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癌癥的沼澤拼死掙扎，信任和愛讓生命重生

陳蕊

前不久，一位我曾經(jīng)為其手術過的患者方阿姨（化名）來醫(yī)院復查，令我印象極為深刻的是，她每次來復查后，都會向我深深鞠躬致謝。這次來，是術后3個月，她特意為我送來一面錦旗。“陳主任，3個月前，當醫(yī)生診斷我患宮頸癌時，猶如天崩地裂，我和家人瞬間陷入萬丈深淵，陷入無盡的痛苦。是您，救了我一條性命，給了我整個家庭的平安與祥和。”方阿姨還是那樣文質彬彬，表達她發(fā)自內心的謝意。此時的她看上去雖然還是那樣瘦弱，但是氣色不錯，眉眼里洋溢著笑意。

在我做過的不計其數(shù)的手術中，方阿姨是尤為特殊的一位。去年12月初的一天，我正在上專家門診，婦科門診走廊的聯(lián)排椅上，坐滿了前來求診的患者和家屬。這時，一位身形單薄的女性走進了我的診室。

“醫(yī)生，我已經(jīng)絕經(jīng)16年了，但是最近一周出現(xiàn)陰道流血，并且感覺到頭暈，身上也沒有力氣。因為我還患有多種疾病，也不敢大意，請您幫我檢查，看看這次是怎么了。”一位年逾60的老年女性在就診時，能夠對自己的癥狀與訴求，表達得如此清晰有條理，我的第一感覺便是，接下來的溝通與診治一定會很順利。

先為方阿姨做了婦科B超，B超提示“宮腔積液，宮頸實性占位”。老年女性，又有陰道流血的癥狀，加上B超檢查的提示，宮頸癌的可能性非常高。我便向方阿姨提出建議：“您需要進一步做病理學檢查，以明確宮頸病變的性質……”

“謝謝你，醫(yī)生，真是麻煩你了。”完成了宮頸取樣，方阿姨雙手合十向我道謝后，便拿著樣本去送檢了。

再次見到方阿姨，是一周以后。此時她的病理檢查報告出來，印證了最不好的猜測，宮頸鱗狀細胞癌，被收住到了婦科病房。

經(jīng)過詢問既往病史，我得知方阿姨年輕的時候便發(fā)現(xiàn)甲狀腺功能減退，一直堅持服用優(yōu)甲樂，16年前因發(fā)現(xiàn)垂體腺瘤，做了伽馬刀手術，同時還被診斷出“尼曼-匹克病”，這是一種罕見疾病，如果是幼年發(fā)病則無法存活至成年，好在方阿姨屬于成年型，可以長期生存，但也沒有特效治療方法，她還患有“三系細胞減少”，需要規(guī)律輸血，以維持正常的身體機能狀態(tài)。

在多種疑難疾患的長期折磨下，方阿姨形容十分消瘦，大約160厘米的身高，體重僅70多斤，并且因骨質疏松，近年來多次稍不慎便發(fā)生胸部椎體及肋骨骨折，是一個非常脆弱的“玻璃人”。

宮頸癌根治術本就是婦科復雜手術之一，方阿姨的身體條件如此之差，手術的風險更是被無限放大。我向方阿姨和家屬仔細講解和分析目前合并多種復雜疾病的情況，告知了這種情況下進行宮頸癌手術，可能出現(xiàn)的并發(fā)癥和風險。

第二天，方阿姨的兒子找到我，他說：“陳主任，我們思考了一晚上，雖然我們也很清楚手術的風險很大，但我在網(wǎng)上查閱了您的資料，了解到您具有非常深厚的專業(yè)背景，以及非常豐富的手術經(jīng)驗，我們信任您，要求就在您這里做手術。”

“您也不要有什么顧慮，我媽媽的身體狀況，我們都非常清楚，您只管放心大膽地去做手術，手術臺上的任何情況，我們都能接受，諒解意外的發(fā)生。”他接著補充道。

宮頸癌如能盡早手術治療，生存率很高。方阿姨被多種疑難疾病所長期折磨，仍然保持著積極的心態(tài)，努力尋求與疾病共生，我愿意盡我最大的力量，去幫助她攻克健康之路上的這道難關，同時我也被她和她的家屬毫無保留的信賴所打動，因此我決定，利用我所能調動的一切力量，來完成這次超高難度的挑戰(zhàn)。

