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星明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廣大農村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幾乎與之同時復蘇、同時勃興、同時發展、同時繁榮的中華傳統詩詞也走出了自己的新天地,這種歷史的機緣巧合、同步共振和呼應前行,無疑為新時代條件下的田園詩風注入了新的活力。顯然,在新的時代背景條件下,以田園生活為題材、以田園景觀為對象、以田園人物為主角的新田園詩,必然會展示出與古代田園詩的不同之處。這種不同,一以言之,應當體現在懂得新農業、知曉新農村、熱愛新農民的基礎之上,謂之“新農業、新農村、新農民”所催生的新田園詩。
第一,新田園詩之新,在于題材上突破了舊田園詩之“村居”“農事”等狹窄的視野,以及棄官厭官、尚慕隱居的避世性情,更多地著眼于圍繞國家農業政策,在不同的階段,鼓呼政策之源起,直陳政策之落實,參與政策之實施,宣傳政策之成就,當然也會反映政策之不足,成為新田園詩在新農業領域咨政參政議政的重要體現。這和我們國家的國體、政體一脈相承,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弘揚使命在田園詩領域的印記。
農業是立國之本,21世紀以來,黨中央共發布了19個指導“三農”工作的中央一號文件,相繼提出了取消農業稅、扶貧脫困、基礎設施建設、鄉村振興等一系列重要舉措,可見農業在當代國民經濟和社會生活中舉足輕重,這是中國幾千年來歷代王朝所不曾有的。這種情況下,新田園詩將更多的筆觸投向了與國家農業發展同呼吸共命運的詩性空間。比如2006 年1 月1 日起,我國實行了2600 多年的農業稅被正式徹底取消,激起的農民興奮之情難以言表,遂嗟嘆為詩。“種田今日不交糧,解困扶貧政府幫。桔綠橙黃生態美,農村處處換新妝。”(衢州盛忠英《贊“三農”政策》,2006)再比如從1986 年到2020 年,35 年的扶貧脫困各個階段,廣大黨員干部身先士卒,奔波在扶貧脫困第一線。“一間寒舍灶連床,守道安家布隔墻。尤信春風能化雪,肩挑泥土護花香。”(麗水葉志深《訪下崗職工困難戶》,2000)體現的是農村基層黨員干部堅決響應中央號召,團結帶領人民攻堅克難、開拓前進的初心使命。經過全黨全國人民的共同努力,2020 年我國脫貧攻堅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詩人們的筆觸也充滿了喜悅、豪邁和再奮進之情。“自古辛酸地,如今已脫貧。三農追綺夢,四海接新春。共富尤其幸,小康彌足珍。東風無界限,遍野好鋪銀。”(麗水葉志深《贊鄉村振興戰略》,2022)
第二,新田園詩之新,在于意象、景觀突破了舊田園詩之“茅店”“蓬門”“板橋”等農耕時代的景象,代之以“新樓”“靚村”“轎車”“電腦”這樣的新農村中的新鮮事,顯然,這是時代賦予新田園詩的鮮活生命力。寫好、用好這些富有時代特色的新意象,既是現實客觀之于主觀的詩詞創作內在規律要求,也是詩人主觀之于客觀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和國家民族社會認同的必由之路。“楠溪深處覓源頭,學會同仁探勝游。古宅林坑風景麗,山村水郭酒旗悠。廊橋木座迎儒雅,篁竹松杉隱客幽。拍相寫生隨意動,詩詞韻句手機留。”(溫州徐建植《詩意林坑》,2018)用手機拍照,該是千古未有的新生事物吧?“村外春山勝畫圖,門前流水繞平湖。云開百嶂如青染,雨過千花似錦鋪。松竹扶疏生態好,樓亭靚麗景觀殊。轎車彩電尋常事,爭創文明五美區。”(寧波傅中興《詠新農村之湖頭下畈》,2018)將“轎車”“彩電”這些“尋常事”,和“爭創文明五美區”這一政府倡導聯系在一起,正是從一個小小的切入視角,證明了我國的政治體制與滿足人民生活需要關系的螺旋上升,在新田園詩中的客觀反映,是馬克思主義上層建筑和經濟基礎之間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重要呈現。再如:“橫飛鐵壩截江流,百里河山景色幽。溝壑成湖湖似海,峰巒化島島如舟。機聲震谷明燈照,賓客臨灘仙境游。蝦壯魚肥民變富,功歸當代利千秋。”(麗水祝春芳《仙宮湖贊》,2020)仙宮湖是麗水甌江流域緊水灘水電站截流水庫形成的,自1988 年全部并網投產以后,緊水灘水電站不僅以發電兼帶防洪、灌溉、航運及淡水漁業等綜合發展,而且著力開發旅游景觀產業,在“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貫徹落實的道路上走出了自己的新天地。這種改天換地、造福人類而又可持續使用的綠色生態理念,無疑是新田園詩的又一個重要生命力象征。
