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志利?郭孟杰
摘 要 職業院校內設專業與技術技能人才培養類型、質量和區域經濟社會發展密切相關。國務院頒布的《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要求職業院?!懊磕暾{整1次專業”,實現“專業設置與產業需求對接”。構建專業動態調整機制,需要教育行政部門、職業院校、行業企業分別行使調控權、自主權和參與權,遵循“自主”與“約束”相統一的行動邏輯,以“自主”體現自立、自為和自律;以“約束”保護自主,使“自主”表現出主動性、主體性和自覺性。職業院校應明晰專業調整的行動理由、行動目標、行動原則、行動主體和行動過程,逐步建設一批新興專業、骨干專業、特色專業和高水平專業,適應區域產業鏈、創新鏈和人的發展的需要。
關鍵詞 職業院校;專業調整;行動邏輯
中圖分類號 G717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23)19-0053-08
一、問題的提出
職業院校內設專業事關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類型、質量和區域經濟社會的發展,專業調整是增強職業教育適應性、實現高質量發展的一項基礎性工作?!罢{整”本意為“重新調配或安排,使其適合新的情況”,“專業調整”指職業院校專業的新設(置)、變更或取消[1]。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提出,進入21世紀后,知識更新周期已由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5年縮短為2~3年[2]。隨著企業技術進步的逐步加快,職業院校必須提升專業調整的頻率。2019年1月,國務院頒布的《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提出,“健全專業設置定期評估機制,強化地方引導本區域職業院校優化專業設置的職責,原則上每5年修訂1次職業院校專業目錄,學校依據目錄靈活自主設置專業,每年調整1次專業”。2021年10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意見》,將專業調整視為“優化職業教育供給結構”的重要措施,要求職業院?!皣@國家重大戰略,緊密對接產業升級和技術變革趨勢”,優先發展一批新興專業,加快建設一批緊缺專業,改造升級一批傳統專業,撤并或淘汰一批“供給過剩、就業率低、職業崗位消失的專業”,形成緊密對接產業鏈、創新鏈的專業體系。
隨之,關于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研究逐步增多。張棟科調查發現,目前多數職業院校按照“產業—專業—就業”的線性邏輯調整專業,呈現自主不足、缺乏約束的狀況。“自主不足”表現為職業院校“不想調整”專業,或缺乏市場意識,或專業調整速度慢,培養的技術技能人才與產業發展需求嚴重脫節?!叭狈s束”表現為“功利性調整”,緊跟社會熱門專業或興辦“低成本”專業,忽視了自身的辦學條件和發展定位[3]。朱鎮生認為,職業教育專業調整涉及政府、企業和職業院校三個層面,職業院校專業調整應與區域產業轉型升級協調互動[4]。武博認為,職業教育專業調整應以區域產業發展需求為導向,重點關注專業結構與區域產業結構的匹配度、專業設置與區域產業布局的協調性、專業人才供給與區域產業發展需求的適應性[5]??梢?,職業院?!办`活自主設置專業”中的“自主”并非是不受其他“約束”的“自由”?!白灾鳌笔且环N權利,也是一種適應力,應該受到教育行政部門依據相關“條件”實施的“調控約束”和行業企業依據自身發展“訴求”實施的“參與約束”。
在專業調整的具體實踐方面,部分職業院校認為無法完成國務院關于“每年調整1次專業”的目標要求,認為職業院校專業設置應該保持穩定,不應隨市場要求“起舞”;或認為專業調整是自己的事情,教育行政部門、行業企業不應該干預。某些地方教育行政部門也認為職業院校擁有專業調整自主權,未能真正履行“引導本區域職業院校優化專業設置”的職責。因此,落實國務院提出的職業院?!懊磕暾{整一次專業”要求,促進“專業設置與產業需求對接”,必須從“自主”與“約束”兩個維度,明確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行動邏輯。
二、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自主邏輯
