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娟?楊亞平?徐強



摘 要 通過操縱傷害行為的意圖(有意/無意),探討意圖放大傷害效應的機制,并進一步借鑒動物模型測量意圖對責備動機強度及變化趨勢的影響。實驗1結果表明,責備動機在意圖放大傷害效應中起中介作用,道德判斷和責備動機在意圖放大傷害效應中起鏈式中介作用;實驗2結果表明,與無意傷害相比,有意傷害誘發知覺者的責備動機強度更大,持續時間更久,變化趨勢符合動機的倒 U 型曲線。研究結果揭示了意圖影響知覺者對傷害行為的道德判斷,道德判斷誘發責備動機,使其在意圖放大傷害效應這一認知過程中起關鍵作用。此外,有意傷害誘發的責備動機更強烈。
關鍵詞 有意傷害;無意傷害;責備動機;道德判斷
分類號 B842
DOI: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23.08.002
1 引言
生活中常有各種傷害事件,研究者認為傷害的核心特征是行為者的行為給受害者身體或其他方面帶來痛苦或損害(Gray et al., 2012)。知覺者對傷害過程的感知包含有意圖的行為者、遭受痛苦的受害者,以及兩者間因果關系的分析和評估(詹澤, 吳寶沛, 2019; Anderson et al., 2022; Schein & Gray, 2018)。因此,研究者認為在評價傷害行為時,應關注行為者的意圖及其行為的結果。其中,意圖指傷害行為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結果指行為帶來的傷害程度和損失等(Shao et al., 2020)。以往眾多研究表明,盡管有意傷害和無意傷害造成的結果相同,但知覺者通常認為有意傷害的結果更嚴重(Ames & Fiske, 2013; Cushman, 2008)。知覺者對行為者意圖的判斷使得其對行為結果的評估存在認知偏差,研究者將這種偏差稱為意圖放大傷害效應。
以往基于不同實驗材料(如視頻、經典心理學任務等)的研究均證實了意圖放大傷害效應的存在(Ames & Fiske, 2013; Darley & Pittman, 2003; Freeman et al., 2015)。有研究者認為該效應可能受知覺者動機的影響(Ditto et al., 2009)。社會心理學家Kunda(1990)認為動機(即動機性推理)會誘導偏見,使人們看到他們想看到的結果;動機性推理也會潛在地影響人們內心的真實信念(Su, 2022)。當知覺者察覺到傷害,會有動機地去責備行為者,這種強大的動機表現為指責的需要、表達道德譴責的需要和給予懲罰的需要(Alicke, 2000; Haidt, 2007)。通常,這三種需要會同時出現,代表知覺者對傷害事件進行道德判斷時產生的不同但密切相關的三個成分,研究者將其統稱為責備動機(Ames & Fiske, 2013)。
多項研究發現較之無意傷害,有意傷害行為使知覺者產生責備動機(Alicke, 2000; Darley & Pittman, 2003; Young et al., 2007),以往學者認為這一動機會驅使知覺者在一定程度上歪曲客觀事實和夸大行為結果,以表達責備、道德譴責或懲罰行為者的需要(Ditto et al., 2009; Kim et al., 2020)。如有研究發現與無意傷害相比,責備動機使人們認為有意傷害導致的后果更嚴重(Ames & Fiske, 2013)。盡管以往研究通過責備動機為意圖放大傷害效應提供了合理的解釋,然而卻缺少實證依據,且責備動機影響意圖放大傷害效應的原因尚不得知。