第三,新田園詩之新,還在于以富裕起來的、且又掌握了現代文化知識的新農民為創作群體,創作反映了一批展示當代新農民生活、學習、工作新風貌的新田園新詩作。進入21 世紀以來,隨著國家脫貧攻堅取得決定性勝利,農村人口占全國人口之比由21 世紀初的80%左右,逐漸降低到目前的40%左右,仍有近6 億人口,受教育程度在90%左右,其中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新農民占比卻只有6%左右。這就產生一個顯著的特征。一方面,這樣一批具有哪怕是小學文化程度的新農民,對于身邊發生的新氣象、新變化,也會不由自主地“我手寫我心”,造成了詩作數量和詩人隊伍的龐大。比如:“石路縱橫樓跨街,清渠入戶滌胸懷。九堂聯額傳消息,暖日春風不濕鞋。”(溫州劉周晰《芝堰孝廉古村》,2017)描述的是浙江蘭溪芝堰村全域旅游經濟開發之后,引來游客的驚喜感受。但另一方面,初中、小學文化這樣的教育水平,也嚴重制約了他們觀察事物、體察精微、聯想宏富的能力,使得詩作少有精品力作。古今教育制度的巨大差異和傳播手段的不同,導致舊田園詩在與當時社會的匹配度、情感度和藝術感染力方面遠高于當今一些新田園詩,在現代傳播工具極大便利的條件下,新田園詩的傳播魚龍混雜,“有數量缺質量,有高原沒高峰”,是當代新田園詩的一個重要特征,也是一個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比如:“兜兜轉轉臨海行,觀公園球場盎然。幢幢洋房顯幸福,年味年韻令回憶。藍天白云無塵染,江南典范數向陽!”(學員習作《臨海向陽村》,2022)作品顯然有生動的現場感受,但是詩作既無韻腳,更無平仄之分,這樣的新田園詩,是和新時代鄉村文化振興背道而馳的。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提到,“無產階級的運動是絕大多數人的、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獨立的運動”。新農民以新田園詩寫新農民,既是一場新時代條件下的詩詞復興運動,也是一場新農民實現自身進一步解放的思想運動。比如:“風有甜香水碧藍,溪山嫵媚雁途耽。果農粗布短衣衫。 園圃紅提真紫玉,曬場新谷仿金簾。天真歲月笑仍酣。”(麗水董影娥《浣溪沙·紅提采摘觀光園》,2018)新農民的天真淳樸躍然紙上,對新田園的熱愛也躍然紙上,只有正確認識、緊密團結和科學引導這一支新時代詩詞的“同盟軍”,才能將新田園詩引向更加美好的明天。
綜上所述,新農業、新農村、新農民催生著新田園詩的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同時,新田園詩也為新時代鄉村振興的“三農”事業發展起著重大的推動作用。毛澤東年輕時就說過:“天下者,我們的天下;國家者,我們的國家;社會者,我們的社會。我們不說,誰說?我們不干,誰干?”祖國發展成就帶來的鄉村田園滄桑巨變如斯,我們生于斯長于斯的詩人不寫,又有誰能來寫?!所以,民族要復興,鄉村必振興。進入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新征程,“三農”工作重心已歷史性地轉向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新田園詩理應發揮“鼓與呼”的文藝輕騎兵角色的作用。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讓廣大農民生活“芝麻開花節節高”,離不開新田園詩的“殷勤吆喝”與“網紅打卡”。新田園詩應當以新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鄉村振興促進法》為契機,在促進鄉村產業振興、人才振興、文化振興、生態振興、組織振興等方面發揮自己的獨特作用,弘揚紅色文化,傳承和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新田園詩應當以豐富農民文化生活為己任,在提倡孝老愛親、勤儉節約、誠實守信,促進男女平等,創建文明村鎮、文明家庭,培育文明鄉風、良好家風、淳樸民風,建設文明鄉村等方面發揮積極作用。通過新田園詩的創作、交流與傳播,逐步提高中華傳統文化在鄉村文化建設中的比重,衷心祝愿新田園詩在服務鄉村振興的道路上,正確處理好詩與新農業、新農村,特別是與新農民的辯證關系,凱歌高奏,意氣奮發,為中華詩詞傳承弘揚的千秋偉業作出新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