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厚林
被譽為“俄羅斯的良心”的著名作家索爾仁尼琴說:“一句真話比整個世界的分量還重。”但不得不承認,直到今天,很多時候,“真話”仍是我們社會的一種稀缺資源,而謊言則屢屢成為一些人的通行證。一個假話謊話盛行的社會是可怕的,也更凸顯“講真話”與“聽真話”的良知和價值。
唐初名臣裴矩,舊為隋臣。裴矩善于揣摩隋煬帝的心思,投其所好。隋煬帝曾稱贊裴矩:“大識朕意,凡所陳奏,皆朕之成算,朕未發頃,矩輒以聞。自非奉國用心,孰能若是?”隋煬帝好大喜功,裴矩就建議在東都洛陽舉行規模盛大的慶典;隋煬帝渴望“四夷賓服,萬邦來朝”,裴矩就支持發動對外戰爭。隋朝滅亡,裴矩降唐。唐太宗納諫于朝,裴矩像變成了另一個人,諍言直諫,敢于為唐太宗糾錯。唐太宗褒獎他:“裴矩能當官力爭,不為面從。倘每事皆然,何憂不治。”
對于裴矩前后的不同變化,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這樣說道:“古人有言:君明臣直。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非其性之有變也。君惡聞其過,則忠化為佞;君樂聞其過,則佞化為忠。是知君者表也,臣者景也,表動則景隨矣。”
古人說,信言不美,美言不信。我們平日里大多提倡人們要講真話,但講真話、敢諍言的寥寥無幾。畢竟,真話、諍言多為逆耳之言,并不那么中聽,也會令人反感不快,弄僵關系不說,甚至還會引來無妄之災和殺身之禍,誰又愿意用切身利益去給自己惹麻煩添亂子呢?于是信奉“禍從口出”的生存哲學,說察言觀色的討好話、報喜藏憂的稱心話、虛情假意的違心話、溜須拍馬的奉承話,也就成為不少人明哲保身的處世之道了。
歷史與現實都告訴我們,說真話的“指揮棒”握在聽真話者手中。只有在那些愿意聽真話、能夠聽真話的人面前,人們才敢于講真話,愿意講真話,樂于講真話。因為,講真話,哪怕是講錯話,天塌不下來。當然,聽真話不僅需要虛懷若谷的胸襟,也需要創設一個平等對話的氛圍和條件,否則就容易存在交流障礙和隔閡。
蔡元培德高望重,在師生中有很高的威望,很受眾人的尊敬。但蔡元培平易近人,平時從不擺架子,也樂于聽師生們的真心話。在一次座談會上,他和學生交流中突然發問:“一加一等于幾?”在座學生一時不知就里,感覺憑蔡校長的學識,這個問題肯定不會那么簡單,皆不敢貿然回答。過了一會兒有個學生小聲說:“等于二唄。”蔡當即大笑說:“對嘛,一加一就等于二嘛。你們這樣崇拜甚至迷信偶像,連真理也不敢說了,真理就是真理。”

學生們面對蔡校長的簡單問題不敢貿然應答,哪怕是知道真實的答案也不敢說,是因為怕說錯話丟面子,這當然更囿于蔡元培的權威身份。也從另一面提示我們,自己如果有權威身份、權力地位、榮譽光環,這可能是讓人有所顧忌、保留的心理負擔,也是讓人講真話需要打破的思想枷鎖。
一個愿聽真話的人,如果遇到一直不愿對自己掏心窩講真話的人,是無法與之交往的,只能敬而遠之。而如果你是領導的話,必然知道“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的可貴,也不可一味放低身段,聽之任之,對緘口保身之輩也需做一區隔,這方面不妨學學晏嬰的做法。
《說苑》記載,高繚曾在齊相晏嬰手下做家臣,三年后晏嬰卻把他趕走了。身邊的人勸阻說,“高繚侍奉先生并無過錯,您不僅沒給他爵位,還要辭退他,這難道是道義允許的嗎?”晏嬰說,“我是一個卑微而水平不高的人。通過禮、義、廉、恥才能匡正自己。現在高繚他跟隨了我三年,卻從來沒有對我說什么真話糾正過我的過失,這就是我辭退他的原因。”
古人云:“善真為德。”講真話,折射出一個人的正直品質,是真理在身、正義在手和有公心正氣的體現。聽真話,同樣是一種可貴品格,有了“言者無罪,聞者足戒”的胸懷,就擁抱了真理,擁有了力量。列寧說過,“我們應當說真話,因為這是我們的力量所在。”從這個意義而言,講真話,聽真話,營造一個求真務實的環境和氛圍,是我們強國興邦的共同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