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春
(大同市博物館 山西 大同 037009)
大同北朝博物館所藏《崔孝直墓志》由青石制成,有志有蓋。蓋為盝頂,長寬各約73cm,呈正方形。四角各有一環,銹蝕嚴重,中部書寫“魏故崔衛軍墓志之銘”篆書9 字(圖1);墓志長73cm、寬71cm,近正方形,圓筆楷書,有棋子格,刻文31 行,滿行32 字,共902字。(圖2)

圖1 崔孝直墓志志蓋(大同市博物館藏)

圖2 崔孝直墓志(大同市博物館藏)
墓志保存較好,銘文基本清晰,志文抄錄如下:
公諱孝直,字叔廉,博陵安平人也。觀圖觀卦之后,非虎非羆之相,導洪源而異瀉,聳/層峰以疏烈。天神地祉,川靈岳氣,門襲青組,世鳴丹?。祖濮陽府君,基仁履道,握瑜/懷瑾。父幽州景侯,德滿家邦,聲融區宇。公秉茲靈慶,播此風芳,見異在于弱齡,?拔/著于冠歲。家專馬鄭,門襲老莊,取其大略,不事擿句。長兄孝芬,灼然許以遠大也。起/家司空行參軍,轉員外散騎侍郎,又加伏波將軍,司州汝南王開府掾。雅為府王之/所推重,又除通直散騎常侍。荊州國之襟寄,兇吳作寇憑陵,擁川灌邑,姿害邊部。詔/公赍齋庫兵三千人救難,公軍謀變略,本得胸懷,旌鼓才交,幅裂瓦解,悠悠淮沔,載/復其清,公之績也,公之力也。既而魏室不造,牝雞惟索,禍生蕃鄙,釁構蕭墻。公體是/虧盈,悟茲榮累,乃掛冠歌市,乞骸歸骨。太昌之末,仍見敦喻,確乎不奪,終致班獎,除/安東將軍、銀青光祿大夫,又加征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仍除衛將軍、右光祿大夫。/絲綸亟降,使喻相望,敷衽求哀,敦旨彌切。聽以見職養疴鄉第,結宇依原,疏峰接水,/簞食瓢飲,樂在其中。鄉黨邦邑,望廬止訟,雖王子之在平原,無以尚也。而東水不留,/西光易落,道長世短,與善徒言。以魏武定三年正月八日,薨于宜昌里之舍,春秋五/十八。以大齊天保十年十月乙酉朔十三日丁酉,安厝于常山零壽縣臨山之陽。公/風鑒疎遠,體度弘潤,淑俊內凝,貞明外徹,解巾從宦,優國忘己,辭榮丘壑,自得心神。/善進止,工談笑,重衿期,篤知友。佳辰月夜,酌資調弦,坐無雜賓,門交勝轍,友于同氣。/先我雕零,毀同柴立,哀感飛走。嫂侄諸孤,藐然未識,施仁散義,敦孝居慈,教以詩書,/示以道德,日就月將,逸足迅羽。兄子昂,字懷遠,少孤,公常撫其首流涕而言曰:“興吾/家者當屬汝也”。昂慈孝恭順,公之薨也,若斬服焉。及大漸之日,遺令諸子:“以煞牲存/亡有損,朔望以葅羞從事,斂必時服,無求贈也”。順積罪滔天,備丁茶毒,貪及余生,敢/疏實事,撫臆長號,昊天糜及。大常卿萬年縣開國子河澗邢子才,當今領袖,天下模/楷,雖年位有珠,而情等周舊,敬托為銘,少寄哀苦。其詞曰:/層峰峻峙,長源遠注。以此世門,同之橋樹。夙習師友,幼通書數。灑散篇牘,非留章句。/九德難舉,百行誰具。君之有之,實有余裕。因學入仕,前流可附。爵由俯拾,榮以中務。/晚節蕭條,同時異趣。獨樽夕酌,短章晨附。既仁且勇,忘憂與懼。逝景如奔,忽流難駐。/度隙非擬,過目奚喻。舊塋未族,卜兆今附。林鼓夜風,埏縈曉霧。生涯易盡,空悲難遇。/
長子士寬,驃大府騎兵參軍,行穎川郡事,卒,以第二弟子伯友嗣。/
第二子士儀,明威將軍,鍾離別駕。/
第三子士游,儀同開府倉曹參軍,出后公第三兄。/
第四子士順,尚書考功郎中。/
女,適與梁州刺史河南元士亮。
