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講情的地方

文/李風玲

最近看書讀到了這樣一句話：“給孩子最好的禮物，就是相愛的父母。”讀后頗為心動。它讓我想起了童年，想起了父母的言傳身教和種種賜予。

1

我的父母出生于20世紀50年代，都是莊稼人。他們像那時的多數人一樣，走到一起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們非常相愛。

農村相對閉塞，“愛情”二字少有人提，夫妻之間的相處多是吵吵鬧鬧。但我的父母之間，從來都是和風細雨。我的父母都識字，因為時代原因才無奈中途失學，但是他們一直都崇尚知識，渴望讀書。

喜歡文科的父親，經常去左鄰右舍有學生的家庭借書看。他尤其喜歡歷史，經常在飯桌上給我們講上下五千年。我想我的文科基因里，大概就有他的遺傳。每次他在飯桌前高談闊論，我都聽得非常入迷。那一個個故事給了我最早的文學啟蒙，教給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長大以后，我也成了十足的書迷，開始書寫或長或短的故事，并且將它們都變成了鉛字。婚后，我布置最精心的那間屋子就是書房。滿墻的書架，寬大的書桌，一本本買回的書籍，一行行敲出的文字……我就在這樣的氛圍里，寫出了自己的兩本書，加入了省作協，成了朋友們眼中的“作家”和“文人”。

因為父親的熏染，我狂熱地喜歡著語文，對數學卻望而卻步。這時，母親給我講起了她的故事。她說自己念書的時候，數學成績在班里拔尖，即便在失學后，數學依舊給了她很大的幫助。年輕時在生產隊里干活，哪天干了什么活，掙了多少工分，母親全憑大腦就記得清清楚楚。她不僅能記住自己的，還能記住跟她一塊干活的好姐妹的。就連生產隊的會計都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個勁地說：“你比我的賬本還厲害！”

母親說：“你是我的女兒，數學能差到哪里去？可不能還沒開始學就繳械投降了啊！”

母親的話給了我莫大的鼓勵，我覺得自己骨子里肯定也有理科的細胞和基因。于是，無論再怎么困難，我還是堅持聽課和做題。高考揭榜的時候，我的語文和數學，考了幾乎相同的分數。

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真是沒錯。讀書識字的父親母親，懂愛更懂理，特別有修養。他們給予了我最早的教育啟蒙，讓我成為我們村里為數不多的女大學生。

2

記憶中的母親特別宅，除了下地干活，她很少趕集上店或外出串門，就喜歡在家里待著。即便是大熱的暑天夏夜，她也很少和村里人一樣到大街上納涼。母親不出去，父親就也不出去，他要在家里陪著母親。而正在大街上和伙伴們瘋玩的我，經常會遭到嬸子、大娘這樣的問話：“你爸爸呢？怎么不出來納涼？又在家里陪你媽吧？”她們總是自問自答，說完就笑。但那語氣和笑聲里，分明是帶著深深的羨慕。

也見過父親的朋友跟他開玩笑：“為什么對媳婦這么好啊？”

父親反問一句：“為什么要對媳婦不好啊！”

是啊，為什么要對自己的愛人不好呢？因為父母恩愛，我從小就相信愛情。我的婚姻也是牢固地建立在愛的基石之上，不為外物所左右。我和我的先生，相識于微時，彼此的學歷、工作、家庭背景算不得多么匹配。但愛情不是連線題，不是彼此條件相當就可以畫等號那么簡單。

曾經覺得，父母這樣相愛，大概是他們正好脾氣相投，三觀一致。但母親說：“脾氣再相投，也有勺子碰到了鍋沿的時候。但家是講情的地方，何必非得要爭出個你對我錯，親人之間就得理解和包容一些……”

“家，是講情的地方。”母親說的這句話讓我至今受益。每當我和先生有了摩擦和爭執，我們都會及時地叫“停”。爭什么呢？吵什么呢？為什么不能心平氣和地有商有量？特別是當著兒子的面，我和先生更是從來沒有過一句爭吵。在這樣的氛圍里，小時候有些調皮好動的兒子，越長大越像個暖男。他好像也沒有什么青春期的叛逆，跟我們說話也一直都是慢聲細語，不起高腔更不頂撞。也曾有人問我教育孩子的秘訣，其實哪有秘訣啊，我不過是從我父母的身上得到了啟發：給孩子一個有愛的家，他自然就會長成一個懂愛的孩子。

讓孩子生活在愛的氛圍里，孩子就會有一個幸福的童年，而幸福的童年真的可以治愈一生。這是父母教給我的，也是我要教給孩子的。

3

可是，如此恩愛的父母，卻沒能相伴白頭。1999年，一向身體康健、積極樂觀的父親突染重疾，撒手歸西。

父親生病的時候，母親一滴眼淚也沒有掉，她死死地撐著。但當父親變成了一副棺木要埋進黃土，母親卻撲地號啕，大放悲聲。一直視父親為天為地的母親，陷入了天塌地陷的悲痛之中。

但哭過之后，母親勇敢地站了起來。原本柔弱內向的小女人，突然變得那么堅強和有力量。因為，她還有我們3個孩子。那時候，我和姐姐都沒有成家，最小的弟弟才19歲。

母親說：“不怕，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都會過去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沒有了父親，母親開始逼自己干以前從來都不會干的事。不喜歡出門的她開始趕集上店出遠門。不會騎自行車，她就學著蹬三輪。至于地里的莊稼活，這于一向勤勞的母親本就是強項。只是沒了父親，本來三天能干完的活，母親得干一周。但該種的時候，母親種下了，該收的時候，母親也收完了。她侍弄的莊稼，跟父親在世的時候一樣好。母親的堅強、堅毅、吃苦耐勞，深深地感染了我們姐弟仨。她讓我們懂得，無論生活中處于何種境遇，都不能只是抱怨。摔倒了，要爬起來，繼續往前走；越是覺得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越是要咬牙堅持，決不放棄。若用現在時髦的話說，我們姐弟三個，無論工作中還是生活中，從不躺平，從不擺爛，一直都積極陽光地面對著生活的一切。這些都是母親在潛移默化中教給我們的。

又想起那句話：“給一個孩子最好的禮物，就是相愛的父母。”感謝我的父親母親，他們賜予了我文學的啟蒙和愛的教育，賜予了我面對生活的堅強和永不言敗的勇氣。所有這些，都是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