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始得這出戲

李煒

5月的天氣，綠蔭如蓋，大一班的教室正在進行“今日播報”，只見琪琪打開6月的月歷表，拿出一支紅筆在末尾的數字30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面對同伴的疑問，她耐心解釋說：“6月30日是我們在幼兒園過的最后一天，然后我們就放假上小學了！這天我們一定要好好計劃！”琪琪的話引發了孩子們的共鳴：“在幼兒園的最后一天，我們該怎么過呢？”

在幼兒園的最后一天，我想怎么過？

就快要和幼兒園說再見了，說起這個話題，孩子們有難過，也有開心和期望，多種感情的交織讓他們更加珍視6月的最后一天，關于畢業典禮的設想就此提上了日程。

兒童有自己獨特的思維和生活方式，我們應全力支持兒童的自主表達，展現他們豐富多彩的內心世界和生活。“我們畢業了”主題活動正是支持兒童展現自身生活世界的最好契機。因此，我決定放棄原先由老師組織、設計、完成畢業典禮的慣性思維，而是放手讓孩子們自己設計、決定畢業典禮的主題。孩子們接到這個任務十分高興，有的說：“我想在畢業那天放煙花！”有的說：“我想用花裝飾教室！”有的說：“我想做個畢業蛋糕！”還有的說：“我要和小美一起演個節目！”他們還用畫筆記錄下自己的想法。

上演我們在幼兒園的故事

孩子們邊說邊用畫筆將想法記錄下來。大家一邊欣賞著同伴的作品、一邊感慨：“啊！畢業時竟然可以做這么多事情！”經過商量，孩子們最終決定全班在畢業典禮上共同表演一個故事，紀念大家在一起的日子。但是，故事該怎么演？上了舞臺該說什么、做什么呢？從未嘗試過的孩子們空有設想，卻不知如何下手，只好跑來向我求助。于是，我請他們先欣賞兒童舞臺劇《拔蘿卜》《白雪公主》等，交流自己的收獲。樂樂第一個舉手說：“演戲是分成一段一段的，可以講好幾件事情！”其他人也紛紛討論起來：“演員會上場演戲，演完了就下場走了。” “白雪公主穿上公主裙，真的就和公主一樣。” “演員需要化妝，這樣看起來更像。”“說臺詞的時候要有動作，下面的觀眾才能看得更清楚！”

問題解決了，那演一個什么故事呢？說起這個話題，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班級團寵——小兔美美，這是一只由孩子們集體飼養在班里的垂耳兔，它不僅是大家的朋友，也是班級的一員。這三年來，美美陪伴大家度過了很多美好的時光，同時也發生了很多故事。胖胖說：“我們和美美的故事正好可以搬上舞臺！”大家一致同意：“是個好想法！”說完，孩子們當即討論起表演與美美的哪些故事，我一邊聽著他們的想法、一邊順勢引導孩子們再思考：和美美在一起時，有哪些有趣的事情發生？哪些事情最適合表演呢？這一話題又引發了孩子們的討論熱潮。

童童說：“我們和美美生活了三年，有趣的事情太多了！”樂樂說：“她的名字是我們舉手選出來的！”熙熙翻出《小美日記》，找出幾張照片，孩子們湊在一起翻看起來：萱萱生日時帶來了小兔；我們給它做小窩；種麥草喂小兔；小兔作為吉祥物出現在幼兒園的運動會……看著這些照片，仿佛一幕幕的時光重現，三年里和小兔美美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浮上孩子們的心頭。在這樣的情緒氛圍中，孩子們開始回憶起小兔美美第一天來到班級的情景，陸續梳理出許多有趣的事情，最后依據時間順序，畫出了和小兔相關的多個故事，如《小兔從哪來》《小兔起名字》《美美逃走了》《小兔吃什么》和《再見了，小美！》等。熟悉的回憶涌來，又想到即將要離開幼兒園，大家一致決定將小兔美美的故事搬上舞臺，并取好了名字：看，班里來了一只小兔！