傷害作為道德判斷研究領域的核心主題,長期以來受到廣泛關注(Graham et al., 2009)。有學者認為,人們在對傷害事件做出道德判斷時,除受知覺者的動機影響外,還受行為者意圖和信念等的影響(Graham et al., 2013; Young et al., 2007),其中,意圖是進行道德判斷的關鍵因素(云祥, 2022; Gray et al., 2012)。研究發現,對意圖的評估使得知覺者在進行道德判斷時存在結果放大效應,即相比于無意傷害,認為有意傷害行為帶來的結果更不道德(Gray & Wegner, 2010)。也有研究表明,在進行道德判斷時,與無意違反社會規范相比,知覺者總認為有意違反規范的行為更不道德,更傾向于責備、道德譴責以及懲罰行為者(即滿足責備動機),并高估該行為帶來的實際傷害(Malle et al., 2014)。基于道德二元論的觀點,我們推斷責備動機在意圖放大傷害效應中起作用的原因可能是:行為者的意圖影響了知覺者對傷害事件的道德判斷,而道德判斷結果會誘發其產生責備動機,進而影響其對傷害結果程度的評估,迄今尚未有實證研究深入探討這一認知加工過程。
此外,對意圖的理解和分析會誘導知覺者產生責備動機,但目前還沒有研究探討意圖對責備動機強度及變化趨勢的影響。以往研究表明,動機不僅驅動人們做出選擇,而且還表現在解決事情的強度或頻率上,與未受到動機激勵的人相比,受動機驅動的人工作更努力且更持久(De Grandpre et al., 1993)。按照這個邏輯,如果行為者的意圖會導致知覺者產生責備動機,那么有意傷害條件下的責備動機應該更強。因此,本研究擬進一步探究意圖對責備動機強度及其變化趨勢的影響。
綜上所述,本研究旨在考察責備動機在意圖放大傷害效應中的作用及其機制。此外,擬借鑒動物模型的研究方法,通過客觀的行為指標探究意圖對責備動機強度及其變化趨勢的影響,冀結果為涉及傷害的相關理論研究和應用實踐提供依據和參考。研究預期:(1)有意傷害條件下,被試判斷傷害程度更嚴重;責備動機在意圖放大傷害效應中起重要作用;知覺者認為有意傷害條件下的行為更不道德,從而產生更強的責備動機。(2)不同意圖條件下誘發的責備動機強度存在顯著差異,與無意傷害相比,有意傷害行為誘發的責備動機更強,持續時間更久。
2 實驗1
2.1 研究方法
2.1.1 被試
根據中等效應量計算樣本量,采用G*power 3軟件進行估算,結果表明需45名被試可使統計效能達到0.95(Faul et al., 2009)。招募某高校大學生115名,隨機分配被試,有意傷害組57名(男生31名,M年齡=21.50歲);無意傷害組58名(男生26名,M年齡=21.00歲)。身體健康,實驗后給予一定報酬。實際取樣115份,有效數據115份。
2.1.2 實驗材料
借鑒以往研究的實驗材料(Decety & Cacioppo, 2012),編寫兩篇“一般人為傷害事件”短文操縱意圖,事件背景及結果完全一致——A讓B幫忙帶咖啡,但B誤放有毒粉末,導致A身體不適被送往醫院。唯一不同的是導致傷害的原因:無意傷害——B未認出有毒粉末(詳見附件1材料a);有意傷害——B認出有毒粉末(附件1材料b)。
為保證實驗結果的可靠性,隨機抽取某高校50名大學生對實驗材料進行評定,Cronbach α = 0.69,符合社會科學研究中量表測量 Cronbach α 系數應高于0.55臨界值的要求(Ziegel et al., 2005)。此外,為保證實驗材料效度,請16名心理學專業研究生根據自身對意圖的定義及對有意/無意傷害情境的理解,在呈現的四篇短文中選出符合有意/無意傷害的材料各一篇,最終所有人都一致選出符合條件的短文。這表明實驗材料具有較好的信度和效度。
2.1.3 實驗設計和程序
采用單因素被試間設計,因變量為傷害程度、責備動機、道德判斷。參照Ames和Fiske(2013)的研究,實驗流程為:
(1)給兩組分別呈現“一般人為傷害事件”短文(無意傷害組——附件1材料a,有意傷害組——附件1材料b)。閱讀完畢按鍵反應,并呈現問題“你認為B的行為在多大程度上是有意的”進行意圖操縱有效性檢驗(Decety & Cacioppo, 2012)。
(2)傷害程度的評估。呈現問題:你認為B對A所造成的傷害有多大?
(3)測量責備動機。呈現三個問題:你認為B的行為在多大程度上應該受到指責?你認為B的行為在多大程度上應該受到道德上的譴責?你認為B的行為在多大程度上應該受到懲罰?責備動機最終得分為三個問題評分的平均值。
(4)測量道德判斷。呈現問題:你認為B的行為在多大程度上是不道德的?
