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佳境 韓昊慶



關鍵詞:鄉村建設行動;國際經驗;發展趨勢;鄉村振興
1 鄉村建設行動與當前中國鄉村建設現狀
1.1 鄉村建設行動的提出
鄉村建設行動是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內容,是促進農村具備現代化生活條件的重要抓手,也是提升鄉村基層治理能力的重要策略[1],對于全面提升鄉村生活水平和百姓幸福感具有重要意義。2020 年10 月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正式提出實施鄉村建設行動,把鄉村建設擺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重要位置[2];2022 年5 月中辦國辦印發的《鄉村建設行動實施方案》提出了12 項重點任務,創新了推進機制,強化了政策支持、要素保障和組織領導[3]。鄉村建設行動的重要性愈發得到社會和學界的關注,為進一步明確鄉村建設的趨勢和重點、促進國家資源的有效投入,學習發達國家的經驗做法十分必要。
1.2 鄉村建設的現狀和問題
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以來,我國鄉村在公共基礎設施建設、人居環境整治和公共服務提升等方面都取得了較大進展,農民生活滿意度不斷提高,但現階段鄉村建設水平仍存在諸多不足1。
(1)推進基礎設施建設方面,我國鄉村基本實現道路硬化、集中供水、穩定供電、物流寄遞、網絡通訊的全覆蓋。但基礎設施入戶率仍存在不足,如入戶道路覆蓋率不足85%,寬帶入戶率僅59.9%。另外,設施質量有待提升,如認為村內道路質量好或者較好的村民僅占48.7%,農房內能夠穩定供水、極少出現問題的僅占45.1%。
(2)改善人居環境質量方面,農房及配套設施建設不斷加強,衛生廁所、垃圾收運、危房整治、風貌保護等工作扎實推進。但人居環境整治的覆蓋度仍有欠缺,如有污水處理的自然村占比僅為28%,實施垃圾分類的自然村僅23.1%,近四成百姓認為自家自建房有安全問題。百姓滿意度總體不高,對生活污水處理、村內河流水質、村莊垃圾治理、村落整體環境的滿意度分別為46.3%、42.3%、59.1% 和58%,均不及六成。另外,許多設施運營管理不足,如行政村有專人管護的公廁占比僅53.2%。
(3)提升公共服務水平方面,農村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基本實現全覆蓋,鄉村治理效能不斷進步。但許多設施覆蓋率仍存在短板,如15 分鐘生活圈內幼兒園和小學覆蓋率分別為55.4% 和55.5%,半數以上鄉村沒有養老設施。許多設施服務質量較差,較多村衛生室運行不穩定,村民對村衛生室的醫療服務質量滿意度僅為56.1%,超過八成村民認為村內養老服務設施使用率不高或一般。村民的基層參與意愿也普遍不足,僅31.7% 的村民表示會積極參與村集體活動。
鄉村建設行動難以有效推進的原因,一是我國幅員遼闊,落后地區欠賬較多,地區不均衡現象較為突出;二是行政體系復雜,縣鎮村各層級、各部門協同困難;三是基層治理能力薄弱,村民參與公共事務熱情不高;四是村莊規劃編制進展緩慢,各級規劃協同不密切。從發達國家的鄉村建設歷程中汲取經驗,有助于更好地解決鄉村建設中的問題、明確鄉村建設的重點,推動鄉村建設行動順利實施。
1.3 研究內容
發達國家率先經歷了快速城市化時期,并為推動鄉村地區發展,結合當時的時代背景和突出問題,采取了因地制宜的措施。深度剖析發達國家的鄉村建設歷程,總結其在不同階段鄉村建設的重點和對策,對解決我國現階段鄉村發展中的矛盾、把握未來發展趨勢,具有較強的參考價值。目前,國內許多學者關注到國際經驗的重要性,但現有研究多是針對某一運動或某一領域的剖析,較少基于鄉村建設全周期的系統性分析,對國際鄉村建設發展趨勢判斷的研究更為缺乏。
