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何方？寧波作答

文/秦 朔

這幾年，每當感到經濟壓力增大時，我都會到寧波調研，找答案。

寧波有三張名片：外貿、民企、制造，都是我所關心的。外貿方面，按海關數據，今年1—5 月寧波的出口貿易在全國城市中排第五；民企方面，寧波有130 萬戶市場主體，97%是民企，它們貢獻了寧波約66%的GDP、78.7%的出口、85%的就業崗位、95%以上的上市公司和高新技術企業；制造方面，寧波有13.5 萬家工業主體企業，其中規模以上工業企業1 萬多家。

觀察中國的外貿和民企的制造，寧波這座“年年波濤不能摧”的韌性之城，是縮影，也是標桿。

直面困難，任勞而無怨，以新路求活路，用新局破難局——這是我在寧波找到的答案。

我沒得選，責任已經在肩上

此次調研，最初的契機是在寧波國際會展中心舉行的2023 海絲之路文化和旅游博覽會。我在展會上有不少新發現：一邊是越窯青瓷、十里紅妝、非遺剪紙、千古宋韻，釋放出濃濃的傳統文化生活氣息；一邊是虛擬數字人、互動科技藝術作品、可視化仿生恐龍、沉浸式球幕視景系統、實時互動的人形機器人，演繹出栩栩如生、別開生面的現代體驗。

我意識到，隨著文化、娛樂、旅游、體育和數字化、高科技、互動體驗等元素融為一體，精神文化內需將成為一個大市場。文化生活化，生活文化化，文商、文旅、文體、文博、文創的融合化，正在發生。

走出展會，我調研的第一家企業是海倫鋼琴。中國第一架進入維也納金色大廳的演奏鋼琴，2008 年北京奧運會倒計時一周年慶典晚會上郎朗和瑞典鋼琴家威爾斯演奏的鋼琴，都是海倫鋼琴。

海倫鋼琴的創始人陳海倫1955 年出生于寧波市北侖區大碶，20 世紀70 年代初進入當地一家模具企業做學徒，后來跑供銷。1986 年擔任北侖五金配件廠廠長，為各大鋼琴廠生產五金配件，用10 多年時間把鋼琴配件做到了全國領先。

1999 年，“鋼琴配件大王”陳海倫第一次受邀參加法蘭克福國際樂器展。在一家美國配件廠的展臺前，他禮貌地遞上名片，沒想到對方說，歐美在鋼琴生產上有300 多年歷史，中國是個小弟弟。他拿出自己生產的配件，對方卻一擺手：“China， No！”有國外樂器廠商甚至說，中國鋼琴廠生產的不是樂器，而是玩具。當時國產鋼琴一臺賣1 萬元，歐洲鋼琴賣10 萬元。陳海倫生產的鋼琴配件中的鋼螺絲一顆賣0.4 元，歐洲生產的同類配件賣4 元。

被深深刺激的陳海倫下定決心，一定要造出自己的鋼琴。從做五金配件到專攻鋼琴配件，從學做碼克（鋼琴的音源系統）到貼牌生產外國鋼琴，從引入國際鋼琴制造一流人才到消化吸收，最后把“HAILUN”刻到鋼琴上走向世界……一路艱辛一路行。陳海倫說過：“企業家的生活就是在火上烤。”

現在鋼琴行業面臨很大困難。今年第一季度財報顯示，珠江鋼琴、海倫鋼琴兩家上市公司的營收均有不同比例下降，相比疫情前下降幅度更大。國內其他100 多家鋼琴廠，日子更難，其他樂器行業的形勢也很嚴峻。主要原因有三：

一是歐美市場鋼琴保有量已經很高，美國原來一年銷售14 萬臺鋼琴，現在不到4 萬臺；歐洲原來有20 萬臺的量，現在下滑到2 萬多臺，而歐洲二手鋼琴的流轉，一年則有8 萬—10 萬臺。發展中國家基本上離鋼琴時代還很遠。

二是國內消費者收縮“非緊要開支”，鋼琴需求減少。

三是“雙減”之后，適齡琴童（特別是小學一年級到四年級學生）周一至周五從原來下午3：30 放學延遲到5：30 才放學，回家后只有晚餐和作業時間，很難繼續參加校外藝術培訓。