“自主”指某一組織或個人對自己的言行具有選擇和決定的權力,不受他人限制,可具化為自主性(Autonomy)、自主權(Autonomy)兩個方面。其中,“自主性”具有獨立性(Independence)、自我管理(Self-government)和自我決定(Self-determinate)三種含義;“自主權”指組織或個人(雇員)在決定如何完成工作任務時擁有自由、獨立的處置權,“自主性”從屬于“自主權”[6]。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自主權”是國家行政權力的下放,有利于調動職業院校積極性,使專業設置從過去“政府教育行政部門決定”的“單一依賴”轉向為“政校企共同推進”的“多元依賴”,實現職業教育管理到多元治理的轉向。
(一)自主權的緣起
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自主權源于學校辦學自主權,包括專業調整的自主決策權、自主執行權和自主監督權[7]。1985年,中共中央印發的《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將落實學校辦學自主權正式提上日程,學校治理模式開始逐步發生變化。1993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頒布《中國教育改革和發展綱要》,將更多的教育責任和權力賦予省級政府,促進了學校辦學自主權的落實。1998年,《中華人民共和國高等教育法》明確了高等學校的法人地位,規定“高等學校依法自主設置和調整學科、專業”,職業教育呈現“管辦評”分離的趨勢[8]。2001年,教育部印發《關于普通高校本科專業結構調整的若干原則意見》,規定專業設置和調整屬于高校行使辦學自主權的范圍,有關專業設置自主權的改革進入了制度層面。2012年,教育部印發《普通高校專業設置管理規定》,編制了全國統一的《專業目錄》。2014年,國務院印發《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要求進一步擴大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自主權。2015年,教育部制定了《高等職業教育(??疲I設置管理辦法》,明確了職業院校專業設置主體及行動原則,要求“堅持以促進就業為導向,遵循職業教育規律和技術技能人才成長規律,主動適應經濟社會發展需要,適應各地各行業對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需要,適應學生全面可持續發展的需要,引導高等學??茖W合理設置專業”。2017年,國務院頒布《國家教育事業發展“十三五”規劃》,進一步強調職業院校擁有專業調整自主權。2021年3月,教育部規定職業院校可在《職業教育專業目錄(2021年)》內自主設置專業,通過教育行政部門備案可開設《目錄》外專業??梢?,專業調整的“自主”強調的是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主體地位”和“行動自覺”。
(二)自主權的落實
職業院校專業調整自主權的落實并非“一帆風順”。在高等職業教育層次,盡管1998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高等教育法》明確規定了高等學校具有設置和調整學科、專業的自主權,但由于新舊體制機制交替、路徑依賴和資源供給、宏觀鼓勵與微觀約束等方面的影響,直到2002年全國才有6所高等學校獲得了專業設置自主權[9]。在中等職業教育層次,甘肅省2015年作出了“將專業設置與調整的權利落實到中職學校、相關部門不再進行審批和備案”的規定,仍被新華網作為新聞報道[10]??梢姡殬I院校專業調整自主權“落地”的時間不足10年,其實踐效果亟待全面審視和科學總結,進而汲取相關經驗并形成實踐智慧。
為進一步深化教育改革,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2021年印發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繼續“落實和擴大學校辦學自主權,完善學校內部治理結構,有序引導社會參與學校治理”[11]。由此可預見,學校辦學自主權將進一步擴大。興辦人民滿意的職業教育,必須深入研究職業院校如何積極穩妥地運用辦學自主權調整專業的問題,進而持續提升職業院校專業設置與區域產業發展需求的對接程度,促進職業教育更好地服務于區域經濟社會的發展和人的發展。
(三)自主權的內涵
目前,職業院校專業調整自主權的運用仍存在“自主不足”與“自主過度”并存的現象[12],亟需明確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自主”行動邏輯。依據教育部的有關規定,可確定職業院校專業調整自主權具有主動性、主體性、自覺性三個方面的內涵。
