已生效的刑事案件起訴書、抗訴書;(2)不起訴決定書;(3)刑事申訴復查決定書;(4)其他法律文書。其中,不起訴決定書的公開是沒有爭議的,不起訴決定書的作出使得整個訴訟程序終結,及時公開不起訴決定書有利于普通民眾了解案情。但是,其他法律文書卻不必然導致整個訴訟程序的終結,大部分僅代表一個訴訟階段的終結。相關法律文書是否采納仍需要依據其他法律文書進行判斷,其法律效果是待定的,如起訴書和抗訴書,其所載內容是否能夠最終被采納需要依據人民法院作出的生效裁判文書進行判斷。將此類法律文書進行公開,易造成檢法之間觀點的對立,不利于維護司法權威。同時,此類法律文書大部分需等待人民法院作出最終裁決后才能進行公開,而法院最終的裁決已經涵蓋了此類法律文書的內容,公開此類法律文書已經沒有必要。

最后,檢察機關在智慧檢務建設中重建設輕應用的現象較為嚴重。隨著智慧檢務建設的不斷推進,各地檢察機關紛紛開發相關系統與應用,但是部分系統與應用和最高檢建設的系統與應用相重合,如在最高檢開發的12309檢察信息平臺上已有包括辯護代理預約、重要案件信息公開、法律文書公開等內容,但廣州市人民檢察院網上檢察院仍開設了相似模塊且未接入12309檢察信息平臺,這種重復建設的情況在全國檢察系統屢見不鮮,造成了資源的浪費。同時,檢察機關在開發系統時沒有考慮到應用的便利性,僅考慮建設的數量而忽視了質量。12309中國檢察網作為檢務公開的重要平臺,在實際操作中非常繁瑣,特別是在大批量的檢索過程中,無法設置多個關鍵詞,導致檢索不便利,反而沒有節省人民群眾的時間。

3 破解與完善:完善檢察案件信息公開的若干建議

3.1 明確案件信息逆向公開標準

檢察案件公開范圍的確定關系著檢務公開建設的成效,過寬會損害當事人的合法權益,過窄將影響檢察機關的形象,不利于“陽光檢務”的建設。因此,要確定合理的案件信息公開范圍。筆者認為,檢察機關應當明確案件信息逆向公開的標準,即明確什么類型案件不應公開,其他案件全部公開。目前,檢察機關根據《工作規定》對檢察案件信息進行公開,但規定過于籠統且給檢察機關極大的案件信息公開決定權,既不利于檢察信息公開,也不利于人民群眾對檢察機關的監督。因此,最高人民檢察院應當進一步明確檢察案件信息公開標準,以便地方各級檢察機關遵照執行,也方便人民群眾對檢察機關進行監督。同時,確定檢務公開的范圍,要按照“陽光檢察”的要求,堅持“最大限度公開”原則[6]。因此,在明確檢察信息公開標準時應采用反向公開的標準,即只確定什么案件不能公開,只要不是屬于不宜公開的案件則應當全部公開。筆者在分析12309中國檢察網上公開的檢察案件信息時發現,檢察案件信息公開一般只公開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的姓名、涉嫌的罪名以及相應的訴訟階段,基本不涉及敏感信息。出于對未成年人的保護,在確定檢察案件信息公開標準時,除未成年人案件外應當對全部案件信息進行公開。

3.2 細化檢察案件信息公開的分類標準

案件信息公開范圍確定后,應當細化檢察案件信息公開分類標準。因此,應當在現有分類標準的基礎上上進行科學的細化,使得案件公開簡約明朗,真正做到公開、便民。筆者認為,檢察信息公開應分為以下八種類型:普通刑事案件、職務犯罪案件、民事案件、行政檢察案件、公益訴訟案件、執行監督案件、刑事申訴案件、典型案例以及其他案件。在八種類型案件下還可設置子類目,如普通刑事案件可劃分為認罪認罰案件和不認罪認罰案件,也可以按照刑法中的分類對普通刑事案件作進一步區分。總之,檢察機關在推進檢察案件信息全面公開的同時,更要科學設計案件分類標準,從而為人民群眾查詢案件信息提供便利,真正做到檢務公開高效、便民。