由于市場銷售的壓力，海倫鋼琴的庫存也比正常狀態增加了。而鋼琴放久了自然會出現一些問題，要重新調校、維護、翻新。在困難面前，海倫沒有動裁員的念頭，因為培養一個熟手不容易，能獨立操作的好樂工要培養四五年。他們選擇了讓員工“慢工出細活，品質上下功夫”，做慢一點，以緩解生產要素與經營之間的壓力。

海倫鋼琴總經理、陳海倫的兒子陳朝峰表示，海倫還是有底氣的。雖然現在需求不足，人口出生率也在下降，但中國的鋼琴普及率和發達國家相比還很低，內需肯定會起來，消費肯定會升級，只是時間問題。“前幾年我們做的戰略計劃比較樂觀，想擴產，現在則要控制一下節奏。”陳朝峰說。

海倫鋼琴應對挑戰的舉措之一是和中央音樂學院、維也納音樂與表演藝術大學等深度合作，引入維也納EMP 音樂啟蒙課程，再結合傳統鋼琴教學法，打造“海倫智能鋼琴教室”，在多個城市推廣，并通過互聯網平臺共享優質教學資源，讓更多孩子學得起樂器。不過，研發、試驗和推廣一個好的教育產品，也需要時間。

舉措之二是信息化、數字化，已做了幾年。光是把鋼琴9000 多個零件自動送到各個工位上就很難，更不要說全方位、全流程的數字化了。陳朝峰說：“甬商精神的特質就是看準了就鍥而不舍。”他有信心讓海倫鋼琴持續走在鋼琴行業數字化的最前沿，不只是在中國，而是在世界的最前沿。

離開海倫鋼琴時，陳朝峰說：“大任天降，‘苦心志’才能明心正目，‘勞筋骨’才能熬過迷霧。我沒得選，因為責任已經在肩上。”

真正的敵人不是困難，不是市場，不是環境，而是我們自己

我調研的第二家企業是大豐實業。

從一家在1991 年只有7 名員工、主營電源接插件業務的視聽器材廠起步，到生產活動看臺、公共座椅、舞臺機械，再到開發智能化的控制系統，到現在打通產業鏈上下游，形成“文體旅創新科技+文體旅賦能服務”的雙輪驅動模式，大豐一路破圈，連環跳躍。國內大多數大中型劇院都使用大豐的產品和服務。大豐為100 多個國家和地區打造了3000 多個經典項目，包括連續25 年創制央視春晚的舞臺系統，為2008 年北京奧運會和2022 年北京冬奧會、上海世博會、G20峰會、金磚峰會、世界杯足球賽等提供核心技術裝備與服務。

大豐也有壓力。3 年疫情和地方財政壓力，造成一些項目延后，有的甚至無疾而終。

大豐實業董事長豐華說：“最近幾年，尤其是疫情暴發后，行業進入日趨內卷的存量經濟競爭時代。真正的敵人不是困難，不是市場，不是環境，而是我們自己，真正的挑戰也是我們自己。”

具體怎么辦？

大豐的選擇是打造集成集群式產業平臺。向上，進入策劃、創意、IP 領域；向下，進入更多場景；向外，從制造走向“智造+服務”，將各種前沿技術應用賦能于場景，為大眾創造全新快樂體驗；向內，構建“快樂職場”，激發員工活力與創造力，為企業的可持續發展添力。

2020 年，大豐創制的無錫拈花灣“拈花一笑”動態雕塑落成。它通過自主研發的符合歐盟SIL3 標準（工業領域最高安全完整性等級）的智能控制系統，將機械、視頻、音樂同步到統一的時間節點。在直徑60 米的巨大水池上，一座18 米高的動態人形雕塑傲然矗立，震撼人心。

