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最后的蝴蝶

我11歲那年，家里正準備搬家，離開我們居住了四年的美麗的日本沖繩島。不久，我們會回到北美，然后從那里啟程前往英國：我爸爸又調動工作了。

但是，對于這種不安定的漂泊生活，在我心里早已豎立起了一堵墻。我癡迷于大自然，不論我搬到哪個國家，對于大自然的癡迷都會帶給我無窮無盡的歡娛和驚喜。從記事起，我就一直在收集貝殼和化石，徒步旅行，觀察鳥類。當我到達這個位于太平洋上的小島之后，我發現蝴蝶的種類多得令人吃驚，于是我開始收集蝴蝶。

迄今為止，我已經有幾個裝著漂亮標本的玻璃盤了，這些標本我都仔細地固定在標本架上，貼上了標簽。它們大小不一，顏色各異，從深藍、亮黃、猩紅到閃亮的翠綠，不一而足。捕捉蝴蝶并非易事，所以我為自己的收集而自豪。

但是至今還有一種蝴蝶我從來沒有捉到過，那就是碩大瑰麗的橙色尖翅粉蝶。去年圣誕節，我的教父送給我一本精彩的、關于亞熱帶蝴蝶的書。其中有一頁以全插圖的形式，詳盡地介紹了這種白色的橙色尖翅粉蝶，其蝶翼長7到10厘米，是沖繩島最大的白蝴蝶。我不禁心馳神迷——下定決心要捉一只回來。

問題是這種蝴蝶有棲息在高處的生活習性：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這些美麗的昆蟲隨著輕柔的海風蹁躚，在掩映著小島中心的樹梢上飛舞。無論我爬得多高，由于隨身攜帶的捕蝶網和集蝶罐的限制，我總是夠不著這些蝴蝶——它們就像樹梢上橙白相間的紙屑一樣。

那年夏天，所有的袋子和箱子都打了包準備啟程，家里的所有東西都成了行李，我們的房間也變得空空蕩蕩的了。但我沒讓包裝工人把我的捕蝶網打包，大部分時間里我都是在戶外竹林間徜徉徘徊。

學校正在放暑假，再有幾天我們也要離開了，我開始對找到碩大的橙色尖翅粉蝶不抱希望。一天早晨，媽媽對我說我的收集板和書籍在下午之前都必須打包裝好。于是，我離開家在灌木叢和一排排的樹籬間徘徊，機警地搜尋著我那可遇不可求的大美蝴蝶。

夏日炎炎，蟬兒高叫；烈日下的人行道上，有綠色的蜥蜴舞動。

甘蔗林在風中輕輕泛起陣陣漣漪，山坡上，各種各樣的蝴蝶要么輕巧地在野花叢上飛舞，要么機靈地躲閃在野花叢間。但是那天，碩大瑰麗的橙色尖翅粉蝶還是像往常一樣，蹁躚在高高的樹頂之上。最后一次捕捉仍然沒有結果，我拖著身體愁眉苦臉地往家走去。

然而，當我拐過我家巷子的彎時，在生機盎然的木槿樹籬旁邊，瞥到一抹亮白。我抬頭一看，在一米之外的地方，碩大瑰麗的橙色尖翅粉蝶正趴在一朵巨大的猩紅色花朵上。它在吸食花蜜，翅翼顫動著，我頓時動彈不得，呆若木雞。過了好長一會兒，我才開始慢慢地舉起捕蝶網，一點一點地靠近它，我的心怦怦直跳，汗水順著眉毛緩緩地流了下來。

突然，這只大美蝴蝶飛了起來，轉移到了另一朵花上。我縱身一躍。最終，我夢寐以求的寶物到手了，它在我精密的捕蝶網中奮力撲打著翅膀。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有這么好的運氣。

我輕輕地伸出手，抓住了那只蝴蝶的胸部，十分想把它扔進集蝶罐中，那樣，罐中致命的甲醛馬上就會起作用。但當我的手伸向罐子時，又突然愣住了，我驚異地注視著另一只手中那夢寐以求的大美蝴蝶，蝴蝶生機勃勃的白色雙翼頂端點綴著如彩虹般絢麗的橙色花紋，我能感受到指間這只小生命的驚懼，它的小腿在我的掌間瘋狂地蹬著。

那時，我突然心血來潮，將自己長期以來苦苦追尋的戰利品拋向了清澈晴朗的天空，看著它像完美生動的千紙鶴一樣遠走高飛了。大美蝴蝶在旁邊的樹木上空掠過，接著在我的視野中消失了。

兩天后，我也飛離了這個綠色的小島，去往一個未知的家。在這座島嶼的某處，我的大美蝴蝶蹁躚在樹叢的上空，那么遙不可及，我只擁有了一瞬間。

愛也是這樣。

（摘自《世界有時殘酷 但愛從未缺席》，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2021年版）

邁克爾·韋爾岑巴赫

1954年出生于美國艾奧瓦州。邁克爾是一位畫家、藝術評論家、音樂家、詩人及小說家，因家庭富裕，他得以有機會游歷全世界。邁克爾充滿熱情地關注著美好的事物和真理，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與眾不同，并且他真的做到了不同凡響。其處女作《與小丑對話》作為一部關于藝術救贖力量的神奇而迷人的寓言，帶有對藝術真理和目的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