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建農
名家引路
丑 石
◎賈平凹
我常常遺憾我家門前的那塊丑石呢:它黑黝黝地臥在那里,牛似的模樣;誰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留在這里的,誰也不去理會它。只是麥收時節,門前攤了麥子,奶奶總是要說:這塊丑石,多礙地面喲,多時把它搬走吧。
于是,伯父家蓋房,想以它壘山墻,但苦于它極不規則,沒棱角兒,也沒平面兒;用鏨破開吧,又懶得花那么大氣力,因為河灘并不甚遠,隨便去掮一塊回來,哪一塊也比它強。房蓋起來,壓鋪臺階,伯父也沒有看上它。有一年,來了一個石匠,為我家洗一臺石磨,奶奶又說:用這塊丑石吧,省得從遠處搬動。石匠看了看,搖著頭,嫌它石質太細,也不采用。
它不像漢白玉那樣的細膩,可以鑿下刻字雕花,也不像大青石那樣的光滑,可以供來浣紗捶布;它靜靜地臥在那里,院邊的槐蔭沒有庇覆它,花兒也不再在它身邊生長。荒草便繁衍出來,枝蔓上下,慢慢地,竟銹上了綠苔、黑斑。我們這些做孩子的,也討厭起它來,曾合伙要搬走它,但力氣又不足;雖時時咒罵它,嫌棄它,也無可奈何,只好任它留在那里去了。
稍稍能安慰我們的,是在那石上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坑凹兒,雨天就盛滿了水。常常雨過三天了,地上已經干燥,那石凹里水兒還有,雞兒便去那里渴飲。每每到了十五的夜晚,我們盼著滿月出來,就爬到其上,翹望天邊;奶奶總是要罵的,害怕我們摔下來。果然那一次就摔了下來,磕破了我的膝蓋呢。
人都罵它是丑石,它真是丑得不能再丑的丑石了。
終有一日,村子里來了一個天文學家。他在我家門前路過,突然發現了這塊石頭,眼光立即就拉直了。他再沒有走去,就住了下來;以后又來了好些人,說這是一塊隕石,從天上落下來已經有二三百年了,是一件了不起的東西。不久便來了車,小心翼翼地將它運走了。
這使我們都很驚奇!這又怪又丑的石頭,原來是天上的呢!它補過天,在天上發過熱,閃過光,我們的先祖或許仰望過它,它給了他們光明,向往,憧憬;而它落下來了,在污土里,荒草里,一躺就是幾百年了?!
奶奶說:“真看不出!它那么不一般,卻怎么連墻也壘不成,臺階也壘不成呢?”
“它是太丑了。”天文學家說。
“真的,是太丑了。”
“可這正是它的美!”天文學家說,“它是以丑為美的。”
“以丑為美?”
“是的,丑到極處,便是美到極處。正因為它不是一般的頑石,當然不能去做墻,做臺階,不能去雕刻,捶布。它不是做這些玩意兒的,所以常常就遭到一般世俗的譏諷。”
奶奶臉紅了,我也臉紅了。
我感到自己的可恥,也感到了丑石的偉大,我甚至怨恨它這么多年竟會默默地忍受著這一切,而我又立即深深地感到它那種不屈于誤解、寂寞的生存的偉大。
(選自《自在獨行》,有刪改)
◆技法提煉
記敘文常常采用先敘事描寫,后議論抒情的寫法,這樣既可以讓后面的議論抒情有依托,又可以讓前面的敘事描寫有價值。因此,我們在寫作的過程中,可以利用鋪墊這一技法來豐富作文內涵,深化作文思想。這里的鋪墊,是為了突出主要人物、事物或事件,為主要情節積蓄、醞釀氣勢。鋪墊是主要情節的基石,能夠增加情節張力,渲染敘事氛圍,增強作品的吸引力。賈平凹這篇文章就將一塊石頭的遭際娓娓道來,用丑石在人間的遭遇鋪墊蓄勢。文章最后的議論揭示了為實現自己的理想要學會忍受寂寞的道理,要有丑石的堅韌和頑強,即使受到一時的冷落也堅持自我,不去迎合和俯就世俗的標準。
一般來說,我們可以采用以下兩種方式在敘述中展開鋪墊。
1.鋪陳
