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弦琴（二首）

北雪

夏至日的夕陽

我推著輪椅上的老父親

慢慢走著，仿佛當年

推著兒童車里的孩子

我給老父親洗臉，喂藥

換拉拉褲

仿佛在撫育一個嬰兒

我真希望這是真的

我會讓父親慢慢長大

我多想像父親養育我一樣

把他養大成人

盡管這需要很長的時間

盡管歲月會催我生出白發

會壓彎我的腰背

但我愿意，我愿意這個過程

長一些，再長一些

我愿意

夕陽遲落一會兒

慢慢照耀

這一年中最長的一日

墻上的時鐘

清晨的棗木拐杖

還站在床邊

等他下床

黑邊眼鏡里

依然有一輪紅色的太陽

正在升起

玻璃杯中白色的假牙還在晨曦中

輕微晃動

我仍然睡在他對面的臥室

賴在床上，等他推門

過一會兒，我還會按時起床

熬制他喜歡的奶茶

準備他愛吃的早點

十一年

四千個白天黑夜

父親是秒針

我是分針

我們已經活在墻上的

鐘表里

我不能讓那根精致的指針

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