“主動性”指某一組織或個人在完成某項活動時,源于自身并驅動行動的動力強度,具有“敢于面對困難,勇于堅持,及時把握機會,績效表現優異”等行為特征?!笆濉逼陂g,我國職業院校專業調整尚未達到“每年調整1次專業”的要求,說明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主動性尚待增強?!笆奈濉睍r期,職業院校必須遵循職業教育規律、人的成長規律和技術技能形成規律,增強專業調整的主動性,增強職業教育對區域經濟社會發展和人的發展的適應性。
“主體性”指某一組織或個人在行動中表現出來的能力、作用以及有目的行動的地位。專業是職業院校實施教育教學、服務社會、技術研發的基本單元,是職業院校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必要支撐。職業院校與專業的關系是“總體”與“局部”的關系,專業強則學校強,反之亦然。專業調整是職業院校內部組織(機構)的調整,目的在于使專業能夠支持和促進職業院校發展。因此,職業院校自然具有專業調整的主體性,否則就難以談及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自主權”。
“自覺性”指某一組織或個人自愿執行或追求目標任務的程度,是在信念的基礎上,由責權意識引發的“自我效能感”與“利益心理”的統一體?!笆奈濉蹦酥两窈笠粋€相當長的時期,高質量發展將成為職業教育改革的主題,職業院校應緊緊圍繞“高質量發展”這個目標,主動創制并自覺運用相關診斷工具,定期診斷專業設置狀況。針對專業診斷發現的問題提出專業調整的行動目標和可行措施,持續增強專業設置與區域經濟社會發展、與人的發展的適應性。
(四)自主權的特征
近年來,職業院校專業調整“自主權”的落實及運行已形成了一定的理論積累和實踐積淀,專業調整“自主權”亦呈現自立(Self-reliance)、自為(Self-act)和自律(Self-discipline)三個特征。其中,自立是基礎,自為是實質,自律是保證。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自主邏輯為:職業院校是專業調整的主體,應主導完成專業調整工作。承認并實踐這一邏輯,對職業院校完成國務院提出的“每年調整1次專業”的目標要求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自立”的特征源于職業院?!蔼毩ⅰ钡姆ㄈ说匚?。法人地位的“獨立”需要“自立”,沒有“自立”就難以實現“獨立”。專業調整的“自立”需要職業院校形成自己的認知系統和行為系統,具有獨立的思維方式和獨特的行動方式,能夠自覺對接區域產業發展需求,科學確定專業設置、招生規模等,進而建立招生、就業與專業設置的聯動機制。由此可以確定,“自立”是職業院校產生自主調整專業行為的基礎,也是職業院校行使專業調整自主權的“核心”。
“自為”的特征源于職業院校實施教育教學活動的主體地位,體現了職業院校的社會行為和作為。專業決定了學生畢業后從事的職業與崗位,也關聯到職業院校自身的生存及其社會影響力和吸引力。因此,自主調整專業是職業院校行使辦學自主權的具體行為。專業調整的“自為”內含自我探索、自我選擇、自我建構和自我創新等多種含義,不僅需要職業院校領導者(或決策者)具有對現實狀況的清醒認知,也需要領導者(或決策者)具有長遠眼光,能夠對外部信息及約束條件作出精準回應,科學確定專業調整的目標、方向并選擇適宜的調整方式、方法等。
“自律”的特征源于職業院校專業調整行動的約束性或規范性。在“認識域”中,專業調整的“自律”特征表現為“自覺體認”,職業院校領導者(或決策者)應全面了解各級教育行政部門有關專業調整的具體要求,明晰專業調整的意義、目的以及行為方式等,能夠自我規范、自我約束專業調整行為。在“行為域”中,專業調整的“自律”特征表現為主動性和積極性,職業院校領導者(或決策者)必須具有強烈的發展意識、責任意識,合理配置各類教育資源,落實專業設置需要的合作企業、實習場所、實訓基地等,積極興辦區域產業發展的急需專業。
三、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約束邏輯
“約束”指限制某一事物存在和發展不能超越一定的范圍,否則會影響自身和其他事物的存在和發展。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約束”包括“條件約束”“制度管束”和“主體縛束”三個方面,必須以“產業結構決定就業結構、就業結構決定專業結構”為邏輯進路,以“專業與產業需求對接”為邏輯向度,將專業設置的“自主”置于“約束”之下。離開了“約束”,職業院校專業設置的“自主”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目前,部分職業院校熱衷于開設低成本專業,重經濟效益、輕社會效益現象十分普遍,這是專業調整“自主”與“約束”相互脫離的具體表現。
(一)條件約束