志文載:“公諱孝直,字叔廉,博陵安平人也。”由此可知志主為崔孝直,《魏書》《北史》也有記載,“(崔)孝演弟孝直,字叔廉。”[1](卷57《崔挺傳》,P1270)與墓志相對應,但是關于孝直的字,《北史》載:“孝直字叔廣”,[2](卷32《崔挺傳》,P1182)可見《北史》與志中所寫不一致,應該以志的表述為準,志文所載出自本家族,應該更為可信,上面描述可知,本墓志志主崔孝直是當時聲勢顯赫的博陵崔氏一族。
崔孝直的品行和教養,志文記載頗多,且全是褒獎贊美之詞,不僅有純潔高尚的品德,還有將相之才,但是傳中只粗略記述“早有志尚”,[1](卷57《崔挺傳》,P1270)關于崔孝直的才能和學識,志中也描述甚多:“見異在于弱齡,拔著于冠歲。家專馬鄭,門襲老莊,取其大略,不事擿句”,孝直在年少的時候就有異于常人的才能,弱冠的時候就已經出類拔萃,“家專馬鄭,門襲老莊”,泛指專研的學術,淵博的學識,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觀志可知其年少有為。志又載:“公風鑒疎遠,體度弘潤,淑俊內凝,貞明外徹,解巾從宦,優國忘己,辭榮丘壑,自得心神。善進止,工談笑,重衿期,篤知友。佳辰月夜,酌資調弦,坐無雜賓,門交勝轍,友于同氣。先我雕零,毀同柴立,哀感飛走。嫂侄諸孤,藐然未識,施仁散義,敦孝居慈,教以詩書,示以道德,日就月將,逸足迅羽。”足以看出崔孝直憂國思民、談笑風生、善與人交、父慈子孝的一面。又崔孝直在臨死時對兒孫們的囑托:“顧命諸子曰:‘吾才疏效薄,于國無功,若朝廷復加贈謚,宜循吾意,不得祗受,若致干求,則非吾子,斂以時服,祭勿殺生。’”[1](卷57《崔挺傳》,P1271)志中也有提到此事,可見其高風亮節的氣度。
崔孝直早期官職,志載:“起家司空行參軍,轉員外散騎侍郎,又加伏波將軍,司州汝南王開府掾。雅為府王之所推重,又除通直散騎常侍。”《魏書》載:“起家司空行參軍。尋為員外散騎侍郎、宣威將,仍以本官入領直后。轉寧遠將軍、汝南王開府掾,領直寢。”[1](卷57《崔挺傳》,P1270)《魏書》關于崔孝直的前期的官職頭銜比較多,志中只記載了比較重要的官職,并且得到官職與王府賞識有關,前期官職與傳大致相同。后期官職志又云:“太昌之末,仍見敦喻,確乎不奪,終致班獎,除安東將軍、銀青光祿大夫,又加征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仍除衛將軍、右光祿大夫。”而《魏書》記載略減:“后除安東將軍、光祿大夫。太昌中,又除衛將軍、右光祿大夫,并辭不赴。”[1](卷57《崔挺傳》,P1271)可知志中官職比傳中描述的更為顯赫。但傳中記載“并辭不赴”,充分說明崔孝直不留戀當時的官場,寫的比較生硬,也沒有描述崔孝直歸鄉后的生活,反觀志云:“絲綸亟降,使喻相望,敷衽求哀,敦旨彌切。聽以見職養疴鄉第,結宇依原,疏峰接水,簞食瓢飲,樂在其中。”比較委婉,以養病而告老還鄉,告別爾虞我詐的政壇,回歸還鄉的樂趣,享受天倫之樂。
崔孝直出生世家大族,又有戰功,為什么在當時激流勇退,值得深思。“爾朱兆入洛,孝直以天下未寧,去職歸鄉里,勸督宗人,務行禮義。”[1](卷57《崔挺傳》,P1270)孝直以蹩腳的理由,還鄉督宗,而志述:“既而魏室不造,牝雞惟索,禍生蕃鄙,釁構蕭墻。公體是虧盈,悟茲榮累,乃掛冠歌市,乞骸歸骨。”可見是當時形勢所迫,天下動亂不堪,孝直不愿踏入繁雜的政治關系,故而去職還鄉里。“魏室不造,牝雞惟索,禍生蕃鄙,釁構蕭墻。”短短16個字道盡了當時的政局形勢。“魏靈太后再臨朝以來,嬖幸用事,政事縱弛,恩威不立,盜賊蜂起,封疆日蹙。……凡帝所愛信者,太后輒以事去之,……由是母子之間,嫌隙日深。