敘事描寫,能夠揭示內涵和本質,讓讀者通過事物的鋪陳明白某個道理。例如《丑石》中,丑石從天上隕落到地上的那一刻起,便遭到了人們的咒罵。村民們沒有一個人喜歡它,大人嫌棄它丑而無用,既不能用來壘墻,也不能用來鋪臺階、洗石磨;孩子們也因為它身上的綠苔、黑斑而漸生厭惡之情,想合伙搬走他。對于世俗的種種誤解、冷眼,丑石已默默承受了二三百年。從某種程度上說,正是因為丑石的異相、丑陋,才體現出它不同尋常的來歷:“它補過天,在天上發過熱,閃過光。”即使隕落凡間,它也保持自己的高傲、頑強,而不像一般頑石那樣用來壘墻、鋪臺階,用來雕刻、捶布,而是在誤解中執著地生存。
2.對比
先對所敘述的事物進行闡述、挖掘,然后再舉出事物與之進行比較分析,找出二者的相同點或不同點。例如《丑石》中,作者將丑石與漢白玉、大青石進行對比,突出了丑石黑黝黝、不規則等特點。后文的議論也是通過天文學家與村民認識上的對比凸顯了“丑到極處,便是美到極處”這一主旨。再如文章收束部分的“我感到自己的可恥,也感到了丑石的偉大,我甚至怨恨它這么多年竟會默默地忍受著這一切,而我又立即深深地感到它那種不屈于誤解、寂寞的生存的偉大”,也是通過前文對丑石遭際的鋪墊,與此處“我”的態度形成對比,讓這里的議論抒情有了依托。
學子佳作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一考生
初春的北京依舊披著寒冷的外衣,雖然草木已開始冒出了嫩芽,但仍舊無法拂去冰涼了一整個冬季的大地的憂傷,和內心無法擺脫的難以名狀的不安與驚慌。在山海關的鐵軌上,一輛輛列車奔馳而過,最終駛向遠方。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他閉上眼睛,耳邊隆隆的汽笛聲與心中的撕裂聲交融著,壯烈且狂放。他緊緊地用雙手捂住耳朵,想要驅散內心的陰霾,他試著去回想安慶暖香的麥浪。金黃的麥子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濃郁的麥香,在颯颯的涼風中,任金色的光輝流淌。安慶的麥浪和北方農村的麥浪并沒有什么不同,都是農家人的命根子,都被寄予了生活的希望。然而,它卻又顯得與眾不同。
“麥地/別人看見你/覺得你溫暖,美麗/我則站在你痛苦質問的中心/被你灼傷/我站在太陽/痛苦的芒上。”
陽光般的麥子,安靜祥和地在風中飄搖,帶來了豐收的喜悅,也帶來了詩歌的靈感,更帶來了詩人的愉悅和痛苦。每天迎接太陽,擁抱每一束照射在身上的陽光,這是他所想要的,瞬間的感觸如同幸福的閃電般穿透每一個沉睡的細胞,將靈感喚醒。然而蘇醒之后,充溢心中的,卻是無法完全表達的苦悶。他的痛苦終究無法擺脫,就如同陰暗凄涼的影子始終伴隨著太陽。于是他感慨:“麥地啊,人類的痛苦/是他放射的詩歌和光芒。”家鄉的麥香,伴著寒氣混合著泥土的味道進鼻,是那樣的熟悉,那樣的醉心。家園,那是家園的味道,讓人不忍心丟棄。
一輛載滿了貨物抑或是載滿過客的列車奔馳而過,他從想象中回到現實。列車將駛向何方?那里是否沒有陰影,只有充滿陽光的凈土?他不斷地問著自己。
是否離去?心靈與現實的家園在一條線的兩端拉扯著他。汽笛聲不停地重復著,從遠方來,又到遠方去;從漸漸加強,再到消失蹤跡。塵世的種種依舊在不變中變化,痛苦與快樂頻繁交替,打破了內心的平衡。終于,他做出了選擇。
悠長的汽笛聲,呼嘯而來的列車,冰冷的鐵軌,讓失去靈魂的軀體在一瞬間毀滅。這瞬間是痛苦的,痛到麻木后永遠地睡去;這瞬間是幸福的,靈魂終于擺脫了沉重的軀殼,乘著天梯找尋到了那沒有陰影的太陽的家園。
他告別了濃純麥香的家園。
他到達了心中向往的家園。
那個地方,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點評
這篇作文是作者發揮想象,對海子去世前的掙扎進行敘寫。作文前半部分的敘述都在為最后海子的選擇作鋪墊,寫他的糾結與掙扎,同時將麥浪的暖香、溫暖與他內心的痛苦、陰霾作對比,結尾塵埃落定,做出選擇。作文語言優美,意蘊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