“條件”是影響事物發生、存在的因素,也是事物發展的基礎?!皸l件約束”指一些條件對某事物的存在和發展具有約束作用。優化設計(Optimal Design)原理表明,目標函數取決于設計變量,設計變量的取值范圍均具有各種限制條件。職業院校專業調整本質上是一個優化設計的過程,自然要接受條件約束,具體包括外部條件約束和內部條件約束。
外部條件約束屬于“客觀約束”,即事物的存在和發展已經形成了客觀規律,只能遵循不能違背。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自主”均建立在“與產業發展需求對接”“約束”的基礎之上。依據約束的結果,外部條件約束可分為“有效約束”和“無效約束”二種形式,前者指職業院校自主設置專業時,能夠讓行業企業積極行使“參與權”,充分考慮服務區域某一時期產業發展的現狀及未來發展趨勢;后者指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缺乏客觀約束,與產業發展需求相互脫離,未能為區域產業發展提供人才支撐和智力支持,也產生了“學生畢業即失業”的現象。
內部條件約束屬于“主客觀約束”,指專業調整受到職業院校自身條件的約束,包括辦學定位、專業師資隊伍、實習設備設施(基地)、辦學投入等,決定了高素質勞動者和技術技能人才的培養類型、質量和數量。職業院校設置某專業,需要科學評估自身條件能否滿足培養該專業人才的需求。對內部條件存在的“短板”和“弱項”,應向舉辦者(出資者)申請協助解決,或通過校企合作途徑給予“補充”或“強化”。當前,部分職業院校通過校企合作、建立“產業學院”等途徑,使亟需設置的專業獲得了“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的效果,有效支撐了區域新興產業發展和傳統產業改造升級,促進了畢業生的就業創業,也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認可。
(二)制度管束
職業院校專業調整關系到國計民生,不能單一依賴市場機制,必須充分發揮政府調控作用?;诩夹g技能人才培養的重要性,政府對職業院校專業調整不可能、也不應該“一放了之”。為避免職業院校專業調整出現“一管就死,一放就亂”現象,當下我國政府教育行政部門主要采取了設立國家控制專業、健全定期評估機制和建立專業預警機制三項制度管束措施。
設立國家控制專業是政府教育行政部門為了平衡部分專業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總量、緩解職業院校畢業生“就業難”的一項重要制度設計,體現了政府對職業院校專業調整“自主權”的約束。德國每年招生前均由相關機構在全國范圍內進行一次人才需求情況調查,全國校長聯席會議(HRK)依據調查結果確定當年限制招生專業,制定專業招生計劃并要求職業院校嚴格執行[13]。表面上看,校長聯席會議屬于非政府組織,實際上卻具有濃厚的制度管束色彩。2021年3月,教育部重新制定了《職業教育專業目錄(2021年)》,規定臨床醫學、教育、公安、司法、警察等專業均為國家控制專業,納入行政審批事項。同時,撤銷了防火管理、森林消防等公安類國家控制專業[14]。國家控制專業嚴格規定了辦學條件,職業院校設置此類專業需省級教育行政部門備案,并上報教育部。
定期評估機制是政府管束職業院校專業設置的一項常態化制度,由教育行政部門組織,邀請部分職業教育專家參與。評估指標多聚焦于專業建設條件、規范管理、專業改革、質量效益等方面[15],但難以判斷專業是否與區域產業需求實現了對接,對專業調整的“自主權”管束力度明顯不夠。部分地區作出了每3年進行一次評估的規定,但執行狀況不盡理想。部分職業院校熱衷于設置低成本專業,或集中精力建設骨干專業、特色專業等,對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亟需專業、新興專業重視不夠。在高質量發展背景下,我國健全職業院校專業定期評估機制的重點應放在專業設置與專業發展二個層面,運用先進適用的工具,圍繞增強服務能力、促進就業目標,對職業院校專業調整情況進行全面評估,推動職業院校建立專業動態調整機制。
預警機制指政府相關部門預先發布警告的制度,由警示機構、信息收集、傳輸網絡等要素構成,旨在“防患于未然”。專業設置預警機制指政府教育行政部門依據人才需求變化和職業院校畢業生就業情況,針對職業院校專業設置建立的預警機制,包括某一專業技術技能人才供需情況的預測、專業設置評價體系、傳遞預警信息渠道以及預警信息運用等內容,旨在引導職業院校專業設置實現動態調整。專業設置預警機制以就業為導向,能夠有效規避職業院校專業調整風險,防止人才培養與需求脫節、浪費教育教學資源等現象。與國外及與國內其他行業比較,我國職業院校專業設置預警機制建設尚處初級階段。究其原因,關鍵在于缺乏切實可行的預警系統開發、預警數據采集、專業退出機制等[16]。隨著企業轉型、技術進步的逐步加快,完善專業設置預警機制已經成為職業院校建設專業動態調整機制的一項重要任務。
(三)主體縛束
