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里”與“戲外”

陳魯民

優秀演員，大都入戲很快，出戲也很快。一般來說，演員入戲太深是好事，演員與角色渾然一體，演啥像啥，出神入化；而有的演員則演啥不像啥，令人詬病，那就是沒入戲。一個演員如果演戲時根本沒進入角色，游離于演戲之外，那就是不稱職，觀眾會喝倒彩；當然，如果演戲結束后還沒從戲里出來，仍以戲中角色自居，那也很可悲且可笑。

入戲太深的演員很常見，入戲太深的觀眾也不少。1822年8月，在法國演出《奧賽羅》時，當演到奧賽羅扼住苔絲德夢娜的脖子時，一個觀眾大喊：“我絕不允許你殺死她！”舉槍打傷了扮演奧賽羅的演員。觀眾入戲太深，無疑是對演員演技的最大肯定和褒獎。

入戲太深者并非只屬于戲臺。作家福樓拜寫完《包法利夫人》后，還深深地沉浸在小說情節里，久久難以釋懷，以至于臥病在床，對來探視的朋友放聲大哭：“包法利夫人死了！”這部經典之作，恰是作家入戲太深的結晶。

官員在任時，也好比在一場大戲里演主角，身邊有配角若干，端的是威風凜凜。可是一旦退休，就等于退出戲臺，戲里沒了你的位置，那就要急流勇退。如果入戲太深，不知進退，還以主角自居，動不動就要指手畫腳、發號施令，那準會吃閉門羹，受人白眼。戲演完了，就趕快卸妝下臺，跳到戲外。

還有戀愛，也不能入戲太深。戀愛是人生一場重頭戲，主角是一對戀人，配角是雙方父母、虎視眈眈的情敵、心有不甘的前男友/前女友。這出戲也不好演，須把握分寸，用情有度，適當矜持。如果用情太深，不留任何余地，一旦情變分手，戲演不下去了，就會痛不欲生。因而，適當入戲，留條退路，乃為自愛愛人之道。不妨聽聽歌手馬旭東的《入戲太深》：“是我入戲太深/結局卻一個人/原地傻傻地等/換不回那溫存/怪我入戲太深。”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倘若入戲太深，難以自拔，執迷不悟，就會受到傷害。最佳狀態是，既在戲里，也在戲外。在戲里時，一方面要熟悉自己擔任的角色，記好臺詞，醞釀好情緒，愛崗敬業，認認真真演好戲；另一方面，要能跳出戲外旁觀，這樣在演出中就不會拿捏不妥。而且，該從戲里出來時，也別猶豫，見好就收。

入戲要慎重，出戲要果斷；戲里要忘我表演，戲外要正常生活。這樣的人，演戲就是個名角，好評如潮；做人就是個君子，人人稱贊。

【原載《諷刺與幽默》】

插圖 ／ 官場演員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