演出太亂了，怎么辦？

孩子們拿出自己繪制的劇本，根據時間順序，分成來到組、起名組、出逃組、喂食組、再見組5組，展開排練。

第一次排練開始了，我作為觀眾加入其中，準備觀看演出。沒想到，突然一陣喧嘩聲響起，原來是出逃組的胖胖和大淇為了誰先講臺詞爭執起來。另一邊，幾個孩子因為上場和下場走了同一邊，不小心撞到了一起，萱萱和桃子一個捂著眼睛、一個摸著額頭前來告狀……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面對這些突如其來的問題，我開始思考：原先孩子們習慣了在小劇場演出，而且都是現成的臺詞，已有經驗可以支持他們在獨幕劇里扮演角色、講述臺詞，從而小組合作完成演出。但現在孩子們將面臨角色自選、劇本自編、臺詞即興發揮的難題，該如何解決這些問題，從而推動演出的順利進行呢？

孩子們的爭論聲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童童說：“晨晨總要往前站，擋著我！”大淇氣憤地說：“胖胖一直說，我一句話都沒機會講！”熙熙則著急地搖著森森：“你說話聲音大一點，聽不清你說什么，我不知道怎么接著演。”看來，首次排練需要解決上、下場怎么走，以及演出時的站位問題。我請孩子們再次拿出自己繪制的故事劇本，分組討論起解決辦法。宣萱拿出一張白紙，畫出角色小人，標上了本組演員的名字，讓來到組的小演員們練習了幾次上場和下場，還為他們畫出了路線圖；出逃組的孩子們想出借用圓形、三角等符號規定好每個演員的舞臺站位，讓演員們都有固定的路線和位置。之后，現場秩序好了很多，于是大家重新投入排練中。

臺詞沒協商好，怎么辦？

忽然，和平又一次被打破：“‘哎呀！美美不見了！這句話當時是我說的！”琪琪面對小胖著急地說。“那我說什么呢？”旁邊的胖胖追問。是啊！這么多臺詞，應該誰先說、誰后說，怎么才能把故事說清楚呢？由于孩子們都想說出自己的故事，而且每次排練時的臺詞又都是即興發揮，如何妥善安排每人的臺詞成了每個小組演出時的難點。討論不出答案，眼見又要陷入僵局。我便請孩子們拿出劇本，啟發他們回憶事情經過，找出最感興趣的片段和有意思的對話，還原整個事件，然后創編臺詞，并鼓勵大家借用錄音設備錄下臺詞，反復聆聽，爭取每次排練時“不走樣”。我剛一說完，孩子們似乎找到了方向，加緊討論起來、補充繪畫，最終整理出新一版的故事劇本。

為了解這次的調整效果，我把5個小組的劇本分別投影在電視大屏上，邀請本組演員現場配音，進行劇本創編。5個劇本輪流上演，孩子們既是演員也是小評委，都津津有味地欣賞著。一個故事結束后，觀看的小評委們還針對劇情進行提問或點評，小演員們都認真做了回答，還把不足的地方記錄下來。通過相互欣賞和“挑刺”，大家發現了自己小組的不足，并明確了要改進的地方。于是，孩子們又緊鑼密鼓地投入劇本的修改中，有的還重新錄了臺詞。“兒童教兒童”就這樣自然地發生在教室中，他們積極交流彼此的經驗或困惑，并經過一次次調整獲得了進步。通過兩輪的劇本排練，孩子們依次解決了上下場、站位和臺詞的問題，并且越演越自信，每個孩子表演時還不由自主地用相應的動作來傳達自己的情緒情感。在興趣和成就感的推動下，孩子們還根據劇情準備了網兜、晨談架、書本等道具，進一步還原故事現場。