教育的本質在于“育人”。依據接受職業教育的學生發展過程可以確定,職業院校專業調整會受到眾多主體的束縛。除了前述職業院校自身和政府相關部門外,企業、學生及其家長會對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產生“直接縛束”或“間接縛束”。
企業是產業的載體,職業院校要實現專業設置與產業發展的對接,必須充分發揮企業的參與權。2021年10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意見》提出,鼓勵上市公司、行業龍頭企業舉辦職業教育,鼓勵各類企業依法參與舉辦職業教育??梢姡髽I的職業教育“參與權”已成為“法定權”。充分發揮企業在職業院校專業調整中的參與權,可提升專業與產業發展需求的對接度;反之,職業教育就會脫離區域產業發展的需求,企業就會以拒接畢業生就業的方式限制職業教育的發展。當下,企業參與職業教育的積極性不高,對專業調整的直接縛束力較弱,關鍵在于“責權利”不對等,企業資本的“逐利性”與職業院校的“公益性”之間存在矛盾。增強企業對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縛束力,需要明確企業參與的收益分配、資源投入、退出機制等,大力發展產教融合型企業和混合所有制職業院校,不斷提升企業參與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話語權”。
社會民眾接受職業教育具有明確的目標導向,或直接就業,或進一步升學深造。因此,學生及其家長也是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主要縛束主體。如果職業院校專業設置未能實現與產業發展需求的對接,就會使畢業生“用非所學”,難以促進就業(創業),影響職業教育的社會形象。目前,部分職業院校某些專業實際招生數量遠低于招生計劃,就是學生及其家長間接縛束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具體表現。如果職業院校專業設置與學生升學深造的目標相脫節,也會影響職業教育的社會吸引力。因此,職業院??茖W調整專業設置,也需要上層次學校的積極參與。
四、行動邏輯:自主與約束的統一
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自主”與“約束”表面上看似乎是一對矛盾,實際上卻蘊含著“專業與產業發展需求對接”目標的終極統一,二者相互依存,相互支撐,形成了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行動邏輯。依據賴特(Wright)確定的行動邏輯(Logic of Action)的內涵[17],政府教育行政部門應通過行使調控權、行業企業(就業目標)和上層次學校(升學目標)應通過行使參與權實現對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約束,職業院校通過行使專業調整的自主權滿足區域產業發展對高素質勞動者和技術技能人才的需求。
(一)行動理由
行動理由是事物因果的解釋,明確了行動原因[18]。原因是肯定條件和否定條件的總和,某一行動達到預期目的需要具備或滿足其肯定條件。職業院校專業調整作為一個行動,闡釋其理由會使師生明確其必要性及重要性,激發積極參與的熱情。職業院校專業調整行動可分為積極行動和消極行動2種類型。積極行動指職業院校應對產業發展需求,在專業調整方面具有行動自覺;消極行動指職業院校在外部壓力(約束)下采取專業調整行動。行動理由充分,需要關注行動條件。按照賴特的解釋,X引起Y,X必須是Y發生的充分條件。
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自主”并非是隨意的“自由”;“約束”也不是限制,而是保護“自主”的手段。若僅強調“自主”而突破“約束”,專業調整必然會形成“利益取向”。近年來,職業院校與第三產業對接的專業數量逐年增多,既與區域第三產業快速發展有關,也與此類專業辦學成本相對較低有關。在職業教育生均撥款的制度背景下,降低教學成本自然會增加非教學資金,為職業院校加大基礎設施建設、提高教師薪酬福利等提供了較大空間。政府作為公共利益的代表,理應站在維護公平正義的立場,充分發揮其調控權給予相應的“約束”。
(二)行動目標
職業院校專業調整行動的直接目標是實現“專業設置與產業發展需求的對接”,希望通過專業調整獲得正面效應,如改善招生情況、促進畢業生就業等。同時,也會采取措施避免因專業調整帶來的負面效應,如專業設施設備短缺導致的教學質量低下等。專業是按照社會職業分工以及產業發展需要而形成的學科門類,具有特定的知識域和技能域。產業依靠職業院校輸送的高素質勞動者和技術技能人才實現運行和發展,專業與產業具有相互依賴、共生共存的關系。職業院校唯有持續調整專業設置,才能滿足產業發展與技術進步的需求,實現促進就業創業的目的。