因此,本文選取與我國國情相近的德、美、日、韓4 個國家,搭建了分析框架,對其鄉村建設歷程進行系統性梳理,總結了4 個國家在城市化水平與我國相似時期和當前時期的鄉村建設重點。基于以上分析,總結出鄉村建設的發展趨勢,為我國鄉村建設行動提供經驗啟示。
2 國際比較方法與研究框架
2.1 城市化進程與兩個關鍵時間節點
目前我國已進入城市化的中后期階段,鄉村建設的重點任務是圍繞第二個百年目標,使農村基本具備現代化生活條件。截至2022 年,我國戶籍城市化率為64.7%,約相當于1860 年英國、1940 年德國、1950 年美國、1960 年法國和日本、1985 年韓國的城市化水平(圖1)。發達國家在相似城市化水平時,主要目標也是扭轉鄉村的落后面貌,縮小城鄉差距,改善生活質量,提升鄉村的現代化水平[4],其經驗可為我國提供參考。
在當前階段,發達國家的城市化率在80%左右,鄉村地區擔負著為城市提供農產品和旅游服務等重要職責。隨著科學技術和發展理念的進步,鄉村建設的目標逐漸多元化,不只是經濟上的可持續發展,更須兼顧地區公平、生態建設、文化特色、綠色低碳和社會和諧,各國也在積極探索未來鄉村的發展道路,美國、日本等許多國家的鄉村居民收入水平甚至已超過城市居民。
我國的鄉村建設,一方面要補齊短板,讓百姓的生活水平向發達國家看齊,另一方面也要學習發達國家當前的新理念和新動向,走高質量發展道路。因此,本文以不同國家城市化進程中的大事件梳理為基礎,選擇各國在城市化水平與我國相似階段和當前時期這兩個關鍵時間節點,總結其鄉村建設歷程中的階段性重點措施。
2.2 數據來源與研究框架
本文主要選取德、美、日、韓4 個國家展開分析——以西歐鄉村建設模式為代表的德國,與我國實行相似的空間規劃政策體系,與我國的鄉村建設落實方式相近;以北美鄉村建設模式為代表的美國,其國土面積與我國相近,同樣存在地區發展不均衡和多級行政體系等問題;以東亞鄉村建設模式為代表的日本與韓國,與我國有著相似的文化傳統,都有人多地少的特點,且鄉村振興的起點都是在基本完成工業化之后,與我國的發展路徑相近[5]。各國鄉村發展歷程的相關資料,主要來源于各國的政府報告和國內外相關文獻。
習總書記在二十大報告中指出,要“統籌鄉村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布局,建設宜居宜業和美鄉村”[6]。因此,本文基于“宜居”“宜業”“和美”3 個目標,搭建鄉村建設的內容框架。“宜居”是指使提高鄉村的生活水平,包括基礎設施建設和公共服務提升;“宜業”是指促進鄉村的產業發展,包括一二產業發展和文旅產業促進;“和美”是指改善鄉村的社會面貌,包括基層治理能力和環境風貌保護。
各級政府作為鄉村建設行動實施的主體,采用各種治理工具推進鄉村的建設。行政管理學領域中,政府治理工具是“政府為實現其治理目標而采取的行動策略或方式”[7]。對于政府治理工具的分類,美國學者E.S. 薩瓦斯認為包括政府服務、政府間協議、契約、經營權等[8];詹姆斯·W·費斯勒等認為包括合同、直接行政、行政管制和賦稅等[9];朱喜群先生進一步分為直接行政、社會管制、經濟管制等13 類[7]。公共管理領域中,政府治理工具可分為組織工具、管制工具、經濟工具、信息工具、市場和志愿工具等。基于以上觀點,本文將政府治理工具分為四大類:一是以強制性、管制性為特點,以立法保障為代表;二是以指導性、組織性為特點,以政策制度為代表;三是以直接性、支持性為特點,以財政行動為代表;四是以間接性、激勵性為特點,以社會動員為代表。
