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銳
2023年1月,GE醫療從GE集團拆分,在納斯達克上市。
GE為這次分拆做了多年準備。GE醫療中國2019年開始建立事業部制,從政府事務、客戶服務到研發和生產,都設置了獨立部門,以幫助分拆過渡。拆分之后,GE醫療中國是目前唯一一個以國家為單一市場直接向總部CEO匯報的業務板塊。今年5月,GE醫療包括全球各個業務條線的共50位總裁、副總裁在內的代表團到訪中國,也足見全球層面對中國市場的重視。
對于GE醫療中國團隊來說,這同時意味著更大的業務授權。上市后不久,GE醫療中國就宣布升級發展戰略,將原來的戰略更新為“全面國產、無界創新和合作共贏”?!盁o界創新”是GE醫療全球執行副總裁、GE醫療中國總裁兼CEO張軼昊提出的新命題。
“外企通常先定戰略,定完戰略和目標之后再定行動計劃,確定在每一點上我們需要做些什么?!睆堓W昊向《第一財經》雜志分享了GE醫療中國未來的業務思考。他把戰略更新視為對“二十大”之后新中國式現代化方向的回應,“很多時候大家忘記了中國市場的潛力有多大”。

張軼昊2019年加入GE醫療,現任GE醫療全球執行副總裁、GE醫療中國總裁兼首席執行官,全面負責GE醫療在中國市場的戰略制定、實施和運營。
Yi:拆分完之后,GE醫療中國有哪些具體的變化?
Z:在過去幾個月內我們有很多變化。一是給中國的授權和支持程度加大了很多。第二個是關于投資項目,獨立之后我們已經做了兩個在中國的戰略投資。另外一個變化是我們跟國藥開辦了第二家合資企業,應該很快能看到很直接的影響。以前通常我們一年只能做一個類似的項目,但拆分后這幾個月內就做了兩個項目。
在戰略上我們也做了升級,2019年我們談的是“全面國產、數字賦能和合作共贏”。“二十大”之后,有了新的中國式現代化方向,正好加上業務獨立,我們就揉合在一起,把戰略升級成了“全面國產、無界創新和合作共贏”。
Yi:新戰略主要是對數字化板塊做了整合?
Z:對,當然“全面國產”也升級了,納入了更多內容。2019年我們提出“全面國產”,那時公司內部也思考了很長時間該怎么提,最后選擇不用本土化,叫“全面國產”,因為我們覺得國產是方向。本土化是把國外成熟的產品引進來,再把它本土化,而我們所說的國產就是要在中國生產。
現在光是引進以及在中國生產還不夠,要把整個供應鏈、核心零部件供應鏈考慮進去,所以我們現在的國產不單單指中端和高端產品,也包括供應鏈的國產。
關于“無界創新”,之前我們談的是“數字賦能”。如果你還記得2019年,當時的背景是整個中國都在談數字化轉型?!岸蟆敝?,我們看到國家要推動中國現代化的發展以及中國式創新,創新的高度拔高了?!盁o界創新”一方面強調的是國際和國內的無界創新,不僅國內業務要創新,同時也要把國際跟國內最好的東西融合在一起,然后在中國落地。
另外,產學研用的創新也是無界的,比如我們發現醫生也有非常好的主意,他們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樣的產品。但僅有醫生是不夠的,還需要企業作為主體或者載體支持他們。另外還有幫助中小企業孵化的含義。所以我認為“無界”主要是四點改變:一是全球和中國的融合,二是產學研用的融合,三是數字化與實體融合的無界,四是孵化的無界。
Yi:有沒有什么例子來說明醫生是如何影響產品設計的?
Z:我們有一款CT叫先行CT,應該也是行業里第一款40毫米探測器的CT。之前基層醫院以16排CT為主,通常是20毫米探測器寬度。我們就跟臨床醫生一塊探討,開發出40毫米寬度探測器的CT。在那之前,16排CT沒有40毫米的寬度,只有64排CT才有這個配置。所以它是一個打破現有使用設備配置的產品。CT探測器的寬度會限制醫生能看到什么,這個先行CT的推出也會帶動基層CT的升級。
Yi:對于一家外資企業而言,要實現全面國產,會遇到哪些挑戰?