……密詔榮舉兵內向,欲以脅太后。……儼、紇恐禍及己,陰與太后謀鴆帝,癸丑,帝暴殂。……乙卯,釗即位。釗始生三歲,太后欲久專政,故貪其幼而立之。……榮遣騎執太后及幼主,送至河陰。太后對榮多所陳說,榮拂衣而起,沉太后及幼主于河。”[3](卷152《梁紀八》,P4824-4829)當時北魏政權由權臣元乂和靈太后把持,重用奸臣,腐敗不堪,內憂外患,加上魏孝明帝對靈太后的日漸不滿,雙方不斷密謀奪權,母子矛盾加深,后因孝明帝密詔岳父爾朱榮勤王,消息外泄而被靈太后所殺,之后權臣爾朱榮以自己的權利和地位,進入洛陽,殺死靈太后,實際上掌控北魏的政權。之后爾朱榮與孝莊帝矛盾加深,被孝莊帝殺害,后爾朱兆入洛陽弒殺孝莊帝。此事《魏書》也有詳細闡述:“尋屬肅宗崩,事出倉卒。榮聞之大怒,謂鄭儼、徐紇為之,與元天穆等密議稱兵,入匡朝廷,討定之。……皇弟、皇兄并亦見害,靈太后、少主其日暴崩……帝先橫刀膝下,遂手刃之,安等亂斫,榮與天穆、菩提同時俱死。”[1](卷74《爾朱榮傳》,P1646-1655)由此可見當時混亂不堪的社會局勢,是崔孝直不愿為官的重要原因。其次崔孝直的歸鄉,也許還有另一層原因,“孝芬字恭梓……太昌初,兼殿中尚書,后加儀同三司,兼吏部尚書。孝武帝入關,齊神武至洛,與尚書辛雄、劉廞等并被誅。沒其家口,天平中,乃免之。”其兄戰功卓著,卻落的被枉殺的下場,對他也造成一定的影響。
關于志中記載崔孝直的兩次戰斗,也是他極為高光的時刻,志云:“荊州國之襟寄,兇吳作寇憑陵,擁川灌邑,姿害邊部。詔公赍齋庫兵三千人救難,公軍謀變略,本得胸懷,旌鼓才交,幅裂瓦解,悠悠淮沔,載復其清,公之績也,公之力也。”《魏書》對此也有記述:“兄孝芬除荊州,詔孝直假征虜將軍、別將,總羽林二千騎,與孝芬俱行。孝直潛師徑進,賊遂破走。孝芬入城后,蕭衍將曹義宗仍在馬圈,鼓動順陽蠻夷,緣邊寇竊。孝直率眾御之,賊皆退散。”[1](卷57《崔挺傳》,P1270)又載:“荊州刺史李神俊為蕭衍遣將攻圍,詔加孝芬通直散騎常侍,……率諸將以援神俊,……孝芬所統既少,不得徑進……遣弟孝直輕兵在前,出賊不意,賊便奔散,人還安堵”。[1](卷57《崔挺傳》,P1267)荊州被南朝梁國所圍,崔孝直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大破敵軍,立下汗馬功勞,志與史書呼應,可見確有此事,雖是同一件事,但也有異同,志中凸顯崔孝直機智勇敢,文武雙全的一面,而《魏書》中,對整件事情的細節描述的比較透徹,過程也比較詳細,但志中難免夸大了孝直的功勞,雖然出奇制勝,也不至于全是他的功勞。志和傳共同覽閱,充分了解整個事件的前因后果,崔孝直機智果敢、隨機應變的一面也展現的淋漓盡致。
崔孝直故去,關于卒地卒時的介紹,傳則較為簡略,“年五十八,卒于鄉里”,[1](卷57《崔挺傳》,P1271)而志中清楚的記載了崔孝直的葬地以及入葬時間,“以魏武定三年正月八日,薨于宜昌里之舍,春秋五十八。以大齊天保十年十月乙酉朔十三日丁酉,安厝于常山零壽縣臨山之陽”。北朝藝術博物館所藏《崔孝直妻李幼芷墓志》以及其兒子《崔寬墓志》葬地都在“常山零壽縣臨山之陽”,可見此地應為崔孝直家族的墓地。
解讀墓志讓我們更好的了解出生于博陵世家大族崔孝直的品行、才識、學養以及他一生的經歷。崔孝直生前特殊的門第、出身和社會關系,以及當時的社會歷史形勢,使他人生軌跡不得不按照這些不可或缺的因素行走,可惜崔孝直沒有人盡其才地為社會所用,當時天下混亂、多變的政治局面,選擇安享晚年也是他的一大幸事。