被試拖動鼠標在0~100之間進行評分,除此之外,問題在被試之間隨機呈現,以減少實驗誤差。
2.1.4 統計分析
采用獨立樣本t檢驗,分析意圖操縱有效性;采用多變量方差分析,意圖為自變量,道德判斷、責備動機和傷害程度為因變量分析兩組有無顯著差異;采用皮爾遜相關分析、回歸分析考察意圖、道德判斷、責備動機和傷害程度之間的關系。
2.2 結果
2.2.1 操縱檢驗
意圖操縱有效性檢驗。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顯示,有意傷害組(M=73.30,SD=3.45)判斷行為是有意的顯著高于無意傷害組(M=33.15,SD=3.36),t(113)=8.46,p<0.001,d=11.79,這說明對意圖的操縱有效。
2.2.2 差異性檢驗
多變量方差分析結果顯示,意圖主效應在道德判斷 F(1,113)=59.44,p<0.001,η2=0.35、責備動機F(1, 113)=58.23,p<0.001,η2=0.34和傷害程度F(1,113)=17.39,p<0.001,η2=0.13上均顯著(見表1)。其中,在道德判斷指標上,有意傷害組認為行為不道德顯著高于無意傷害組;在責備動機指標上,有意傷害組顯著高于無意傷害組;在傷害程度指標上,有意傷害組評估結果也顯著高于無意傷害組。以上結果說明,在道德判斷、責備動機和傷害程度方面,有意傷害組被試的判斷均高于無意傷害組。
2.2.3 相關分析
意圖、道德判斷、責備動機和傷害程度的相關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意圖與道德判斷、責備動機、傷害程度三者均存在顯著正相關;道德判斷與責備動機、傷害程度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責備動機和傷害程度存在顯著正相關。
2.2.4 中介效應分析
使用PROCESS宏程序分析意圖、道德判斷、責備動機和傷害程度之間的關系。分析結果顯示,意圖正向預測傷害程度(β=0.30,SE=0.48,p<0.001);意圖正向預測道德判斷(β =0.19,SE=0.05,p<0.001);道德判斷正向預測責備動機(β=0.77,SE=0.05,p<0.001);責備動機正向預測傷害程度(β=0.81,SE=0.40,p<0.05);意圖正向預測責備動機(β=0.46,SE =0.11,p<0.001);道德判斷與傷害程度之間的路徑系數不顯著(β=0.11,SE=0.38,p=0.63)。具體中介效應模型見圖1。
采用基于Bootstrap的中介效應檢驗程序對中介模型進行檢驗,如果間接效應95%的置信區間不包括0,則說明這一間接效應顯著。結果表明,第一條和第三條中介路徑的中介效應顯著,效應量分別為21.59%,42.05%,此外,標準化后的總間接效應為0.58,占意圖影響傷害程度總效應的65.91%(見表3)。綜上說明道德判斷和責備動機在意圖和傷害程度之間起鏈式中介作用,責備動機在意圖和傷害程度之間起中介作用。
3 實驗2
3.1 研究方法
3.1.1 被試
取樣過程同實驗1,招募某高校大學生100名,一半隨機分配到有意傷害組(男生24名,M年齡=20.86歲),另一半到無意傷害組(男生24名,M年齡=21.80歲)。所有被試均身體健康,實驗后獲取一定報酬。
3.1.2 實驗材料
包含兩個部分:(1)“一般人為傷害事件”短文(詳見附件1);(2)測量責備動機——強化游戲任務(De Grandpre et al., 1993; Morewedge et al., 2010)。具體來說,在電腦屏幕中央呈現“B應該被調查嗎?應該被懲罰嗎?”字樣且附有一張請愿書和一個信封圖片。任務說明:如果你認為B應該受到指責、道德譴責或懲罰,請連續點擊鼠標左鍵,為請愿書招募簽名;請愿書上簽名越多,B被調查、指責、道德譴責或懲罰的可能性越大;需注意的是,并不是每一次點擊都會獲得簽名,你需要連續點擊鼠標(請愿書內容詳見附件2)。
3.1.3 實驗設計與程序
采用單因素被試間設計。因變量為責備動機強度,測量指標有三個:點擊鼠標次數、速度(點擊率)和持續時間(秒)。使用E-prime 2.0軟件編制實驗程序并采集數據。實驗流程為:
(1)呈現和閱讀材料。呈現“一般人為傷害事件”短文(無意傷害組——附件1材料a,有意傷害組——附件1材料b),被試閱讀完畢后按鍵反應;接著呈現意圖操作性檢驗問題“你認為B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被試按鍵選擇。
(2)測量責備動機——“強化游戲任務”。第一張請愿書上有20個簽名空格,點擊鼠標隨機出現簽名,當20個簽名集滿后,繼續點擊將出現第二張請愿書,上面還有20個可簽名空格。簽名出現的規律遵循固定比率強化(Fixed Ratio Reinforcement,FR)模式,即第1~5個簽名平均每點擊三次鼠標產生一個,且三次點擊引發的簽名隨機(FR3),第6~10個簽名平均每點擊六次產生一個(FR6),以此類推直至FR24(最多獲取40個簽名)。被試按意愿點擊鼠標招募簽名,若不想繼續按【B】鍵隨時退出實驗。
3.1.4 統計分析
剔除無效數據和極端數據后,有意傷害組有效數據49份,無意傷害組有效數據47份。使用卡方檢驗分析意圖操縱有效性;使用獨立樣本t檢驗,分析兩組責備動機強度是否存在顯著差異;采用兩因素方差分析,兩組責備動機強度變化趨勢隨任務難度增加有無顯著差異。
3.2 結果
3.2.1 操縱檢驗
意圖操縱有效性檢驗。有意傷害組選擇“有意”選項的概率為98%,無意傷害組選擇“無意”選項的概率為100%。卡方檢驗分析結果發現,兩組被試對傷害事件的判斷存在顯著差異,χ2(1)=10.00,p<0.001。以上結果說明實驗有效操縱了意圖。
3.2.2 意圖對責備動機強度的影響
取LOG函數處理數據。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表明:有意傷害組(M=70.41,SD=25.84)點擊鼠標次數顯著多于無意傷害組(M=40.15,SD=9.14),t(59.77)=4.75,p<0.001,d=6.72;有意傷害組點擊速度(M=1.85,SD=0.10)顯著快于無意傷害組(M=0.90,SD=0.13),t(80.59)=5.66,p<0.001,d=8.19;有意傷害組點擊鼠標的持續時間(M=60.49,SD=7.82)顯著長于無意傷害組(M=19.15,SD=3.22),t(63.74)=4.89,p<0.001,d=6.91。以上結果說明,相比于無意傷害,在有意傷害情境下,被試點擊鼠標次數更多、速度更快且持續時間更長,即激發的責備動機更強烈。
3.2.3 意圖對責備動機強度變化趨勢的影響
進行2(意圖:有意傷害、無意傷害)×8(固定比率強化:FR3-FR24)兩因素方差分析,意圖為被試間變量(見表4)。對固定比率強化進行Mauchly球形度檢驗,結果不符合球形假設(p<0.05),所以,對結果進行Greenhouse-Geisser校正。結果發現,固定比率強化主效應顯著F(2.57,241.46)=5.90,p<0.05,η2 = 0.06。意圖主效應顯著F(1,94)=21.85,p<0.05,η2 = 0.19。意圖與固定比率強化交互作用顯著F(2.57,241.46)=2.85,p<0.05,η2=0.03。簡單效應檢驗結果發現,各固定比率強化下,有意傷害組平均點擊鼠標的次數顯著高于無意傷害組(p<0.001)。
計算不同固定比率強化下鼠標平均點擊數及任務響應彈性來比較責備動機強度變化趨勢。鼠標平均點擊數表示各固定比率強化下責備動機的平均強度,計算方式為每單位點擊鼠標總數除以時間,結果發現有意傷害組平均鼠標點擊數多于無意傷害組,且隨著任務難度的增加,鼠標平均點擊數先增加后降低,這表明有意傷害激發的責備動機平均強度先增強后減弱,而無意傷害組被試在剛開始小幅度增加后降低(見圖2)。任務響應彈性表示各固定比率強化下責備動機反應數量,用于評估被試獲得簽名的動機,計算公式為log(M)/log(固定比率),結果發現有意傷害組平均點擊鼠標的次數顯著高于無意傷害組,兩組任務響應彈性都隨著任務難度的增加而降低,但有意傷害組始終高于無意傷害組(見圖3)。
4 總討論
本研究旨在檢驗責備動機在意圖放大傷害效應中的作用及其機制,并進一步探究意圖對責備動機強度及趨勢的影響。結果發現:在社會情境下的一般人為傷害中存在顯著的意圖放大傷害效應——相比無意傷害,被試認為有意傷害條件下傷害程度更深,責備動機在該效應中起中介作用,道德判斷和責備動機在該效應中起鏈式中介作用。另外,借鑒動物模型發現,與無意傷害相比,有意傷害誘發更強的責備動機,在有意傷害條件下,被試點擊鼠標的次數多、速度快、持續時間長。