基于此,本文通過列表法,分析德、美、日、韓4 個國家在“宜居”“宜業”“和美”三大維度(和)在“立法保障”“政策制度”“財政行動”“社會動員”4 個方面的主要措施,系統梳理不同國家基于不同國情的政府治理工具選擇。
3 德國鄉村建設行動的階段措施
19 世紀中期到20 世紀初,德國快速發展為工業化國家。1940 年,德國城市化率達到64.3%,約相當于我國2021 年末(64.72%)水平。1960 年,城市化率達到71.4%,之后人口呈平穩發展。截至2018 年,德國共有2,630 萬人口居住在鄉村,約占總人口的32%; 鄉村地區有1,200萬個就業崗位,占總就業崗位的28%(圖2,圖3)。
3.1 相似發展階段(20 世紀40 年代前后):以土地整治推動規模經營
德國于1950 年提出“城鄉等值化”理念,強調通過土地整治和村莊更新,按照城鄉居民能享受同樣的生活質量和同等的生活、工作及交通條件的目標規范鄉村建設活動[10],主要有3 個方面措施。
(1)推進土地整治與村莊更新。1954 年,德國政府出臺的《聯邦土地整理法》生效,將土地整治與村莊更新結合起來[11]。1965 年,聯邦政府推出新的“鄉村發展計劃”,并在修訂作為城鄉規劃基礎的《建筑法典》時,增加了有關村莊更新的主要條款[12]。
(2)加強補貼,保障農業發展。德國從20世紀50 年代起對落后的農業區采取投資補貼、撥款、農產品價格支持、低息貸款等措施[13],并采取獎勵土地長期出租等措施,推動農業規模化和機械化發展[10]。
(3)以鄉村競賽制度促進村民參與。歐洲的鄉村競賽制度起源于20 世紀60 年代,在制度設計和評審標準上形成了成熟的體系。1975年,德國聯邦農業部將鄉村競賽制度提升為鄉村發展的政策基礎,制定了以“發展構想與經濟創新、社會文化活動、建造構成與發展、綠色構成與發展、景觀中的農村”為核心的鄉村競賽審核制度[14]。
3.2 當前:以多元結合推動村落更新
隨著人口“逆城市化”現象出現,德國鄉村人口結構由傳統的農業人口為主,轉變為非農業人口為主。國家土地整治管理局正式啟動實施村莊更新計劃,主要由政府支持推進,其資金50% 來自于歐盟,25% 來自于聯邦政府,25% 由市級政府籌集。主要采取4 個方面措施:
(1)重視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建設。基礎設施方面,德國九十年代以來更加注重向小城鎮與鄉村道路建設的投入,全德國所有的鄉村都納入了市政水、電、氣、暖供應系統,政府負責投資所有的地下管網、污水處理、垃圾處理等市政公用設施。公共服務方面,提供城鄉均等化的基本公共服務和教育醫療補貼措施[15]。
(2)編制鄉村更新規劃。自上世紀七十年代村莊更新寫入到修訂的《土地整理法》開始,德國的鄉村地區開展了上下結合的鄉村更新規劃,并形成了鄉村更新的核心法規《建設法典》和《田地重劃法》,對規劃范圍內的各種建設活動進行約束,并保障由于規劃實施進行的產權關系調整[16]。
(3)發展生態農業和多功能農業。德國通過采取建立國家森林公園、農業自然保護區和雜草保護區來保護農業生物的可持續性[17];大力發展農業,高度重視農業的職業教育培訓,并建立了最低學歷和從業資格證書的農業準入門檻,截至2018 年,德國已擁有不同規模和類型的生態農場及村鎮8000 多個[11]。另外,德國鄉村地區形成了“農村工商化模式”,即都市區的農村由傳統農業型村莊逐漸轉變成為二三產業工商城鎮[18]。
(4)推進村落更新項目的公眾參與。德國在村落更新項目中,通過講座、集會、網絡、媒體等信息平臺,引導農民積極參與村莊更新規劃[19];《建設法典》和《田地重劃法》中也對規劃制定過程中進行公眾參與的程序有嚴格規定,要求信息在相關利益主體中的公示[16]。
4 美國鄉村建設行動的階段措施
