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顯英
叢書,是中國古代重要的書籍形式之一,指收載兩種以上獨立成書的文獻、按照一定的理念和體例編集在一起,用統一的版式和裝幀印行,并冠以新的書名。
叢書的真正發展是在明代。明代近三百年間,政治穩定,社會經濟與文化都有了較快的發展,叢書的刊刻有了廣泛的現實需求和物質基礎。明代叢書在數量上遠超宋元,且就叢書類型而言,后世所有叢書類型明代幾乎都已具備(僅缺“輯佚類”一種)。很多叢書類型甚至為明人所開創,如《漢魏叢書》為第一部以時代為限編纂的叢書,《鹽邑志林》為第一部郡邑類叢書等。
到了清代,叢書的出版更為成熟,無論種類、數量還是編刊質量,都遠超前代。一方面,官方所修大型叢書如《古今圖書集成》《四庫全書》等,規模龐大,前所未有;其他如鮑廷博《知不足齋叢書》、畢沅《經訓堂叢書》、盧文弨《抱經堂叢書》,編刊俱佳,具有較高的學術價值。晚清還出現了大量翻譯西洋自然科學、工業技術的叢書,如《粵雅堂叢書》《質學叢書》《江南制造局譯書匯刻》等。
叢書的分類
叢書產生之初,由于數量較少,沒有分類的必要,一般書目都按內容置于相應的類別,如《儒學警悟》,《宋史》列入子部類事類。至明祈承?《澹生堂藏書目》,才開始在子部后立“叢書”一類,雖只作二級類目,卻最早把“叢書”作為一個類目著錄。其孫祁理孫編《奕慶藏書樓書目》,分經、史、子、集、四部匯五部。其中四部匯就是叢書部,位居一級類目。乾隆三十九年《浙江采集遺書總錄》,叢書又列入子部之下,《四庫全書總目》則刪去叢書一類,將其收入子部雜家類。
近代以來,學者對叢書所作分類大概有繁簡兩種。簡者如謝國楨《明清筆記談叢·叢書刊刻源流考》分為匯刻類、類刻類、辨偽輯佚類、自著類、郡邑類、族姓類等六大類;《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分為匯編叢書、地方叢書、家集叢書、自著叢書四類。相較而言,謝氏分類,匯刻、類刻按體例,辨偽輯佚則按內容,自著、族姓按作者,郡邑按地域,頗為總雜,不利于以類相從。《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分類較明晰,然匯編一類幾為全部叢書的十分之八,難以體現叢書類別的實質。繁者如《中國叢書綜錄》分匯編與類編兩類,匯編類又分為雜纂類、輯佚類、郡邑類、氏族類、獨撰類五類;類編類又分為經類、史類、子類、集類等四類。
明清叢書的特點及其價值
明清叢書的特點,歸納起來有三個方面:
(一)以娛樂為目的的通俗性叢書數量眾多。明中葉以后,商業經濟發達,新興的市民階層對小說、戲曲為主的文學形式極為喜好,形成社會風尚,并影響士林,形成了整個時代對通俗文學的普遍嗜好,從而促使書商刻印大量此類書籍以滿足其需求。小說類叢書較著者如陸楫《古今說海》、黃昌齡《稗乘》等。戲曲類叢書較著者如陳與郊《古名家雜劇》、陳氏繼志齋刊《元明雜劇四種》、臧懋循《元曲選》等。
(二)以供應社會生活所需為主。如華淑的《閑情小品》、汪士賢《山居雜志》,收錄生活、文化、藝術等短篇小品,都是與日常生活相關;江湖散人編《士商必要》,是便利工商活動的指南讀物,可以作為經營的參考。其中所介紹的水陸行程,對普通人的行旅生活亦有幫助。這種趨勢表明書籍編刊正由精英階層的定位轉向市民大眾,是社會文化權利下移的重要表現。