志中有關人物的記載,多為志主家族人物,除了直系親屬,且多為家族聲名威望顯赫之人,突出其世家大族的地位。崔孝直爺爺,志云:“祖濮陽府君,基仁履道,握瑜懷瑾。”《魏書》《北史》都有記載:“父郁,位濮陽太守”,[2](卷32《崔挺傳》,P1170)“濮陽太守”與志中“濮陽府君”正好相應,志傳記載一致。
關于崔孝直父親,《魏書》《北史》都有記載。志載:“父幽州景侯,德滿家邦,聲融區宇”,父親聲威在當時極盛,但是細讀史料可知,崔孝直父親是奠定他們家族聲威最有影響力的人。《魏書》載:“崔挺,字雙根,博陵安平人也,……挺幼居喪盡禮。少敦學業,多所覽究,……三世同居,門有禮讓。于后頻值饑年,家始分析,挺與弟振推讓田宅舊資,惟守墓田而已。家徒壁立,兄弟怡然,手不釋卷。……舉秀才,射策高第,拜中書博士,轉中書侍郎。以工書,受敕于長安,書文明太后父燕宣王碑,賜爵泰昌子。……后除昭武將軍、光州刺史,威恩并著,風化大行。……(景明)四年卒,時年五十九。……歷官二十余年,家資不益,食不重味,室無綺羅,閨門之內,雍雍如也。舊故多有贈赗,諸子推挺素心,一無所受。”[1](卷57《崔挺傳》,P1266)《魏書》道盡了崔挺跌宕起伏的經歷,崔孝直的父親是北魏名臣崔挺無疑,官至昭武將軍、光州刺史,死后贈輔國將軍、幽州刺史,幽州景侯是崔挺的贈官,正是崔孝直父親的好學、博學、上進以及優良的品行才使他們一門得以逐漸興旺,崔孝直出生于這樣一個高尚的家庭,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崔孝直的品行,志中與史書所言崔孝直優良的品行進一步得到印證。
志中對于崔孝直長兄的記載也是寥寥數字,“灼然許以遠大也”,其實崔孝直兄弟甚多,志中只見兄長崔孝芬的描述,可見與崔孝芬在當時的社會政治影響力有關系,其實崔孝直在荊州的兩次戰斗,都是在其兄崔孝芬帶領下取勝的。“孝芬字恭梓。早有才識,博學好文章。孝文召見,甚嗟賞之。……后梁將成景俊逼彭城,孝芬兼尚書右丞,為徐州行臺。……太昌初,兼殿中尚書,后加儀同三司,兼吏部尚書。……孝芬博聞口辯,善談論,愛好后進,終日忻然。商榷古今,間以嘲謔,聽者忘疲,文筆數十篇”。[2](卷32《崔挺傳》,P1173)崔孝芬在崔挺他們這一支中,政治地位比較高,已位列三公,也是當時有名的政治人物,可惜高歡入洛時,崔孝芬被殺,離政治權利最近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地方,在當時的社會政治背景下,在政治的漩渦中想明哲保身是一件非常不易的事,崔孝芬被殺也是政治斗爭的結果。觀《北史》和《魏書》,崔挺這一脈中除了崔孝芬政治地位比較高外,其余都沒有孝芬在朝中的地位高,孝演、孝政先亡,孝暐官至趙郡太守,死后贈安北將軍、定州刺史,孝直兄弟都沒有其兄長孝芬的官職高,孝直兄弟在朝中的任職,除了其父的庇蔭,更與其哥哥孝芬在朝身居要職有關系。
志中提及的另一人為崔昂,志載:“兄子昂,字懷遠,少孤。公常撫其首,流涕而言曰:‘興吾家者當屬汝也。’昂慈孝恭順。”讀《魏書》可知崔昂為崔孝直哥哥崔暐的兒子,志中描述可見崔孝直和崔昂的叔侄情深,也反映出崔昂在其余侄子輩中的能力擔當,其伯父崔孝芬也對崔昂贊許頗多。“昂字懷遠,七歲而孤,事母以孝聞。伯父吏部尚書孝芬嘗謂親友曰:‘此兒終當遠至,是吾家千里駒也。’”[2](卷32《崔挺傳》,P1179)關于崔昂,《北史》又載:“昂性端直,頗綜文詞。……后除尚書左丞,其年兼度支尚書。左丞之兼尚書,近代未有,朝野榮之。……后攝都官尚書,上勸田事七條。尋兼太府卿。齊受禪,改散騎常侍,兼大司農卿。……皇建元年,轉太常卿。河清元年,兼御史中丞,太常如故。……三年,復為五兵尚書,遷祠部。天統元年,卒,贈趙州刺史。”[2](卷32《崔挺傳》,P1179-1182)崔昂在東魏、北齊時都有任職,北齊文宣皇帝時,朝之大事,多以委之,是崔孝直這一支后輩中不可多得人才。崔孝直這一脈中,前有崔孝芬后有崔昂,鞏固崔氏在北朝朝政中的地位。