實驗1采用描述“一般人為傷害事件”短文為實驗材料操縱意圖,對比被試對傷害程度的評估是否存在差異,發現顯著的意圖放大傷害效應,這與以往相關研究結果一致(Ames & Fiske, 2013; Freeman et al., 2015)。以往研究發現,對傷害結果的判斷取決于識別行為者有無傷害意圖(Cushman, 2008)。在社會認知任務中,知覺者通過感知行為者的意圖(包括相關心理狀態),繼而推測有意傷害個體可能具有攻擊特質,并預測其更可能給他人帶來傷害,因此傾向于夸大傷害結果(Hamlin, 2013)。然而,以往研究多采用“CEO投資失敗給公司帶來損失”短文為實驗材料(Chakroff et al., 2013),可能不能恰當反映現實生活中常見的一般傷害事件。因此,本研究采用改編后的實驗材料,使傷害情境更具現實意義,且更符合大學生群體,為后續開展相關研究提供了現實依據。
同時,實驗1也發現,相比無意傷害,有意傷害更易激發知覺者的責備動機,進而通過夸大傷害結果滿足其對行為者指責、道德譴責及懲罰的需要(Ames & Fiske, 2013; Sood & Darley, 2012)。Ditto等(2009)也認為知覺者對行為者意圖的理解會影響其責備程度,繼而影響其對傷害結果的判斷。需要注意的是,實驗1結果表明意圖會影響傷害評估,相比于無意傷害,知覺者認為有意傷害的結果更嚴重,那么對結果的判斷是否反過來會增加其責備動機呢?后續研究需要進一步探究責備動機和傷害評估之間的關系。
此外,本研究還發現責備動機起作用的可能原因是:知覺者對傷害意圖的感知影響了其對傷害行為的道德判斷,不道德行為易激發責備動機,進而影響對傷害結果的判斷,這符合道德二元論的觀點,也與以往研究邏輯一致(Tomasello, 2020)。例如,對意圖的理解影響了知覺者對事件的道德判斷,人們認為善意的謊言比真實的陳述更符合道德準則,利他謊言甚至增加了信任(Levine & Schweitzer, 2015)。這可能是因為道德判斷由評價他人的需要和“公正動機”所激活,驅使人們糾正違反道德的行為,從而力求維護公平正義。從認知角度來看,道德判斷涉及復雜的加工過程,其中就包含有意識的推理。知覺者在感知行為者的傷害意圖后,有意識的推理使其對傷害行為做出道德與否的判斷,不道德行為更易激發責備動機(Darley & Pittman, 2003; Ditto et al., 2009; Young & Saxe, 2009)。另外,個體自身的道德思維取向在道德判斷中也起著重要作用(云祥, 2022),結合對負性事件的道德判斷程度及做出決策的時間,發現人們確實會依賴于行為結果和行為動機做出道德判斷(羅俊等, 2017)。綜上所述,道德判斷和責備動機在意圖放大傷害效應中起重要作用。那么,在復雜的社會傷害情境中,如道德困境,道德判斷的中介作用是否成立后續研究可進一步探討。
實驗2借鑒動物模型首次探究了意圖對責備動機強度及變化趨勢的影響。以往研究表明,動機不僅驅動人們做出選擇,與未受動機激勵的人相比,受動機驅動的人工作更努力且更持久(De Grandpre et al., 1993)。與上述邏輯一致,本研究結果發現,相比于無意傷害,有意傷害激發知覺者更強烈的責備動機,并愿意花更多努力和時間責備、道德譴責和懲罰行為者。這可能是因為在當代文明社會,當我們接觸到傷害事件時內心的道德感、責任感和使命感會被激活(羅俊等, 2017),尤其是當我們知覺到傷害行為是故意的,會產生極強烈的意愿去懲罰、責備或者道德譴責行為者(Ames & Fiske, 2013)。此外,通過對比隨任務難度的增加被試在責備動機的推動下行為持久性的變化,得出其責備動機強度變化趨勢符合動機的倒U型曲線。具體來說,有意傷害會激發知覺者產生較強的責備動機,使其增加努力水平以匹配不斷增加的任務要求,當任務過于困難或責備動機得到滿足時努力水平降低;而無意傷害沒有激發或激起較少的責備動機,知覺者傾向于降低努力水平,避免遇到困難的任務要求(Morewedge et al., 2010)。總體來說,責備動機會產生一種驅力,驅使知覺者期待事件結果符合預期(Young & Saxe, 2009),即期望行為者受到相應的責備、道德譴責或懲罰,這時個體會做出相應的行動以滿足或部分滿足自身的這種預期。本研究不僅探討了意圖對責備動機強度及變化趨勢的影響,實驗結果也為后續相關領域研究提供了實踐和方法依據。