美國是一個以農村、農業開始其歷史的國家,在工業與城市化發展中,一直把發展農業放在重要地位。1950 年,美國的城市化率達到64.2%,約相當于我國2021 年末(64.72%)水平;據美國人口調查局公布數據顯示,截至2016 年12 月,美國農村人口不到2%,農業從業人口只有1%,但僅靠這1% 的農民不但能夠生產全國的糧食,還使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的農產品出口國[20](圖4,圖5)。
4.1 相似發展階段(1950s前后):大力建設交通,立法支持農業
2008 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前,美國經歷了20世紀初的郊區化與小城鎮發展,以及80 年代鄉村資源掠奪型經濟的日益萎縮。這一階段,美國的農業法案側重于基礎設施建設、就業及科研領域,鄉村建設主要包括3 個方面:
(1)建立完善發達的交通運輸網。早在19世紀,美國就開始進行一系列交通建設,如修驛道、開運河、鋪鐵路、修公路等。完善發達的運輸網使農村和外部的聯系更加密切,促進了美國農業生產的專業化和規模化[21]。
(2)加強農業投資。美國把財政支農政策納入立法[22],1933 年《農業調整法》生效,每5 年修訂一次;從1958 年開始,美國政府對農業科技的投資額逐年增長,投資重點在沒有直接經濟效益,(引用文獻此處未斷句無“,”)但關系到未來農業科技發展的基礎研究領域[5]。
(3)實行農地保護政策,促進可持續發展。20 世紀60 年代,美國政府開始進行“生態村”建設[20];70 年代中期,設立了農業部下屬的“土地委員會”,負責監控耕地的非農化,各地方政府設立“土地保護與發展委員會”,根據城市化的不同階段對耕地需求進行立法[23];80 年代,美國大規模實施資源保護項目,進行10 ~ 15 年的休耕還林還草,促進了水質改善、水土流失減少、生態環境優化,實現了農業可持續發展[10]。
4.2 當前:引導扶持鄉村可持續發展
2008 年全球金融危機以后,美國鄉村就業增長放緩,貧困率維持較高水平,鄉村人口減少,因此立法的重點轉向扶持落后地區和促進鄉村的可持續發展,主要采取了3 方面措施:
(1)強化基礎設施建設,提升公共服務質量。美國政府對鄉村基礎設施布局要求嚴格,需要高速公路貫穿其中,要求“七通一平”[20],并建立了三大領域支持投資計劃,即鄉村電力計劃、鄉村通信和寬帶計劃、水資源和環境支持計劃[22]。其中,聯邦政府負責公路的投資建設,地方政府承擔供水、垃圾和污水處理相關的設施建設,鄉村內部的交通、水電、通信等設施由開發商負責,公共服務主要由鄉村住宅服務局負責。
(2)建立完備的金融體系,全面激活鄉村經濟。美國政府通過商業與產業類發展計劃、專門性計劃、合作性計劃、能源計劃這四大類計劃刺激鄉村經濟復興,并有效確保鄉村的高質量就業、商業繁榮和可持續能源供給[22]。
(3)扶持貧困與偏遠鄉村區域的可持續發展。美國針對最貧困和偏遠的鄉村區域,在2010 年發起了鄉村“鋒線力量”(StrikeForce) 額外援助倡議計劃;農業部設立鄉村社區經濟發展計劃(CED),為貧困鄉村提供資助;面向印第安鄉村和阿拉斯加土著區域投資,支持其住房、鄉村社區設施、公用事業和鄉村商業等發展。
5 日本鄉村建設行動的階段措施
在1960 年,日本城市化率達到63.3%,約相當于我國2021 年末(64.72%)水平。日本通過70 年代末的“造村運動”和“一村一品”運動,各地區因地制宜培育特色農業產業,復蘇了農村經濟,減小了城鄉差距。到2020 年,日本城市化率達到91.8%,農民人均收入約合人民幣超過30 萬元( 圖6,圖7)。
5.1 相近城市化率階段(1960s 前后):從加強補貼到內生發展路徑