職業院校專業調整行動也可實現相應的間接目標,帶來諸多實際效果。宏觀方面,職業院校通過“專業與產業發展需求對接”,可立足區域產業群(鏈)建設專業群,形成更為穩定的專業體系,實現教育鏈、人才鏈與產業鏈、創新鏈的有機銜接。同時,亦可進一步加強校企合作,推動產教融合、知行合一,提高技術技能人才的培養質量,增強職業教育的社會影響力和吸引力。微觀方面,在“專業與產業發展需求對接”的情況下,職業院??衫脤I設置的溢出效應匯聚社會各類教育資源,建設一批骨干專業(群)、特色專業(群),推進課程內容與職業標準的對接、教學過程與生產過程的對接,提高人才培養的指向性,促進畢業生就業創業。
(三)行動原則
行動原則是行動依據的準則,順應某一準則的行動會產生正面效應;否則,行動會成為無效行動,甚至產生負面效應。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行動原則分為“基于專業診斷的行動原則”和“基于產業政策的行動原則”,在專業調整實踐中可綜合運用。
一是基于專業診斷的行動原則。運用“匹配度”和“吻合度”模型對職業院校專業與產業需求對接情況進行診斷。前者通過比較職業院校某專業畢業生數量的增長率與對應區域產業產值的增長率獲得,用于評判某專業與對應產業的匹配狀況[19]。后者通過比較職業院校某專業“畢業生占比”和對應產業“新增就業人數占比”的情況獲得。當吻合度為零時,表示該專業人才供給與市場需求“完全吻合”;當吻合度為“正數”或“負數”時,分別表示該專業人才培養數量“供過于求”或“供不應求”[20]。當吻合度大于或小于20%時,則說明該專業需要調整,或減少(擴大)招生規模,或取消(淘汰)該專業[21]。
二是基于產業政策的行動原則。產業政策是國家或地方政府制定的推動產業結構轉型、促進社會經濟協調發展的政策。國家或地方政府通過制定《重點鼓勵發展產業目錄》和《淘汰落后生產能力、工藝和產品目錄》等方式,輔以必要的調控措施,保障經濟的正常運轉、產業的不斷升級。職業院校可據此調整專業,積極設置與政府鼓勵發展的新興產業對應的專業,逐步形成特色專業;對政府鼓勵改造的傳統產業,應在原專業的基礎上實施持續開發,逐步形成優勢專業;對政府限制發展的產業,應逐步減少對應專業的人才培養規模,并逐步淘汰對應的專業。
(四)行動主體
職業院校專業調整行動涉及到政府相關部門、職業院校、行業企業、上層次學校、學生及其家長等多個主體,不同行動主體雖然具有不同的行動權力和行動利益,但具有共同的專業調整行動目標,即實現專業設置與產業發展需求的對接。
職業院校是專業調整的行動主體。部分職業院校專業調整滯后,其根本原因在于部分領導者(或決策者)認為取消或淘汰某一專業會導致專業教師流失和專業設備設施閑置。部分專任教師也有抵觸情緒,認為專業調整會增加自己的“再學習”負擔,增加工作量。解決這些問題,需要職業院校充分發揮專業調整自主權,進一步明晰辦學定位,引領全體教職員工了解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人才需求,依據區域產業發展需求主動調整專業設置。
政府部門是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調控主體,主要通過設立國家控制專業和建立定期評估機制、專業預警機制、投入保障機制等途徑實現。建立專業預警機制,可保障職業院校專業調整行動從“預警”到“減少招生”“停止招生”或“撤銷專業”。建立投入保障機制,可確保職業院校專業調整所需的人、財、物投入,優化專業調整外部條件。建設定期評估機制,可督導或引導職業院校深化校企合作,妥善解決專業調整面臨的實際問題。
行業企業是職業院校專業調整的參與主體。我國行業企業參與職業教育的熱情較低,關鍵在于缺失法律賦權。各地要進一步加強相關法律規制建設,明確行業企業參與職業教育的職責,使其能夠依據自身人力資源需求,及時向職業院校及其行政管理部門提出相關要求,引領職業院校專業調整。此外,上層次學校也應納入專業調整的參與主體,保障職業院校能夠為上層次學校提供優秀生源。同時,在專業調整過程中,要注意保護學生及其家長的合法權益。
(五)行動過程
專業調整過程也是專業動態調整機制的運行過程,應遵循美國心理學家勒溫提出的“解凍(Unfreezing)—改變(Changing)—再凍結(Refreezing)”組織變革三階段理論[22],明確專業調整各階段的行動主體、行動目標及完成目標的具體方法。
在“解凍”階段,職業院校應圍繞“每年調整1次專業”的目標,定期診斷專業與產業發展需求的吻合度、契合度等狀況,提出專業調整的具體設想。而后,通過多途徑向全體教職工說明專業調整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形成專業調整的“共同意愿”。實踐表明,該階段是專業調整極為艱難的階段,部分教職工會產生抵觸情緒。職業院校應積極化解相關阻礙因素,及時向政府教育行政部門反映自身難以解決的問題,爭取各方面的支持。同時,通過深化校企合作等途徑調動一切積極因素,增強教職工專業調整的信心和決心,確保各項工作實現協調推進。
