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體的現代化與鄉土社會的未來

王云杉 陳子軒

作者簡介：王云杉，南京大學文學博士，云南大學文學院教師，碩士生導師。

陳子軒，云南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學生。

近年來，在鄉村振興背景下，作家創作了一大批以脫貧攻堅為題材的鄉土小說。《中國鐵路文藝》2023年第5期刊登的北雁的《黑馬村的籃球世界》，描寫了新政策給鄉村帶來的一系列變化，并對村民與鄉村的未來進行了深刻思考。

《黑馬村的籃球世界》通過展現鄉村的文化體育生活，反映了個體與鄉土社會共同走向現代化的發展趨勢。主人公劉海從省師大體育學院畢業后，先到市教體局工作，后被派往黑馬村，成為首批鄉村振興駐村隊員。在黑馬村，劉海發揮出自己的特長，組織村委會干部參加籃球訓練，并借助球賽的機緣，為鄉村的振興注入新的動力。由此，小說的內容與“現代化”的時代話語建立了緊密的聯系。何為現代化？駱郁廷的《中國式現代化：共同特征與中國特色》（《馬克思主義研究》2023年第1期）認為，“現代化是指隨著科學技術與社會化生產的共同發展，不斷實現社會由不發達狀態向發達狀態轉變的過程”。現代化不僅涉及生產力、科技、工業等層面，還涵蓋個體生活品質、精神文明與全面發展等重要議題。《黑馬村的籃球世界》既展現了鄉村在產業結構、道路交通、日常生活等宏觀層面的變化，又反映了普通人的生活方式、精神面貌以及人與人之間交往關系等微觀層面的變化，呈現出鄉土敘事的現代性、當代性與預見性。

人的現代化屬于中國百年鄉土文學基本的創作指向，其社會意義非常顯著。馮仕政的《人的現代化與中國式現代化》（《中國社會科學報》2023年2月14日第4版）一文認為，在推進社會現代化的過程中，“人的現代化是一個至關重要、必須高度重視的問題”。應該說，《黑馬村的籃球世界》關注人的精神世界，繼承了中國現代鄉土小說的啟蒙傳統。在黑馬村籃球隊與教體局的球隊開始比賽之前，作者展現了本隊球員焦慮不安的心理，并站在球員茶建興的立場寫道：“都別跟陳奐生上城似的，丟了咱黑馬村的臉啊！”作品通過對球賽的書寫，表現了人在當代鄉土社會中充沛的體能、強大的意志與積極進取的精神，并反映了鄉村振興背景下村民發生的轉變。

鄉村現代化與人的現代化相輔相成、相互促進。作者借助劉海的形象，表達對鄉村發展問題的透徹認識，即“農業強、農村美、農民富，我想這9個字的內涵，不僅是農業有收成，農民有錢花，更重要的還是老百姓的體質健康也得有保障”。可以說，鄉村通過發展產業，推動基礎設施建設，不斷增加財政收入，最終目的在于提高村民的生活品質。因此，劉海的工作構想便是：“在物質條件不斷改善的同時，我們更要通過引導廣大村民積極參加體育鍛煉，全面提升身體素質和健康水平，讓黑馬村群眾一起享受幸福安康的美好生活”。這一想法無疑是符合實際的。不難看出，鄉村在物質文明方面的發展，推動了個體生活方式的改變，提高了文化生活質量。作為球隊隊長，劉海能夠成功動員畢業于體育院校的大兵加入球隊，源于“如今山里經濟好了，只要身體健康，哪能沒有個吃飯的地方”這樣的物質生活條件。而大兵在籃球訓練過程中，不僅淡化了他多次考試失敗所帶來的挫敗感，還緩和了他與鄰居魯川的關系，可謂一舉兩得。經過練球和比賽，大兵收獲了自信，并通過了教師資格證的考試。可見，作者肯定了鄉村振興對個體生活所發揮的積極效應。此后，在眾人的努力下，黑馬村的籃球隊在當地聲名遠揚，這將劉海推上了縣一中球隊主教練的位置。而校隊多次獲得佳績，讓劉海指導的球員能夠以特招生的身份進入高校深造。由此，鄉村的現代轉型為普通人提供了更多的人生選擇，并極大推動了個體的現代化。

與此同時，個體的現代化為鄉村現代化源源不斷地提供動力。在敘事結構上，作者借用電影剪輯的藝術形式，將鄉村生活的圖景與籃球比賽的場面進行巧妙組合，使二者相互襯托，反映了體育精神和人的現代化對于鄉村發展的意義所在。可以發現，作者的關注點更集中于籃球賽事的書寫。北雁說：“在物質條件極大改善的今天，廣大人民群眾對高質量生活提出了更高要求。將體育活動融入鄉村發展，已逐漸成為常態。”在小說中，劉海、大兵、茶建興等人正是借助體育鍛煉的機緣，既提高了身體素質，又改善了生活。故事的高潮是黑馬村首屆“振興杯”籃球賽。由于生活狀況的改善，鄉村的集會熱鬧非凡，群眾紛紛出售自家的農副產品，給黑馬村積攢了足夠的人氣。同時，由于事前準備充分，球賽前的文藝表演呈現出很好的效果，為賽事的舉辦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這樣一來，籃球賽事的圓滿結束，又為黑馬村的發展提供了新的機遇，如小說所寫：“一是茶建興的梨園第一天就簽下了一筆大合同，省外的一家酒廠決定投資兩百萬元，在他的梨園建成一條果酒生產線。二是被用來接待的核桃坪的大核桃，受到省城一家飲料企業的關注，正準備將之作為該企業主打飲品核桃乳的原料”。應該說，個體主體性的增強能夠推動鄉村社會的持續發展。作者認識到村民個體啟蒙與鄉村社會啟蒙之間的內在聯系，實現對鄉土敘事的思想創新。

鄉村形象的詩學建構亦是小說的重要貢獻。在影視文學上，體育賽事的呈現與國家、民族形象的塑造密切相關。《奪冠》（2020年）反映了中國女排艱苦奮斗的歷程，展現了“振興中華”的民族話語。相比而言，體育書寫同樣是小說《黑馬村的籃球世界》顯著的藝術特色。北雁說：“籃球是世界三大球之一，因其激烈的對抗性和觀賞性，同時又因其講求配合的團隊意識，在廣大農村有著深厚的群眾基礎。”在此基礎上，體育能夠成為我們認識鄉土社會的一張名片。在敘事層面，作家將籃球賽事的舉辦與鄉村形象的建構聯系起來，體現出敏銳的觀察力和卓越的思考力。小說寫道：“在場上，不僅要打出形象，更要打出黑馬村的精氣神。贏得起，也要輸得起。”可見，比賽本身的輸贏不是最重要的。拼搏精神才是體育真正帶來的精神財富。北雁對鄉村體育賽事與文化生活的書寫，為讀者呈現出獨特的鄉村風景，并為鄉土小說的發展增添了新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