Z:融合是主要困難。很多時候我們希望把全球最好的技術在中國落地,服務于中國用戶,但要實現全面國產,需要供應鏈一步步往下挖掘,需要同時幫助中小企業做大做強。我記得GE醫療剛來中國時—大約是二三十年前—我們找不到一家企業能夠做出符合我們要求的C臂(設備上的關鍵部件)。我們只能從基礎開始,一步步幫助一個天津供應商開發C臂技術,現在這家企業已經是行業里一些企業的供應商。所以,困難的地方在于當新技術出現的時候,開發中國的產業鏈以幫助它跟上全球產業鏈。
Yi:作為一家產業鏈上的鏈主企業,要在中國實現生產,你們在供應鏈上會遇到“卡脖子”問題嗎?
Z:我們沒有看到“卡脖子”的問題。比如在CT的生產過程中,最核心的兩個零部件,一個是球管,一個是探測器。其中探測器是有芯片在里面的,現在我們的探測器就在北京的工廠生產。在車間里,從16排的探測器到256排最高端的探測器都有,需要的芯片是普及型的。探測器是CT的核心零部件,核磁就是磁體,我們的磁體現在也在中國生產,同時我們也在幫助中國供應商做這件事,希望能加快國產化的速度。
Yi:關于基層醫療,大家都在嘗試用遠程醫療的方式解決基層資源少的問題,比如,一些移動的手術室、移動的醫院。你觀察到的進展和效果如何?
Z:我個人覺得還沒有完全開發出來,還需要繼續做,畢竟政府提出“大病不出縣”,這在中國意味著大約9億人口的規模。癌癥如果能夠在縣城里面解決,那就不用前一天晚上就在北京協和醫院外面排隊了。這其中的挑戰在于,我們曾經嘗試用解決人力資源的方式去做,很難。疫情期間,互聯網醫院進一步普及了,我們現在想嘗試用產業+互聯網的方式。每次往前推,很可能積累到一定程度之后,這些東西能夠綜合在一起產生效應。但這是一個特別有挑戰的難題,需要整個社會一起推動。我覺得如果把基層醫療問題解決了,中國醫療一定能達到全球最先進的醫療水平。
Yi:中國市場有哪些獨特性是跨國醫藥公司需要特別認真對待的?對于醫藥行業的公司人以及管理者,你有什么建議嗎?
Z:我認為有兩個獨特的地方要注意。第一是中國市場的潛力,很多時候大家忘記了中國市場的潛力有多大。20年前大家都特別看好中國市場,10年前也都特別看好。當時中國市場的GDP增長是雙位數,大家都覺得非常好?,F在是5%,大家都覺得稍微低了一點。但我想提醒的是,5%是增量,跟20年前比起來,中國經濟現在的體量是4倍以上,5%的增量仍然大于10年前10%的增量。并且,在未來4年內,中國醫療市場的增量加在一起會是印度醫療市場的5到6倍,這個數據很讓人震撼,大家應該有信心。所以從增量上看,下一個市場還會是中國,我覺得這是中國特殊的地方。
第二個值得注意的地方是,中國市場的競爭非常激烈。在全球其他國家,可能超聲品牌有三四個就不得了,但在中國,可能會有四五十個品牌。并且,中國客戶的要求非常高,大家希望有最好的產品、最靈活多樣的應用,同時價格也要非常合理。所以,不管是跨國企業、民企還是國企,所有人都應該意識到,任何一家公司都要確認自己的核心競爭力夠不夠強,能否跟得上中國市場和客戶需求的變化??蛻粼谧?,用戶的需求在變,我們自己也要變,策略如果不變就有問題了。
Yi:競爭力主要還是指產品的問題嗎?
Z:我覺得產品、服務、數字化各個方面都需要做。幾乎所有你能想到的,人才、研發、創新以及合作,都是競爭力的一部分。在數字化上,GE醫療中國有十幾家數字技術方面的合作公司,我覺得我們需要合作,不可能一個人把所有事情做完,所以一定要跟中國的企業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