這一天，出逃組的演員們又一次專注地排練起來，引起大家的圍觀。可可、熙熙率先上場，邊走邊說：“這次的胡蘿卜是黃色的，不知道美美喜歡不？”他們話音剛落，大淇便急急忙忙地從場邊跑過，大聲喊著：“美美，等等我！前面危險。”與此同時，樂樂從場邊拋出一只玩具小兔，森森立刻扛起網兜跑上場，一把兜住小兔說：“趕緊進來，我帶你回家！”……配合默契且生動精彩的表演引來一陣陣熱烈的掌聲。小演員們意猶未盡，觀眾也看得入迷，胖胖說：“太精彩了，我們的表演應該讓更多人看見。”這次成功的演出也讓孩子們信心滿滿，并萌生了到幼兒園各個班級巡回演出的想法，我想：這何嘗不是一次大膽的嘗試和鍛煉呢？

我們去巡演啦！

經過討論，孩子們決定分組行動，帶上各自的道具進入不同的班級演出，沒想到，演完回來后，卻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到來組的孩子們得意揚揚地說：“大一班的小朋友說我們演得好，請我們明天還去！”出逃組的森森興奮地說：“大二班的王子豪問，能不能讓他演一次抓兔子的人！真好笑呀！”喂食組的小演員們卻一聲不吭地收拾道具。過了一會兒，胖胖忍不住告訴大家：“我們搬晨談架的時候，他們都說等的時間太長，全走了！”

從這次的巡演效果中，我了解到5個組不同的反饋意見。于是，我和孩子們又聚到一起，分析、總結表演受歡迎或冷落的因素：1.兔子玩偶呆萌可愛，表演也會比較受歡迎。2.抓小兔的情節緊張刺激，能吸引觀眾的目光。3.有的道具（如晨談架）笨重，導致搬運時間長，觀眾會等得不耐煩，應該替換輕便一些的。4.這次表演都是說故事，沒有唱歌、跳舞那么吸引人。

有了實踐中的表演經歷，再加上對這次表演的梳理和探討，孩子們對劇本又做了進一步打磨。但由于道具制作、音樂選擇、編排舞蹈的專業程度較高，孩子們沒辦法獨立完成。于是，他們向老師和爸爸媽媽發出邀請，請大家一齊參與劇目的完善修改。經過和孩子們的討論，我們先篩選和替換了一部分道具，并利用圖像和動畫背景替代了晨談和游戲等場景；還找出一些歌曲播放給孩子們聽，請他們根據故事的情節走向，選擇合適的音樂加入其中；舞蹈則安排在了最后一幕《再見了，小美！》，作為亮點將表演推向高潮。經過一番修改，兒童劇《看，班級里來了一只小兔！》總算成型了！

畢業典禮開始啦！

蟬聲鳴鳴中，期待已久的畢業典禮開始了！孩子們化好妝，穿著演出服，伴隨著音樂，走上大舞臺上演了屬于大一班獨特的故事。他們全情投入、認真演出：玩偶小兔出現時，引來場下的陣陣笑聲；演到最后一幕，孩子們邊唱邊跳說再見時，又獲得了陣陣掌聲。這場演出不僅獲得成功，孩子們在舞臺上也充分享受到表演的樂趣與成就感。結束后，他們激動地說：“我們不想說再見，還想接著演！”

從提出設想到成功演出，大一班的孩子們在兩個月的時間里，通過自制劇本、自定角色、自編臺詞、制作道具到裝扮等，實現了在畢業典禮中上演“我們自己的故事”的夢想。對于孩子們來說，演出排練既是他們的游戲，也是他們的階段性目標，更是有趣的幼兒園生活的一部分。伴隨著劇幕的更迭，孩子們也回憶起三年的幼兒園生活：這里有同伴、老師和幼兒園的一草一木、一屋一景，這里留下了大家的歡聲笑語和成長的痕跡。在這出戲中，孩子們真實地展現了自己的生活世界，同時也體現了對同伴、老師和幼兒園真摯而深厚的情感。我想，這也許就是送給孩子們最好的畢業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