總之,本研究驗證了意圖放大傷害效應及責備動機在其中的作用,并探討了責備動機的作用機制——意圖影響知覺者對傷害行為的道德判斷。此外,根據動物模型改編實驗任務測量責備動機的強度,彌補了以往研究未探討意圖誘發責備動機的強度及其變化趨勢的空缺。
然而還有一些局限有待后續研究進一步探討:(1)實驗可能忽略了被試自身對傷害的感知。在社會認知過程中,知覺者感知到的傷害具有多樣性,如間接傷害(模糊宗教信仰等)(Schein & Gray, 2018),而間接造成的傷害更容易被接受(Gray et al., 2012)。因此,后續研究可探討與個人相關的間接傷害中是否出現意圖放大傷害現象。(2)知覺者通過心理理論網絡區域整合外界輸入的信息幫助其做出道德判斷,進而區分行為是有意傷害還是無意傷害(Hirschfeld-Kroen et al., 2021),未來研究可借助考察內隱認知的實驗范式并依托腦成像技術進一步探究意圖和道德判斷的關系。
5 結論
本研究發現一般人為傷害情境下出現顯著的意圖放大傷害效應——相比無意傷害條件,被試認為有意傷害條件下傷害程度更深,責備動機在該效應中起中介作用,道德判斷和責備動機在該效應中起鏈式中介作用;與無意傷害相比,有意傷害誘發更強的責備動機,變化趨勢符合動機的倒U型曲線。
參考文獻
羅俊, 葉航, 鄭昊力, 賈擁民, 陳姝, 黃達強(2017). 左右側顳頂聯合區對道德意圖信息加工能力的共同作用——基于經顱直流電刺激技術. 心理學報, 49(2), 228-240.
云祥(2022). 個人權力感與道德困境判斷: 道德思維取向的中介作用. 心理技術與應用, 10(8), 449-457.
詹澤, 吳寶沛(2019). 無處不在的傷害: 二元論視角下的道德判斷. 心理科學進展, 27(1), 128-140.
Alicke, M. D. (2000). Culpable control and the psychology of blame. Psychological Bulletin, 126(4), 556-574.
Ames, D. L., & Fiske, S. T. (2013). Intentional harms are worse, even when theyre not. Psychological Science, 24(9), 1755-1762.
Anderson, S., Spring, V. L., Cameron, D., & Gray, K. (2022). A tale of two dyads: Explaining moral dilemmas without natural kinds. Retrieved July 20, 2022, from https://psyarxiv.com/
Chakroff, A., Dungan, J., & Young, L. (2013). Harming ourselves and defiling others: What determines a moral domain?. Plos One, 8(9), 451-474.
Cushman, F. (2008). Crime and punishment: Distinguishing the roles of causal and intentional analyses in moral judgment. Cognition, 108(2), 353-380.
Darley, J. M., & Pittman, T. S. (2003). The psychology of compensatory and retributive justice.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Review, 7(4), 324-336.
Decety, J., & Cacioppo, S. (2012). The speed of morality: A high-density electrical neuroimaging study. Journal of Neurophysiology, 108(11), 3068-3072.