在“改變”階段,職業院校應與教師持續溝通,讓教師具有充裕的時間逐漸認識并適應新設置專業的教學目標、教學內容以及教學方式方法等。特別是與變更或取消專業的任課(專業)教師充分溝通,幫助專業教師樹立新的專業發展目標。為防止部分教師對專業調整出現抵觸心理,要快速應對各種實際問題,使全體教師能夠自覺維護關于專業調整的各項決策。在專業調整過程中,要想方設法保障教職工的權益,使其在心理和行動上全力支持專業調整工作。
在“再凍結”階段,專業調整任務基本完成,職業院校應引領專業教師獲得穩定感,使其滿懷信心地投入到新設專業的教育教學工作中。積極為專業教師提供相關培訓服務,幫助其排除獲取新設專業知識與技能的各種阻礙因素。教育行政部門應保障專業建設的必要投入,配齊必要的設施設備。在國家定期調整職業教育專業目錄的背景下,職業院校應持續深化校企合作,逐步建設一批新興專業、骨干專業、特色專業和高水平專業,適應區域產業鏈、創新鏈和人的發展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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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onomy and Constraint: Action Logic of Majors Adjustment in Vocational Colleges
Yan Zhili, Guo Mengjie
Abstract? The major set up by vocational colleges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type and quality of skilled talents and regional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The National Implementation Plan for Vocational Education Reform promulgated by the State Council has proposed that vocational colleges should adjust their majors once a year to achieve the matching of majors with industrial demands. In order to construct dynamic adjustment mechanism of majors, the unified action logic of autonomy and constraint needs to be followed, so that reflecting self-reliance, self-activity and self-discipline through the autonomy and making autonomy show initiative, subjectivity and self-awareness through the restraint. In order to meet the needs of regional industrial chain, innovation chain and human development, and gradually build a group of emerging majors, backbone majors, characteristic majors and high-level majors, the reasons, objectives, principles, subjects and processes of professional adjustment actions need to be clarified by vocational colleges.
Key words? vocational colleges; major adjustment; action logic
Author? Yan Zhili, researcher of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of Science & Technology (Qinhuangdao 066004); Guo Mengjie, postgraduate of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of Science & Techn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