3.3 確立訴訟終結為檢察文書公開標準

檢察文書的公開是檢務公開的重要方面,有利于人民群眾了解檢察機關的辦案思路,方便人民群眾監督檢察機關的辦案質量。但是,目前檢察機關對檢察文書的公開有重復公開之嫌。筆者認為,檢察機關應當明確只公開涉及訴訟程序終結的文書,其他法律文書無須公開。

3.3.1 明確只公開涉及訴訟程序終結的檢察文書有利于節約司法資源 目前,檢察機關對五種法律文書進行公開,其中就包括起訴書、抗訴書等,但起訴書、抗訴書等法律文書只代表一個訴訟階段的終結,該法律文書在下一訴訟階段還會被使用,并且后續審判機關作出的法律文書也會體現其內容,將此類文書進行公開既浪費資源也毫無意義。同時,一般起訴書與抗訴書公開的時間節點與法院裁判文書的公開節點相同,即法院作出終審判決后,起訴書、抗訴書才會在12309中國檢察網上進行公開,但此時中國裁判文書網已經公開了帶有起訴書、抗訴書內容的裁判文書,重復公開造成了司法資源的浪費。

3.3.2 明確只公開涉及訴訟程序終結的檢察文書符合司法規律 訴訟案件事實的發現是一個動態的過程,在刑事案件中,只有隨著訴訟階段的不斷推進,案件真相才會不斷顯現。檢察機關在每個訴訟階段作出的法律文書只能代表該階段的事實狀態,并不是最終的事實狀態,公開過程性的事實狀態會對其他人造成誤導。同時,在訴訟程序中,審判機關對案件擁有最終的裁決權,檢察機關作出的各項決定僅能代表檢察機關的觀點,并不是案件的最終結論,檢察機關公開不涉及訴訟程序終結的法律文書不利于尊重審判機關的裁決地位,易造成檢法沖突。雖然檢察文書也是在法院作出終審結果后進行公開,但如果檢察機關的觀點沒有被審判機關采納,既易誤導他人,也不利于維護司法權威。

因此,筆者認為在檢察機關公開法律文書時應當明確只有涉及訴訟程序終結的法律文書可以公開,即只公開具有否定性、終局性的法律文書[6],包括但不限于以下法律文書:《不立案通知書》《不批準逮捕決定書》《不起訴決定書》《撤回抗訴決定書》《終止審查決定書》《刑事申訴復查決定書》《民事行政檢察不支持監督申請決定書》等,其他只涉及訴訟階段終結的法律文書不應公開,以便做好與審判文書的銜接與協調。

3.4 確立以業務為中心的信息化建設導向

檢察人員要創新思維,充分認識到智慧檢務在檢察工作和檢務管理中的作用。智慧檢務不僅僅是檢察工作的信息化,更是利用云計算、大數據等技術來輔助檢察人員處理案件和從事檢務管理的一項技術革命。智慧檢務建立的系統、平臺不僅使檢察工作信息化,更能使檢察工作智能化,使檢察人員從一般的事務性工作中解脫出來,有更多的精力集中在分析、處理案件上。因此,檢察人員要創新思維,破除數據無用論的思想,在從事檢察業務過程中充分利用智慧檢務建立起的系統和平臺處理案件、從事檢務管理工作,減輕工作負擔。同時,也要考慮群眾的使用體驗感,對涉及信息公開的系統進行升級換代,增加多層次、多類型的檢索設置,保障網站的運行速度和容量,使檢務公開真正便利群眾,使智慧檢務建設成果真正惠及于民。

4 結語

案件信息公開是檢務公開的核心,也是智慧檢務建設的重點,在檢察機關建設中具有重要地位。同時,檢察案件信息公開是檢察機關與社會公眾溝通的橋梁,是社會公眾了解檢察工作、監督檢察工作、促進檢察工作質量提升的重要途徑。因此,我們要解決檢察案件信息、檢察文書公開中的難題,擴大檢察案件信息公開范圍,細化檢察案件信息公開分類標準,只公開涉及訴訟程序終結的法律文書,提供檢索條件的便利性,真正做到檢務公開高效、便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