手術前，我邀請內分泌科、血液科、麻醉科專家進行了多學科會診，充分評估了方阿姨的各項指標，并使用藥物調節(jié)方阿姨身體的激素水平，以確保手術時達到最佳的身體機能狀態(tài)。而我則做好手術中可能發(fā)生的各種狀況的預案，備好足量手術用血，查閱大量資料，力爭將手術時長控制在安全的范圍內。并挑選了麻醉手術科的精兵強將，來與我共同迎接這場巨大挑戰(zhàn)。

盡管方阿姨和她的家屬一再向我表示，無論發(fā)生什么情況他們都能接受，但是，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作為醫(yī)者的責任與使命仍然使我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在做好萬全的準備之后，擇期為方阿姨進行了腹腔鏡下廣泛性全子宮+盆腹腔淋巴清掃術。

在手術前的接觸中，我已經(jīng)了解了方阿姨在長期多種疾患的情況下身體十分羸弱，然而當她褪去衣物被護士抬上手術臺時，我仍然不免被所看到的情況所震撼，這是一副多么脆弱的軀體，枯槁的皮膚裹著肋骨根根清晰可見的軀干，雙腿纖細得還不及常人的手臂粗細。護士小心翼翼地將方阿姨安置在手術臺上并擺放好體位，唯恐動作幅度稍大一點，便會讓這具看上去那么易碎的身體受到傷害。

而我在手術中，更是屏息凝神，在腹腔鏡直視下，仔細避開輸尿管、神經(jīng)，徹底清掃腹腔內的淋巴結。手術前所做的充足準備令我此時胸有成竹，在精細操作、準確剝離的同時，雙手的動作迅速敏捷，手術在預計的時間內一氣呵成。

此前一直高度緊張的神經(jīng)終于松弛下來，我知道，手術非常成功。方阿姨的子宮被切除，在保留神經(jīng)的情況下腹腔內的淋巴結也徹底得以清掃。術后病理結果回報，手術切緣干凈，沒有淋巴轉移，這意味著，手術后無須再進行放療、化療這些令方阿姨身體難以承受的治療方案。

術后的恢復如預期一般，2個星期后方阿姨便可以自主排尿，身體復原得十分順利，很快便出院回家了。

幾天后，方阿姨發(fā)來短信，“尊敬的陳主任，我在您的鼎力協(xié)助下，安然回家。但躺在自家床上，卻思緒萬千。治療癌癥的日日夜夜里，與您接觸的點點滴滴，總是歷歷在目。您為我一個非親非故且體弱多病、身體存在多種安全隱患的老太婆切除癌灶。事先您進行科學分析研判，在做了充分的準備和預案的基礎上，確定了最佳方案，使我的手術非常成功。我慶幸自己在癌癥的沼澤中拼死掙扎時，遇到了救星，使我獲得了人生第二次生命……您使我明白，醫(yī)生之所以受到人們普遍的尊重與愛戴，正是因為醫(yī)者仁心，急病人之所急，想病人之所想，醫(yī)患之間的信賴自然是天經(jīng)地義、理所當然。”

我為方阿姨解決了威脅她健康生命的一個重大問題，她又何嘗不是用她的信賴和愛戴，給了我強烈的職業(yè)獲得感和提高醫(yī)術的源源動力。關于醫(yī)療技術，贏得這場少見病的挑戰(zhàn)，是技術水平的精進；關于醫(yī)患關系，方阿姨一家努力尋求健康保障的同時，對醫(yī)生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支持，是我敢于直面挑戰(zhàn)的強大底氣。

生命雖然何其復雜與脆弱，但是在醫(yī)患互信的基礎上，我將能繼續(xù)竭盡全力，去呵護每一個應該倍加珍惜的生命。

（整理? ? 成運芬）

本文轉自“中國醫(yī)院文化”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