20 世紀70 年代前,日本主要通過引進資金、建設大型產業等開發方式推動鄉村地區發展[24]。70 年代以后,石油危機之下,日本經濟蕭條,政府沒有足夠的財政資金支援農村建設,發起了不以政府財政及石油能源為支撐的“造村運動”[21]。主要有3 方面措施:
(1)大力補貼鄉村地區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建設,改善鄉村生活環境。1956—1962 年,政府對農村建設的補貼總額高達480 億日元,主要用于水利、電力、廣播等農田基礎設施建設,大大提高了農業產值和農民收入[5]。20 世紀70年代開始了“村鎮綜合建設示范工程”,改善農村生活環境、縮小城鄉地區差別,該工程實施的主體由中央政府承擔投資費用的50%,其他由各級政府分擔[23]。
(2)“一村一品”運動。1979 年,日本實施以“一村一品”為主要內容的“造村運動”,在政府的大力倡導和支持下,各地區自下而上推動農業農村特色發展。1983—1988 創辦了“建設豐之國學校”培養一村一品運動的領銜人才;1989—1993 發展出了“一村一文化,一村一體育”運動[25]。
(3)立法支持農業產業發展。日本1971 年制定了《農村地區引入工業促進法》;1989 年制定《特定農地貸付法》,批準農地可以以小面積短期向市民大眾租賃[26];1990 年制定了《市民農園整備促進法》,推動大面積體驗型市民農園建立,并在對《農業基本法》進行多次修訂后,針對特殊地域制定了《孤島振興法》、《山地振興法》,大面積推廣農村現代化[27];1992年發布了《新食品、農業、農村政策方向報告》,提出綠色農業概念,倡導田園綜合體建設[26];1993 年頒布了《關于為搞活特定農村、山村的農林業,促進相關基礎設施建設的法律》,日本建設省( 現國土交通省) 建設了復合多功能型的休憩設施[25];1994 年提出“六次產業化”,提倡一二三產融合,形成集農產品生產、加工、流通、銷售、服務于一體的高附加值產業鏈[10];1995 年頒布了《農山漁村旅宿型休閑活動促進法》和《綠色旅游法》,建立健全了綠色觀光農業推進體制[28]。
5.2 當前:健全政策法律,提高農村社區組織能力
進入21 世紀后,日本農村地區人口過疏化、勞動力結構超老齡化日益嚴重, 農業農村活力嚴重下降。對此,主要有4 方面措施:
(1)新農村社區建設。政府鼓勵打破村落界限,建立新農村社區,促進當地主體、NPO與當地企業攜手合作進行社區建設,鼓勵都市居民到農村定居,并對社區建設所需資金的50% 提供資助[25]。
(2)立法保障過疏地區發展。針對一些村落人口稀少的情況,2000 年頒布《過疏地域振興特別措施法》,對人口稀少的農村地區進行綜合建設, 包括培育特色產業, 改善基礎設施和居民住房條件等。針對農業勞動力短缺問題,日本分別于2000 和2003 年對《農地法》進行第4 次和第5 次修訂, 并陸續出臺了《農業基本法》(2005)、《農工商合作促進法》(2008) 等,逐步放寬公司法人進入農業的限制, 培育高效、穩定的農業經營體。
(3)政策扶持農林漁業和鄉村旅游業發展。日本自2010 年起實施《六次產業化及地產地消法》,對從事本地特色農產品開發的法人給予補貼、貸款優惠和咨詢服務,并于2013 年成立了“農林漁業成長產業化支持機構”,以共建基金等方式幫助小微農業企業解決發展初期的資金、經驗和市場問題[10]。為促進鄉村旅游業,日本撥付專款支持農戶改造閑置房屋,鼓勵農戶修建民宿。
(4)健全農村振興組織架構。2001 年,日本政府將主管農田水利的構造改善局改組為農村振興局,在省級地方農業局設立了農業振興科,促進地方與中央規劃的有效銜接;建立了鄉村振興聯席會議機制,制定了跨機構的中層干部互派制度,有效統籌各層級、各部門的政策資源,共同支持鄉村發展[10]。
6 韓國鄉村建設行動的階段措施