志中另外提及的與崔孝直有關的直系親屬為4個兒子與1個女兒,而志中則以第四子士順口吻帶頭表態,因為長子士寬已故四年,崔孝直志述:“以大齊天保十年十月乙酉朔十三日丁酉,安厝于常山零壽縣臨山之陽。”而由大同市博物館收藏的《崔寬墓志》可知,崔寬即崔士寬,字士德,在天保六年已卒,所以書刻崔孝直墓志時,崔寬已經不在世。第二子士儀只知為明威將軍,鐘離別駕,至于為什么不是二子主持操辦,情況不明,志中也并未提及。三子士游已過繼崔孝直三兄孝演。實際上主辦喪事這一任務主要由其四子崔士順和其侄子崔昂操辦。《魏書》中記載“有四子”與志中相符合,但是后又載:“長子士順,儀同開府行參軍”,明顯與志中有異,殷憲在《邢子才、魏收撰銘的兩方北齊墓志》一文中認為崔孝直死后,以第四子士順繼承為嗣,官方也承認了士順的世子地位。[4]墓志中關于其子女的記載正好可以補史料的所缺,相比《魏書》所載“有四子”的籠統概述,志中所記讓我們對崔孝直的子女情況有一個比較準確的認知。
志中與崔孝直并沒有血緣關系的人物就是邢子才,從墓志中可知邢子才為崔孝直撰銘。關于邢子才,《北齊書》載:“邢邵,字子才,河間鄚人,……十歲便能屬文,雅有才思,聰明強記,日誦萬余言。……嘗因霖雨,乃讀《漢書》,五日,略能遍記之。……方廣尋經史,五行俱下,一覽便記,無所遺忘。文章典麗,既贍且速。……累遷太常卿、中書監,攝國子祭酒。是時朝臣多守一職,帶領二官甚少,邵頓居三職,并是文學之首,當世榮之。”[5](卷36《邢邵傳》,P475-478)邢子才是北齊當時有名的文學大師,其文學才能在當時首屈一指,與魏收、溫子升合稱三才,因三人均為北人,故號稱“北地三才”。“(魏收)尋兼中書舍人,與濟陰溫子升、河間邢子才齊譽,世號三才。”[1](卷104《自序》,P2324-2325)由此可見邢子才的文化魅力,崔孝直能讓這樣的文人學士撰寫銘文,可見崔孝直的品行以及文學素養也受到邢邵的欣賞。志中“雖年位有殊,而情等周舊”,突出了崔孝直與邢邵的關系,“年位有殊”,《北齊書》與《北史》所載印證了這一點,《北史》載:(魏收)永安三年,……遷散騎侍郎,……俄兼中書侍郎,時年二十六。[2](卷56《魏收傳》,P2026)《北齊書》又載:“(魏)收少(邢)子才十歲”,[5](卷37《魏收傳》,P495)永安三年(530 年)邢邵為36 歲,由志可知永安三年崔孝直為43 歲,崔孝直比邢子才年長7歲。“情同周舊”,遍讀《邢邵傳》,可知兩人不僅門第家世相仿,志趣也是相投。
結合史書傳記對志文進行考證,填補了許多史書有關崔孝直記載的空白,尤其是其子女在史書上的空白,糾正了史書上有關記載的些許謬誤。出生于世家大族的崔孝直,生活的環境以及成長的過程對其有重要的影響,觀其生平事跡,結合當時社會政治形勢,能更深一步地了解崔孝直跌宕起伏的人生。墓志與史書有關其家世的記載,不僅展現了崔氏家族的風采,更是豐富了崔氏家族的史料,對今后研究其家族的興衰史提供了真實的史料。《崔孝直墓志》的發現對研究博陵崔氏家族史有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