2022 年，全球最大的單體免稅店海口國際免稅城開業，名為“AURA 天際秘林”的中庭令人耳目一新。高27 米、寬12 米的巨幅LED 大屏幕上，光明之樹的4443 個燈球交相輝映，屏幕兩邊和地面則以投影覆蓋，呈現出“全包裹式”的暢玩體驗。中庭有8 大夢幻主題場景，對應不同的海南特色文化，如“神鹿”場景來自“神鹿獻靈芝拯救島民”的故事。8 個主題，8 種串聯其間的奇異生物，營造出8 段未知的奇趣冒險。整個中庭裝置的結構、包裝、燈光、音視頻、媒體交互等的設計、加工、制作、供應、安裝都由大豐完成。

豐華表示，這樣的創意、策劃主要由大豐數藝科技團隊實現，“這個團隊基本都是‘95 后’，他們到世界各地采風的次數比我還多，非常國際化，有很多快樂的體驗”。大豐數藝科技的蓬勃發展，靠的是創新團隊。而培養創新團隊的基底，則是快樂文化的滋養，“只有快樂的員工，才會擁有打破技術壁壘的創新能力”。

大豐正在切入內容運營，購買了《流浪地球》小說IP，未來將以實景娛樂、舞臺劇、沉浸式演藝等泛娛樂項目作為主要呈現形式，將《流浪地球》搬至線下，為觀眾打造硬核科幻之旅。大豐給商業中心帶來了全新的文化體驗和無盡的可能。

從文化制造到文化服務，從中國到全球，大豐看到的是無比遼闊的空間。大豐認為，環境越是有挑戰，越是要精心營造“快樂”的企業文化，在員工內心不斷滲透，如此才能在數字化浪潮中，把握新機遇，創造新優勢。

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主動做遷徙的候鳥

我在寧波調研的第三家企業是廣博集團，輕工文具制造、文創產品開發是其四大板塊之一。

廣博的前身是一家瀕臨破產的鋁合金門窗廠。1992 年32 歲的供銷科科長王利平接受了這個負債80多萬元、27 名員工近半年沒領到工資的“燙手山芋”。他一上任就租借了01 單色印刷機，將工廠轉型為鄞縣彩印包裝用品公司。1994 年，他跟著一家有進出口權的國企首次參加廣交會，此后廣博在廣交會上的攤位數，歷經了從0 到1，再到2 個、4 個、8 個，最多時有22 個的強勁上升浪，那些年每年出口平均增長70%，利潤率也在25%以上。廣博注重環保，很早就嘗試使用甘蔗渣造的天然紙，客戶也愿意在價格上多加幾個點。2008 年，廣博成為北京奧運會的紙品供應商。

天下沒有永遠順利的生意。在外銷方面，不斷面臨美國對中國文具實施反傾銷、人民幣貶值、出口退稅下調、紙張等原材料價格上漲、勞動用工成本增加等問題，而且隔幾年就會以新面目出現。在內銷方面，主要問題是三角債、仿冒、名目繁多的進場費等。

王利平10 多年前就曾說過：“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主動做遷徙的候鳥，越過寒冬。”他做了多次轉型。除了介入新材料等領域，在文具板塊，廣博在2008 年前后就開始做精裝圖書和相冊，開拓多元化的國外市場，收購了荷蘭HENZO 公司的高檔紙制品、文具和相冊生產流水線。在國內，盡管“不想賺太窩囊的錢”，但看到得力、晨光耕耘渠道的成功，廣博也開始和各類大型單位合作，如故宮博物院、國航、國家電網、首都機場等，銷量增長了不少。

十幾年一晃而過，文具行業現在也卷得不行，加上電腦化、無紙化、學生減負、招工難等因素的影響，比當年辛苦得多。

出路何在？廣博的探索是，在國內做文創、做出口電商，在要素成本低的地方建廠。在國外也要建廠，還要加大力度做新興市場，比如以阿根廷、墨西哥、巴西為核心的南美市場。“美國市場很好，但很難指望了，因為他們寧愿到印度、泰國采購貴一點的東西，也不愿意從中國買。”

廣博在越南有工廠，目前占廣博產能的10%。廣博行政總裁舒躍平說，越南的綜合成本比中國低22%—25%，純粹勞動力的成本更低，但他們的工作效率不及中國，供應鏈配套也有問題，“估計要至少5 年才能趕上中國的水平”。