(三)編纂日趨專門化。收輯道教典籍的著名叢書《道藏》,為明永樂年間成祖朱棣敕命四十三代天師張宇初編輯,于正統九年開雕,到正統十年刊成,故名為《正統道藏》。萬歷三十五年,明神宗朱翊鈞又命五十代天師張國祥續刻《續道藏》。清光緒間王錫祺輯的《小方壺輿地叢鈔》包括正編、補編、再補三編,內容包括全國各地考略、中國歷代都邑考略、各地游記及外國的風土人情等等。
明清叢書也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
(一)文獻利用的價值。明清叢書數量眾多,類型完備,能為學術研究提供文獻資料。今存明清叢書,保存了大量前代文獻,其中多為宋元文獻,尤其一些既非經史類,又部頭較小的文獻,更是賴刊入叢書,才得以保存。
叢書以類編輯,將某一專題的文獻集中刊刻,為此類專題的學術研究提供了便利。如張之洞《書目答問》云:“叢書最便學者。為其一部之中,可該群籍,搜殘存佚,為功尤巨。欲多讀古書,非買叢書不可。”
(二)社會文化的認識價值。明清叢書,尤其是晚期的叢書,有較大的部分是面向市民大眾,以供應社會生活所需為主,如《居家必備》,收載歷代名賢格訓及居家日用事宜,內容十分豐富,具有社會文化研究價值。
(三)學術史研究的價值。明清叢書的刊刻并非全由學者出于個人好尚,在書齋中完成。其中一大部分是官員和書賈運作,這使得明清叢書的刊刻發行與學術思潮密切相關,具有重要的學術史研究價值。同時,這種學者、藏書家、書賈共同參與編刊的現象促進了叢書編刊的繁榮,是研究中國古代編輯出版史的重要資料。如李之藻所編《天學初函》,內容包括天主教理的討論、西洋學術的概述、西方天文科技等的翻譯,是中西文化、科學、學術的全面碰撞交融。明人是帶著極大的熱情來接受這些西方“異端”思想的,在這種全方位的交流中,古老中國的知識思想與信仰都開始走向瓦解,具有思想解放的意義,對研究中西交通史是不可或缺的資料。
明清叢書的缺點
明清叢書的缺點,其一是擅改古書的惡習。顧炎武《日知錄》“改書”條云:“萬歷間人,多好改竄古書。……不知其人,不論其世,而輒改其文,謬種流傳,至今未已。”(卷十八)這種風氣,自然也出現在叢書的編輯中。如明葉子奇《草木子》,原書四卷,每卷分上下,實為八卷,而王文祿《百陵學山》卻予以刪略,僅收其一卷。這一不足,在明清叢書中均不同程度地存在,使用時應予以注意。
其二是校勘不精,脫誤甚多。既有個別文字、詞句、體例的問題,如陳繼儒《寶顏堂秘籍》,《四庫總目提要》云:“《庚申外史》二卷……字句訛脫特甚。”更為多見的則是各書中作者與書名的錯置、誤題、缺漏等問題。
其三是收錄偽書。明人偽造古書的現象較為嚴重,陳力《中國圖書史》云:“明代一些學者常以藏有孤本、秘本來向學術同仁炫耀,有時便不惜偽造古書……一些書商為了贏利,也往往偽造出古書刻印出版。”如潘是仁《宋元六十一家集》,其中所收三十五種元人詩集,半數以上是從無其書。如馬祖常原有《石田集》十五卷,潘氏則輯入《馬西如集》三卷;余闕原有《青陽山房集》六卷,潘氏則輯入《余竹窗集》二卷。實則不論馬祖常還是余闕,并無“西如”“竹窗”之類的字號或別署。對此類叢書文獻,在使用時應慎加考辨,不可輕信。
綜合以上所述,明清是中國古代叢書發展的高峰,對傳統文化的生產和傳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當前,叢書文獻的出版占據越來越大的比重,需要很好地借鑒明清叢書出版的優點,克服其缺點,從而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和再輝煌發揮應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