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飲黃河（組詩）

郭建強

雪山：各姿各雅

沒有會動的雪山

沒有打開翼翅傲慢滑翔的黑鳥

沒有黑鳥在河源九十九座雪山轉動眼睛

會動的是雪山

活著的是雪山

雪山時輪運轉，沉重而芬芳

各姿各雅把雪戴在頭上

披在身上

捂在懷里

雪的王冠，雪的袍服，雪的皮靴

雪的呼吸，雪的皮膚，雪的血液

各姿各雅是雪的父親和母親，也是雪的兒子和女兒

各姿各雅站在黃昏

黎明，站著各姿各雅

站著的各姿各雅：一部連接天地的唐卡

各姿各雅從高處向下書寫經卷

雪山凝氣成雪，雪從天上來——

雪在化為水，水乳育養草原

第三紀紅色陶盆擎起，萬物睜眼

卡日曲：向著春天傾注——

酒又開始噴涌了

水邊對

至清的水護持著血

是吶，青春已經亮相銅鏡里

雪乳冰汁灼熱

早就把我交給了你

是吶，一顆黃河上游水

萬顆黃河上游水，懸掛在我皮膚里

你映照的我就是我，也就是你

是吶，在書頁間，是我在奔涌，沖向混濁的中年

指示那條通海的路徑

帶著你飽覽山川，朗讀天地

是吶，知冷知熱，酸甜苦辣，一如既往

我從夢的狂烈中，游回雪山的琉璃瓶

對飲黃河

水，琉璃絲網閃爍

像一張張草圖，萬物醒

轉瞬即逝，息而再生，在水里

高處的光，濕潤，喜悅

在必然沃潤所在，搖動蘆葦

收留人間的聲息

水在收攏羽翅

沉淀少女的清亮，清亮凝玉

人們嗅到自己皮膚的芬芳

和水對視、對映、對舞、對飲

水洗亮一代代人的頭發、軀體、血脈

骨質留著冰雪的清明

在晃動的人世

水回環的獨語、嘆息和低唱

徹夜不息

貴德近了，貴德遠了

黃河來了，瑪曲遠了

水在你的夢里醒來

大海迎接河的轉世：

已經的、正在的、等待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