現在的情況不可怕，反而還可能是強者的機會

海倫鋼琴、大豐實業、廣博集團都是文化企業，都是制造業單項冠軍。此外，我還調研了3 家非文化類的單項冠軍，同樣印象深刻。

賽爾富（SELF），一家LED 照明與配套電源、控制系統的專業研發制造商，在光機電熱方面擁有很強的專業優勢。年逾70 歲的賽爾富創始人林萬炯，從小就向往科學，工作后發明了國內首例升船機自動控制系統。他1993 年創業，從自主研發出第一支紅外感應燈到推出“遠東最好的電子變壓器”，從首創世界上最細、最薄的LED 燈具到成為冷鏈照明燈具市場的單項冠軍，一直按照“快人一步，高人一籌”的8 字訣，用創新和匠心一路猛進。

2017 年，賽爾富為故宮博物院全卷《千里江山圖》提供了照明解決方案，完美掃光均勻照亮畫面的每個角落，無暗區、無頻閃，轟動了文博照明市場。賽爾富的產品也是許多國外商超、知名奢侈品品牌店鋪用燈的全球指定供應商。

今年是賽爾富創立30 周年。林萬炯撰文說：“與過去的幾次大慶不同，當前我們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困難，心情比較沉重。但冷靜分析，賽爾富前幾次發展浪潮，不也都是經歷了7 到8 年的周期，經歷了許多陣痛，才能從一個浪潮銜接到下一個浪潮？從某種意義上說，前所未有的苦難中一定蘊藏著更大的機會。我們要將所有挑戰磨礪最終轉化為我們第五波浪潮的勢能。”（注：五波浪潮是技術迭代發展的五個階段）

“當下的市場萎縮不等于市場消失，利潤下降不等于沒有利潤，我們唯有做更高檔、更系統、更智能的產品，才能在競爭中挺立。”林萬炯說。他認為，市場有5 種海：深藍海、藍海、黃海、紅海、毒海，只有靠創新，企業才可能越來越藍。

2014 年，賽爾富就是靠一款可以模塊化拆裝、燈頭靈活的竹節燈，榮獲了德國iF 產品設計獎，并依靠自主設計研發的帶二次配光技術的燈具，競得了歐洲一家食品超市連鎖集團的冷鏈訂單。在LED 進入國內后，很快就紅海化，賽爾富也是靠著在冷鏈照明、文博照明、陳列照明等領域的不斷創新，占據了競爭制高點。

2020 年，新冠疫情讓賽爾富的歐美市場一度沉寂，林萬炯當機立斷，決定在澳大利亞珀斯建立大亞太子公司，開辟新市場。同時加大技術創新力度，將節能低碳理念融入光學設計中。一方面，為零售業主量身定制高效率LED 芯片，搭配自研自產的高效率電源，使整燈效率比常規產品高15%以上。另一方面，賽爾富全力研發PRSPRO 商業智能照明系統，根據商場不同區域、不同時段的人流量來精確控光、自動調光，能耗最多可以下降35%。而在商場重點區域，燈光亮度則維持不變，使之更容易成為顧客的視覺中心，自然地為商場引流。

林萬炯反思說：“過去我們做定制化客戶的訂單多，好處是穩定，幾乎無庫存，但項目多、需求雜，也導致研發資源分散，大部分項目的效益并不高，且大客戶總是有限，一旦遭遇不測，企業就會大受影響。”賽爾富已經啟動了“兩條腿走路”的戰略，即定制化和通用化齊步走，“否則一條腿再強，也難在暴風驟雨中保持平衡”。

“一切外部的改變都不以你我的意志為轉移，要說馬上解決眼前的困難也不現實，我們必須接受這個事實，這也是市場的正常規律。我們既要抓新技術的探索，抓第五代的黑光燈及菲涅爾技術的應用，也要抓人工智能，還要將海外的市場布局進一步鋪開。”林萬炯說。“機會永遠是存在的，當前中東市場就特別活躍，澳大利亞的市場也有進展。現在的情況不可怕，非但不可怕，反而還可能是強者的機會。最怕的是像無頭蒼蠅一樣不知所措。苦難本身不會讓人成長，但苦難對我們勇氣和意志的磨煉，以及我們從苦難中汲取的經驗教訓和反思，一定能給我們帶來成長。”