韓國通過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新村運動,改變了落后的鄉村面貌,改善了農民生活條件,提高了農民收入。1985 年,韓國城市化率達到64.87%,約相當于我國2021 年末(64.72%)水平。1998 年開展了第二次新村運動。2020 年韓國城市化率達到81.5%,農戶平均收入為36024 美元(圖8,圖9)。
6.1 相近城市化率階段(1980s 前后):以基礎設施扶持激勵村民動力
新村運動是在韓國基本完成工業化后進行的,前期政府以基礎設施的扶持為抓手喚起民眾的建設高潮,后期政府逐步退出,由民間主導,主要有4 方面措施:
(1)加強基礎設施建設。政府通過20 個基礎設施建設項目,如拓寬進村道路等,提高鄉村生活水平,并激發農民建設新鄉村運動的積極性。
(2)加強基層組織建設。各村興建農民會館,召開村內會議、舉辦農業技術培訓班和交流會,有的開設公用廚房、貨攤、托兒所等設施[29]。村內成立研修院,培訓新村運動的骨干[13]。
(3)實行激勵措施。政府利用“熟人”的村莊文化特性,在各村選舉了“村莊最佳帶頭人”,推動政策實施[30];并制定“獎勤”政策,對農民進行物質和精神激勵[11]。
(4)健全組織架構。政府建立了五級垂直的穩定的組織架構,成立了從中央到地方的組織領導體制,確保新村運動實施的一致性和系統性[11]。
6.2 當前:發展綠色農業產業,建設綠色低碳鄉村
1998 年第二次新村運動開始,其目標包括構建和諧共處的社會、保護環境、民族統一、共生共榮等,主要有3 類舉措:(1)建設低碳綠色鄉村。2008 年政府發起了“構建600 個低碳綠色鄉村”課題,國家也出臺了一系列計劃和法規,如《國家能源基本計劃》《綠色能源發展戰略》等,引導全民低碳生活、提高能源利用效率[31]。
(2)加強環境親和型農業發展。鄉村培育互助合作型的農協,對各類農戶提供專業服務和生產指導[4];扶持有機農業,增加了有機農產品的生產和認證;2005 韓國農林部、教育與人力資源部等15 個部委制定了《城鄉均衡發展、富有活力、舒適向往的農村建設》計劃,建立了環境親和型農產品流通機制[5];韓國農村振興廳于2013 年在《第一個農村振興基本計劃(2013—2017 年)》中提出發展治愈農業(Argo-farming),建造體驗型治愈農場和教育農場,政府部門為之提供財政、政策、法律等支持[32]。
(3)培育基層自治組織。韓國政府在2000年后給每個村建立了會館,供農民集會和培訓使用,并將各類村莊建設項目和農業發展項目交給農村社區自治組織來實施[5];各村建設新鄉村運動婦女會,婦女們開始在運動中發揮中樞作用[29]。
7 發展趨勢分析及經驗啟示
發達國家的經驗表明,鄉村建設的方式和重點與其特定的發展階段緊密關聯,初期往往以政府投入為主,通過基礎設施建設和土地整治,振興農業經濟,增加農民收入,并輔以教育培訓、公眾參與等方式,激發村民的內生活力,形成良性循環;后期則更加強調改善生態環境、提高服務水平、增強科技融入、完善制度建設,進一步提升鄉村人民的生活水平。本章從宜居、宜業、和美三個維度對鄉村建設的發展趨勢和經驗啟示展開探討。
7.1 宜居:從縮小城鄉差距到城鄉統籌發展
發達國家在城市化水平與我國相似時期,政府主要以財政投入的方式補貼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的建設,以縮小城鄉差距;并通過基礎設施的建設,突破鄉村發展瓶頸,打通與城市地區的聯系,帶動鄉村經濟發展。在此過程中,韓國通過有差別的補貼額度,激勵(激發)村莊自我發展的積極性;德國通過土地整治、美國通過道路建設,奠定了農業規模化的基礎。當前各國更加強調城鄉統籌的規劃,提高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的覆蓋度,強調城鄉在供給標準上的均等化,德國、日本、韓國以法律法規的形式對此予以保障。另外,各國也通過出臺相應政策制度或財政直接投入的方式,補貼落后地區和過疏地區的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建設。
