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慧峰,赫英爽,蔣蘭蘭
在設計理論和建筑形態錯綜復雜的當下,挖掘歷史街區中被遺忘的片段,從多重尺度介入古城的保護與更新,將歷史變成資源,給予城市新的活力與創意是歷史街區實現動態平衡的關鍵。本文將從現代城市設計理論的視角出發,解讀規劃更新中的幾個主要操作如何在保留其歷史街區肌理的基礎上對青藤街區進行優質文化產業的植入和總體人居環境的提升。
青藤街區位于紹興市越城區,是連接魯迅故里和越子城的紐帶,其中明代書畫家徐渭的故居青藤書屋更是潑墨派的朝圣地。青藤街區大部分歷史建筑保留完好,有著大量明清時期的臺門遺存。紹興老城區的民居街道保存完整,原住民生活方式也少有被當代社會侵擾的痕跡,演繹著老紹興獨有的生活狀態。這里的青石板、濕苔蘚,以及隨處可見的一些生活用品散落在街巷。因此,在規劃改造中保護好這份屬于紹興記憶的建筑遺產顯得尤為重要。基于青藤街區的現狀,團隊對歷史街區的功能和外觀進行了一次整體梳理和升級。本次規劃更新的范圍北至人民西路,西至環山路,東至解放南路,南至前觀巷;總面積約12hm2,核心區范圍約2.36 hm2(圖1)。

圖1 青藤街區規劃更新原始總平面
徐渭藝術館的設計是本次規劃的重點。作為中國繪畫史上大寫意畫派成熟期的代表、青藤畫派的始祖,徐渭及其故居“青藤書屋”始終是本社區的文化魅力核心。而徐渭藝術館作為歷史街區中植入的當代性設計,首先需要解決新的形式如何融入現存城市肌理的問題。青藤街區歷史悠久,其街道尺度和房屋形制有著特定的文化傳統(圖2)。因此,如何解讀現有的建筑形制、在延續歷史的同時進行符合現代建造和審美的設計,就成為本次規劃的一個核心問題。

圖2 青藤街區核心區更新示意
早在20世紀后半葉,一批意大利理性主義建筑師面對戰后歷史城市的重建問題,提出了值得參照的形式操作方法——類型學理論。建筑師和理論家卡羅·阿爾干(Carlo Argan)曾詳盡地討論了“類型”如何作為一種形式的內在結構在設計操作中得到應用[1]。阿爾干認為,類型不會先驗地出現,而是從一系列的歷史案例之中演變而來的。因而,類型一方面確保新的建筑可以與城市環境的現有傳統相互關聯,另一方面又允許建筑師進行當代性、創新性的設計。從類型學的角度來看,徐渭藝術館的設計對周邊歷史街區的院落、肌理、色彩等主要建筑要素進行了有效的抽象、提煉和運用,并在此基礎上,通過鋼、玻璃、混凝土、鋁合金等材料,塑造出一種符合當代美學的形制。
徐渭藝術館的前身是青藤街區已經廢棄的機床廠(圖3)。建筑師團隊經過對原有空間的勘察,保留了機床廠的縱向空間邏輯、原有空間尺度和傳統屋頂形制作為一種歷史記憶的延續;以半透明的大片玻璃、近白色的石質板材、銀白色的天棚共同打造出流動、靈活、適應于當代藝術陳列的空間,在外觀延續社區固有肌理的同時保證了當代材料和當代空間品質的塑造。與此同時,藝術館純凈、輕盈、透明、簡潔精致的構成和精美的細部處理,也與周邊保留建筑立面在歷史變遷中所遺存的斑駁與其所富含的故事特性構成了一種歷史與當下的對話。不同材料的對比、建筑形制的辯證關聯、歷史場景與當代建筑的戲劇性對峙,共同創造出難以磨滅的蒙太奇印象,使得徐渭藝術館既能與周邊環境和諧共存,又指向一種當代乃至未來的文化路徑(圖4、5)。

圖3 徐渭藝術館原址廢棄的機床廠

圖4 建成前的徐渭藝術館及青藤廣場

圖5 建成后的徐渭藝術館及青藤廣場完全融入青藤街區
從類型學的角度來看,徐渭藝術館的設計并未選擇大規模拆除歷史民居,作為社區內少有的幾處大型新建建筑之一,以“針灸式”的做法活化文化核心區域的整體空間。由于充分考慮了城市現有肌理的延續性,徐渭藝術館的植入不僅最大程度地保留了現有社區狀態,并且也與周邊建筑和街道形成了有機的對話。
始于20世紀初的現代主義運動曾經推崇一種極具統籌性的理性主義規劃模式。德意志制造聯盟的標語“從沙發墊到城市規劃”正表達了這種跨越各個尺度的設計思想[2]。一體式的規劃曾經在許多著名建筑師的構想中都有所表達,如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的“光輝城市”和漢斯·邁耶(Hannes Meyer)的“合作社展柜”(co-op virtine)等均體現出了將不同尺度的人造物進行一體化整合的態度。設計尺度上的多維度考量也是青藤街區規劃的重點策略之一。徐渭藝術館及其周邊環境的設計,已經呈現出這種一貫性:藝術館在入口前的廣場上設有一處平地起坡的屋面,取山水之意向,一方面為藝術館內的畫展造勢,另一方面也在建筑形制上與藝術館相關聯。館內與館外渾然一體,使人不知不覺從外界的古城民居進入到內部的書畫天地之中。
在功能上,設計團隊也考慮圍繞幾個文化核心來統籌整個片區的功能。首先,以徐渭藝術館為核心,將徐渭藝術館西側縣府宿舍、青藤廣場西側民居、南側臺門納入藝術館范疇,并打開面向人民西路的開口以調整后觀巷的交通流速;其次,為振興紹興師爺文化意向,團隊也對師爺館進行了規模上的擴張,并且納入更多相關功能,將張家臺門納入師爺館范疇;最后,青藤書屋南北側的空間也用以服務于青藤書屋,提取文人生活元素氛圍,并統籌規劃出“梵高VS徐渭”主題茶飲空間、徐渭史料館、徐渭文創產品店等相關業態。徐渭藝術館和紹興師爺館兩個核心節點及其周邊的功能經過一體化管理,構成了新的青藤文化核心區,并植入文創商店、精品民宿、咖啡酒吧、微展覽、手工作坊等(圖6)。