誰先數字化，誰就站在了制高點上

寧波康賽妮集團每年生產銷售以羊絨等純天然原料為主的高檔紗線、面料近1 萬噸，占世界純羊絨原料產量的15%以上，是世界頂級紗線的領導者，也是知名奢侈品品牌的羊絨紗線主要供應商。現在世界上每4—5 件高端羊絨制品，全行業每6—7 件羊絨制品，就有1 件使用了康賽妮的紗線。

康賽妮集團副總裁殷小鋒引領我們參觀了位于寧波市江北區的康賽妮智能化、數字化、無人“黑燈”毛紡工廠（行業首家）。和印象中紡織女工穿著白圍裙、戴著白帽子，在機器中穿梭的場景完全不同，這里的6 層大樓，每層1 萬多平方米，幾乎看不到人，完全依靠機器人在流水線上收放自如地運作。在一、二層的生產加工區，羊絨原料投進機器后，全程自動化操作，制成紗線，并完成絡筒、并紗、倍捻等工序，以及成品筒紗的稱重、貼標、包裝、集合成箱，最后打包入庫、出庫。

如果說自動化生產線是由一個人管控一道生產流程，那么智能工廠就是在高度集成化后，用一個大腦管控整個生產流程，其產能效率是正常10 條生產線的近2 倍。在沒有參觀者的情況下，智能工廠里的燈可以全部關掉，絲毫不影響生產。在中央控制室的統一指揮下，能夠自動完成從投料到出廠成品打包的全過程和質量控制，生產效率提升50%，庫存周轉率提升100%，交貨周期縮短50%。以前交貨周期要一兩個月，現在大概是3 周交貨。

一般提到紗線生產，就會想到印染的污染，而康賽妮則是國家級綠色工廠。在康賽妮新纖維科技有限公司，腳沾不到臟水，眼看不見蒸氣，鼻子聞不到異味。全程自動化生產，加上設備升級，讓生產變得綠色，能耗也大幅下降。

在用智能制造提升生產效率、產品質量和環保水平的同時，康賽妮也在探索搶占全球價值鏈的高端市場。今年6 月13 日—16 日的第104 屆Pitti Uomo 佛羅倫薩男裝展，康賽妮以高端原材料供應商的身份亮相，成為這一全球最前沿頂級男裝時尚周唯一受邀的亞洲紗線供應商。

殷小鋒說，中國有全球羊絨的話語權，康賽妮不僅要滿足客戶要求，也在引導客戶。康賽妮有來自法國、意大利、中國香港等地的設計師，他們的任務是全球采風，找到代表未來的服飾顏色。康賽妮曾是北京冬奧會、上海進博會、海南消博會、央視春晚等大型活動服飾產品的指定提供商，每年都和客戶溝通，提供色卡讓客戶選擇，同時引導流行趨勢。

我調研的最后一家企業是寧波水表（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簡稱寧水集團）。這家做水表的公司展廳布置得特別科技和時尚，一下子就引發了我的好奇。了解之后才知道，寧水集團年產銷各類水表超千萬臺，產品覆蓋80 多個國家和地區，是水表全球貿易的主要參與者和國際水表標準制定的重要參與者。

寧水集團也是行業的數字化先鋒，通過軟件硬件結合，提供供水管網整體智能化解決方案，以實現高效用水、安全供水。

寧水集團在智慧水務方面的代表產品——多參數智能水表，可以向供水企業提供在線一體化的管網綜合大數據感知裝置（包括水量、水壓、水質等參數測量），為智慧供水和水務信息化提供海量數據支撐。它還創造出了以“結構復合軟管內襯”“AMEX 管道接口加固修復”為代表的非開挖修復更新方案，引進國際先進的低碳、綠色的非開挖技術，利用新材料、新裝備、新工藝，在原管位上進行非開挖、不停運的修復更新，恢復原有管道設計水力學性能和材料結構性能。

