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敏
海水翻涌地平線已是過去的事情。夢境
時常帶我進入曩昔任何瞬間
回憶總是如此,虛無中將一生拉長
那時,我不通曉地理甚至與其產生嫌隙
藍色窗簾外的大黑山是不是長白山脈的延伸
我并不擠出更多關心
這座山巒與我出租屋的破舊木窗齊肩
我們之間隔著一輛輕軌和兩小時
夜深時,不會有人發現它陡立又孤獨的美
更不會去探尋一座山背后的故事
時光之中,我只想起我的故人
離開在海浪迭起的夜晚
風聲從窗口橫過來,將卷簾撕得破碎
木扁擔已經被歲月消磨得足夠光滑
竹簍畢生的悲傷在行路顛簸時從縫隙溢出
他整個夏日忙碌來的成果
香菜,大蒜,青椒,西紅柿,馬鈴薯和其他
并沒有吸引多少顧客
直到暮色低垂,緩緩起身
他提著兩簍被烈陽光顧過的菜葉
夜色提著干癟如柴的他
那個星光慘淡的晚上,他穿著稻草鞋
輾轉市區,他與城鎮的關系如同雨水和七月
那樣格格不入。我在黑色布衾安撫大地
躍動心跳時,想起年邁的祖母
也想起我自己,在未來迫不得已的某一天
成為被遺忘在時代里的人
日子松弛下來。西塘漫天暮色平躺悠閑木船
我和時間都沒有指定地點
當黃昏遷徙至偶爾擠出魚尾紋的玻璃鏡面
我比任何時刻都忠誠這罕有的愜意
我熟諳世俗,萬物都是被定義的,比如
幸運數字,保護色,花語以及更多我未知的
包括這靜寂又躍動的青磚灰瓦
扶著暮色下船后,路過文創店和一位老人
他的發絲與麻布衣裳合為一色
他消瘦如我稿紙上的隱喻,靜默于木藤椅
打探秋風與流水的去向
以此來度過余生
我在落地窗前將靈魂托付給這個下午
思念時,應該向這片土地傳達真摯眼淚
以表示對日子的誠意。少年遺失在黃昏
離我遠去的事物已經無法用多形容
被踩死的螞蟻,被吃掉的云或被遺忘的故鄉
我想起隔壁的寡婦在失去她的雙眼后
沒有人前來探望,雨水就住進了她的屋子
從廚房轉移至臥室,最后占領的是床
她的語言變得模糊時便練習對話靜物
這只是一個平常的下雨的自習課后
我在平原懷想高原,想起人世種種苦難
雨滴告別高大的法國梧桐進行自由落體運動
而我只能將海水深深地埋在頸窩
我們離開后,祖母仍如曩昔那般
與落寞風聲一同靠著木門框
好像,目送是她最后一份待完成的事業
我關掉車窗后回想桌上涼透的飯菜
沒能合理實現它們本有的價值
祖母的胃實在過于蒼老
似乎不被允許承擔更多重量
我們途中話題過于寬泛,從微涼月色
過渡到我們忙碌的年歲
再或是思考人群為何把煙火全都
交付天空,而要將虛無緊緊攥在手里
我還未練就預知術,無法尋求答案
當他們談論為祖母打造棺木以及
對未知結果的堅定程度時
時間與我,沉默又茫然
除我以外,周遭一切都過于平和
死亡這件事在語言中變得足夠輕盈
風聲試圖舒展我的眉頭
你看,我總是如此
為那些未知的結局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