圖6 青藤街區核心區總體梳理
設計團隊不僅對這些區域進行了統籌規劃,并且研究了片區內不同尺度的室外、室內空間現有功能,并以此為依托對其進行小尺度的改造更新,提高空間利用率,在不改變民居整體面貌的前提下,使之滿足當代旅游區的服務水平和衛生條件。通過“片區—街道—建筑—室內”等不同尺度下的統一設計,團隊得以把控社區整體流線并進行配套的建筑形制和內部空間梳理。從現代主義一體式規劃的視角來看,這種做法以高度統籌的方式,確保了從室內到片區在地體驗的連貫性,也避免了規劃、建筑和室內設計之間因出現鴻溝而影響設計初衷的問題。
羅伯·克里爾(Robert Krier)曾在《城鎮空間》(Town Spaces)一書中談到了城市空間的3種類型,其中包括城市廣場、街道以及兩者的交匯處。克里爾認為,包括廣場和街道在內的城市公共空間正是居民對城市集體記憶產生感悟的來源,而廣場與城市其他功能區域的連接方式、街道界面的開啟與閉合,塑造了居民在公共空間中的視覺和感知體驗[3]。蘆原義信也在《街道的美學》中探討了街道的高寬比、街道和建筑墻面的尺度等基本關系對于塑造積極的城市體驗的根本作用[4]。簡·雅各布斯(Jane Jacobs)也認為,“當我們想到一個城市時,首先出現在腦海里的就是街道……街道有生氣城市也就有生氣,街道沉悶城市也就沉悶”[5]。在青藤街區的改造規劃中,設計團隊也通過青藤廣場的植入、總體業態的梳理和公共走廊的擴充,使原本相對逼仄的歷史街區得以“呼吸”。
首先,青藤廣場的設計打破了原有的片區空間節奏,使得整體街區環境更開放舒展。廣場選址在介于開元弄和后觀巷之間的“青藤公寓 ”。設計團隊將這一極其違和的3層高“大紅樓”拆除,為廣場開辟了足夠的開放空間。同時,廣場上徐渭藝術館前的山水入口打破了固有的屋頂/地面的區分,不僅作為藝術館的一個室外“玄關”塑造氛圍,更以生動的肌理塑造了一個有機的公共空間,可供多種活動的進行,如觸控水瀑、藝術旱噴、作畫表演、藝術集市等。廣場的設置有利于人群的聚集和藝術氛圍的拓展(圖7-12)。

圖7 居民在廣場周邊活動

圖8 居民在廣場周邊活動

圖9 居民在廣場周邊活動

圖10 居民在廣場周邊活動

圖11 居民在廣場周邊活動

圖12 居民在廣場周邊活動
同時,設計團隊還提出了整體交通規劃和地下空間改造的建議,以便在滿足未來客流量需求的同時,最大程度地解放地面空間。如在地下布置停車位等操作,一方面保證地面空間主要由行人使用,也保護歷史街區的生活狀態和外觀。團隊也嘗試將新植入的空間立面開放,在不改變街區尺度的情況下,營造更加有呼吸感的街道體驗。從街道理論的角度來看,活化街道立面可有效提升公共空間人流的狀態。對于街區內的民居,設計團隊基本遵循慎重改造、尊重原始生活狀態的原則,但與此同時,由于老城居民希望有更多的共享空間,設計團隊也提出了一些植入公共活動廣場和共享客廳的做法,提供更加光照充足、有聚集性和交流性的戶外小空間,以便打破原有空間節奏、改善原住民生活環境,讓相對閉塞的歷史街區得以在流動的空間氛圍中“呼吸”。
本文從現代意大利類型學、現代主義一體式規劃、以及西方廣場和街道理論的角度出發,梳理了青藤街區規劃更新的一系列設計操作。從青藤街區空間節奏活化、空間品質提升、空間功能升級的結果來看,現代城市設計理論的靈活運用對于指導國內歷史街區更新升級具有重要意義。青藤街區的規劃更新表明這些理論歷久彌新,可以對應中國的在地現狀,一方面對歷史街區的傳統文化和城市肌理進行保護,另一方面也帶動歷史街區向更加符合當代功能需求的方向不斷發展。二者的結合正是今天歷史街區保護開發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