一家水表公司的內涵和外延，遠遠不止步于“表”，而是成為“讓每一滴水都創造價值”的綜合服務提供商。寧水集團早已從做普通機械水表的制造企業，轉型為集智慧計量與營運、智慧用水管理、水質實時監控、管網調度、管網GIS 定位系統等于一體的綜合解決方案提供商，吐故納新，持續發展，努力實現立業百年的遠大夢想。

寧水集團的困難也很現實。由于宏觀經濟環境低迷和地方財政壓力，一度快速鋪開的智能表業務近年進展較慢，房地產失速也影響到用表的增量。

但寧水集團董事長秘書馬溯嶸說：“智能表的滲透率低，說明未來的空間還很大。目前國內大約有3.5 億—4 億臺存量水表，智能化滲透率大概在20%—30%，而最終應該會達到75%—80%，這是我們看得到的發展空間。同時，水務領域還有大量的空白點和可做的事情，意味著我們要進一步升級拓展。例如，可以依托自己的能力，切入水的運維，比如可以與工業園區、企業、高校等洽談，由我們幫其運維幾年，以節省用水，收益部分我們參與分成。還有一個空間是海外，過去國內業務增長太快，海外比較穩定，未來我們也要加大歐美、東南亞的市場開拓。”

沒有闖不過去的關

限于篇幅，文章無法寫太多政府如何親商助商、推動工業企業智能化（自動化）改造、超常規高質量發展數字經濟、促進跨境貿易便利化等內容。好在寧波企業家對政府的評價是：“有事共患難，沒事不爭利；有事解決問題，沒事不放空炮；有事上門服務，沒事不來打擾。”政府也并不在意給自己做什么宣傳。

寧波的最新目標是打造全球智造創新之都，力爭到2026 年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取得全國領先。對此我是充滿信心的。

2023 年的寧波和全國很多地方一樣，疫情后恢復速度不如預期那么樂觀，實體經濟也在承壓。歐美市場不行，影響到外貿，再影響到工業。除了“新三樣”（電動載人汽車、鋰電池、太陽能電池）等少數產業，企業基本都是訂單比預期少，庫存在不斷增加，國外經銷商還在去庫存，要等新的備貨期開始才有拉動。在這個過程中，中小微企業承壓更嚴重。

當然，我也看到，首先，寧波長期抓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形成的專精特新紅利，對沖了一部分壓力。企業的抗壓力普遍很強。其次，政府也在想方設法支持企業，各部門都推出了不少措施，助企業一臂之力。最后，也是我在寧波最為感動的，寧波的企業不怨天、不怨地，他們向外走、向上走、向深處走，反躬自省，挖掘潛能，向創新要出路。

寧波企業就走在這樣的路上：掘金藍海，轉型業態，創新技術，擁抱新世界。

去年我在寧波調研，認識了“外貿常青樹”、中基惠通總經理、70 多歲還沖在一線的應秀珍。這一次我聽說，前不久為了趕去深圳見客戶，她早上四五點就起床，開車到杭州趕航班，晚上還回到辦公室開會。她對我說過：“我們寧波沒有闖不過去的關。”

也有企業家說：

“形勢嚴峻，但無須悲觀。因為中國不會孤立于世界，世界上很多國家需要中國的商品，中國自會有朋友圈，關鍵還是靠自己的能力。”

“不論匯率如何變化，唯有洞悉市場、深耕產品的企業，才能在國際競爭中脫穎而出。我們只需捫心自問：自己的產品在國際市場的供求關系如何？能解決客戶的哪些核心痛點？有了堅實的護城河，才能避免求著外商下訂單，或陷入瘋狂的價格戰。”

悲觀者總是正確，奮斗者才能成功。熬過艱難，終有輝煌。

再次引用此次調研中寧波企業家的話，作為本文的結尾：

“寒冬真的來了，已經來了，但我們一定能活下去，而且不是茍活，而是找到一條新路活下去。”

“前所未有的苦難中一定蘊藏著更大的機會。”

“真正的挑戰是我們自己，唯一的方法就是改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