鄉村建設的最終目的是提升人居環境質量,推進城鄉之間標準統一、制度并軌。對于我國,首先,應有序推動農村公共基礎設施進村到戶、優質資源不斷下沉,特別是加快打通農產品出村等“最先一公里”,解決快遞僅村的“最后一公里”,凸顯可及性、便利性。其次,應逐步縮小地區差距,切實加強基礎設施在農村、基層、欠發達地區的建設力度,讓現代化基礎設施體系與供給側更好地匹配,彌補東西部地區、城鄉區域發展的差距,為國民經濟持續健康發展提供更強大的內在動能。第三,應精準對接農民美好生活需要,推動農村公共服務供給從有形覆蓋到有效覆蓋轉變,推動設施有效利用,完善硬件和提升軟件相結合,充分利用農村閑置房屋配置公共服務資源,加快建設幸福院、頤養之家等互助養老設施,滿足農民現實需求。
7.2 宜業:從給予優惠補貼到促進三產融合
發達國家在城市化水平與我國相似時期,首先通過政策優惠和補貼措施,支持農業產業的發展。各國通過立法來保障農產品價格、促進土地整治,提高農業的規模化、專業化、市場化水平。在世界經濟危機中,各國也在尋求不依賴政府財政的鄉村經濟振興路徑,創新金融體系,促進農民的本土化就業,并逐步將農業向二三產業過渡,形成混合產業模式。當前,發達國家在產業方面,也更加注重多主體的參與和農民的自治,各國根據當地國情發展出農民協會,如德國農協具有網絡協作型特征,美國農協具有綜合多元型特征,日本農協具有政府推動型特征,韓國農協具有互助合作型特征[4];也鼓勵高校、企業的共同參與,增強科技支持,推動鄉村經濟的發展繁榮。另外,產業發展更加以綠色化、生態化為導向,且強調本地特色的發揚和品牌的塑造。
因此,為促進鄉村的可持續發展,需因地制宜,尊重地區的發展水平和實際需求,將建設與地區的產業經濟發展相協同。第一,應強化縣域在資源配置上的統籌作用,通盤考慮土地利用和整治,盤活騰挪(騰挪空間盤活)存量建設用地,促進縣域產業聯動發展,推動現代鄉村產業體系的構建。另外,應推進村莊風貌的引導提升,促進本土資源的有效利用,打造特色鄉村文化和旅游品牌,拓展鄉村文化和旅游發展新模式,推動一二三產融合發展。
7.3 和美:從精英人才帶動到引導村民自治
發達國家在城市化水平與我國相似時期,政府主要通過教育培訓,培育鄉村精英和專業人才作為鄉村建設的帶動者,提高村民素質,促使傳統農民向現代農業工人轉化,提高村民自身的造血功能。如日本在造村運動初期創辦“豐之國學校”,韓國在新村運動初期成立研修院,培養了引領鄉村發展的人才。當前的鄉村治理更加突出村民的主體作用,政府在其中的作用,一是予以引導和支持,如韓國建設會館、日本建設鄉村驛站為村民的基層治理提供活動空間;二是保障村民參與公共事務的權利和途徑,如德國的鄉村競賽制度,并將公眾參與寫入立法;三是組織引導多元主體共同參與,培育多層次市場主體和民間組織。
鄉村治理是國家治理的基石,沒有鄉村的有效治理,就沒有鄉村的全面振興。對于我國,鄉村振興應特別注重發揮村民的主體作用,強調村民和集體的內生動力。第一,應增強村集體的基層治理能力,加強農村基層黨組織建設,推進黨支部建設所需的配套空間配置,完善復合化、公共活動類型豐富多樣的鄉村公共空間建設。第二,應充分發揮村民在鄉村治理中的能動性,調動村民的積極性,引導農民全程參與鄉村建設,保障農民的知情權、參與權、監督權。此外,鄉村文化治理應更加符合村民需求,通過教育培訓和創新創業空間的供給,提高村民的文化素質、職業素養和主體意識,鼓勵有志之士返鄉,吸引人才回流,解決鄉村文化治理中人才短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