De Grandpre, R. J., Bickel, W. K., Hughes, J. R., Layng, M. P., & Badger, G. (1993). Unit price as a useful metric in analyzing effects of reinforcer magnitude. Journal of the Experimental Analysis of Behavior, 60(3), 641-666.
Ditto, P. H., Pizarro, D. A., & Tannenbaum, D. (2009). Motivated moral reasoning. Psychology of Learning and Motivation, 50, 307-338.
Faul, F., Erdfelder, E., Buchner, A., & Lang, A. (2009). Statistical power analyses using G * Power 3.1: Tests for correlation and regression analyses. Behavior Research Methods, 41(4), 1149-1160.
Freeman, D., Evans, N., ?Ernis, E., Lister, R., & Dunn, G. (2015). The effect of paranoia on the judging of harmful events. Cognitive Neuropsychiatry, 20(2), 122-127.
Graham, J., Haidt, J., Koleva, S., Motyl, M., Iyer, R., Wojcik, S. P., & Ditto, P. H. (2013). Moral foundations theory: The pragmatic validity of moral pluralism. Advances in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 , 47, 55-130.
Graham, J., Haidt, J., & Nosek, B. A. (2009). Liberals and conservatives rely on different sets of moral foundation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96(5), 1029-1046.
Gray, K., & Wegner, D. M. (2010). Blaming god for our pain: Human suffering and the divine mind.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Review, 14(1), 7-16.
Gray, K., Young, L., & Waytz, A. (2012). Mind perception is the essence of morality. Psychological Inquiry, 23(2), 101-124.
Haidt, J. (2007). The new synthesis in moral psychology. Science, 316(5827), 998-1002.
Hamlin, J. K. (2013). Failed attempts to help and harm: Intention versus outcome in preverbal infants social evaluations. Cognition, 128(3), 451-474.
Hirschfeld-Kroen, J., Jiang, K., Wasserman, E., Anzellotti, S., & Young, L. (2021). When my wrongs are worse than yours: Behavioral and neural asymmetries in first-person and third-person perspectives of accidental harms.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 94, 1-13.
Kim, M., Park, B., & Young, L. (2020). The psychology of motivated versus rational impression updating. 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 24(2), 101-111.
Kunda, Z. (1990). The case for motivated reasoning. Psy-chonomic Bulletin, 108(3), 480-498.
Levine, E. E., & Schweitzer, M. E. (2015). Prosocial lies: When deception breeds trust. Organizational Behavior and Human Decision Processes, 126, 88-106.
Malle, B. F., Guglielmo, S., & Monroe, A. E. (2014). A theory of blame. Psychological Inquiry, 25(2), 147-186.
Morewedge, C. K., Huh, Y. E., & Vosgerau, J. (2010). Thought for food: Imagined consumption reduces actual consumption. Science, 330(6010), 1530-1533.
Schein, C., & Gray, K. (2018). The theory of dyadic mor-ality: Reinventing moral judgment by redefining harm.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Review, 22(1), 32-70.
Shao, M., Yin, J., Ji, H., Yang, Y., & Song, F. (2020). Distance perception warped by social relations: Social interaction information compresses distance. Acta Psy-chologica, 202, 1029-1048.
Sood, A. M., & Darley, J. M. (2012). The plasticity of harm in the service of criminalization goals. California Law Review, 100(5), 1313-1358.
Su, S. (2022). Updating politicized beliefs: How motivated reasoning contributes to polarization. Journal of Beh-avioral and Experimental Economics, 96, 1017-1099.
Tomasello, M. (2020). The moral psychology of obligation. Behavioral and Brain Sciences, 43, 1-33.
Young, L., Cushman, F., Hauser, M., & Saxe, R. (2007). The neural basis of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ory of mind and moral judgment. Psychological and Cognitive Sciences, 104(20), 8235-8240.
Young, L., & Saxe, R. (2009). An FMRI investigation of spontaneous mental state inference for moral judgment. Journal of Cognitive Neuroscience, 21(7), 1396-1405.
Ziegel, E. R., Hatcher, L., & Stepanski, E. (2005). A step by-step approach to using the SAS system for univariate and multivariate statistics. Technometrics, 37(4), 4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