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敏潔
內容摘要:南宋寧波學者高似孫所作《硯箋》四卷,是寧波歷史上第一部綜合性硯著。該硯著承襲了蘇易簡《文房四譜》的編纂體例并加以變通,為后世硯著所沿用;又輯錄了大量前賢的詩文銘賦,從中可以了解文人對硯臺審美意趣的轉變與唐宋詠硯詩歌的書寫特色,其中還有很多漢代以后便已失傳的文獻材料,可資后人輯佚。《硯箋》四卷對研究宋代硯文化和中國古代硯文獻的發展有重要參考價值。
關鍵詞:高似孫 《硯箋》 文獻價值 文化價值
宋代是我國文學發展的巔峰時期,“器以載道”的思想使宋人開始以更加客觀理性的眼光看待器物,而首當其沖的便是與文學創作相依存的硯臺等書齋古器。作為“文房四寶”之一,硯為中華傳統文化的存續與發展中作出了巨大貢獻,又因其特殊的材質與功用,與文人也產生了較其他三寶更為密切的關系,故北宋蘇易簡云:“文房四寶,硯為首。筆墨兼紙皆可隨時收索,可與終身俱者,惟硯而已。”[1]262
在這一背景下,賞硯、品硯、藏硯成為兩宋之際一種頗具代表性的“文化現象”,上至帝王朝臣,下至雅士墨客,皆以此為尚。與硯相關的專著也層出不窮,詩文、評議、雜記等也散金碎玉式地散布于各種文集之中,形成了我國硯文化創作的第一個高潮。
南宋學者高似孫(1158-1231
),字續古,號疏寮,鄞縣人。他一生著述頗豐,涵蓋經、史、子、集四部,今存《硯箋》四卷于世,約成于嘉定十六年癸未(1223),是寧波歷史上第一部綜合性硯著,具有重要的文學價值。然目前學界對高似孫及其著作的研究較為局限,多集中于《子略》《史略》《緯略》《騷略》四部,僅有《寧波通史·宋代卷》中《高似孫與硯石研究》一文簡要論述了《硯箋》的科學價值,暫未有人論及其與硯文化的關系。筆者不揣谫陋,將以高似孫《硯箋》四卷為考察對象,從版本、編纂體例、內容、后世影響等方面探尋其文獻價值與文化價值,以揭示其在宋代硯文化乃至整個中國古代硯文獻發展史中的功用與地位。
一.《硯箋》的卷數及版本考證
1.卷數考證
關于《硯箋》的卷數,歷代書目著錄說法不一。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最早撰錄:“《硯箋》一卷,高似孫撰。”[2]415元代馬端臨《文獻通考》和明代焦竑《國史經籍志》也都依此說法。清人范邦甸《天一閣書目》則載:“《硯箋》三卷,鈔本”[3]259,又倪燦《宋史藝文志補》、凌廷堪《校禮堂文集》、丁立中《八千卷樓書目》皆記“《硯箋》四卷”。清代錢曾最早發現這一卷數差異,他在《讀書敏求記》中提到:“硯箋四卷,高似孫修。經籍志作一卷,誤也。”[4]45晚清周中孚也認為:“書錄《解題》《通考》及焦氏經籍志俱作一卷,皆字之誤也。”[5]991筆者翻閱《浙江通志》《同治鄞縣志》《光緒余姚縣志》等方志,其俱稱《硯箋》四卷,自宋至明三代書目皆曰“一卷”,除了抄字有誤外,想亦不全,或系后人合并。故本文認為《硯箋》最初版本應當就是四卷。
那么,清代以前是否存有一卷的《硯箋》版本呢?明人高儒《百川書志》透露了線索:“高似孫《硯譜》一卷。宋高似孫修。譜硯之出處、銘詩、石色、硯名,為圖二十有三。”[6]131沈津《欣賞編》己集收有此本,卷首題“高氏似孫修”,卷末文征明跋云:“疏寮此譜頗存形制,又如百年文房之具,燦然在目……潤卿既刻諸圖,遂亦錄此……亦于此有所去舍也。”[7]437可知這一版本已經過沈津的編選取舍,非高氏原版。與《四庫全書》所收四卷版本相比照,《硯譜》多一節《硯名》,下列26種形色各異的硯臺名,僅有“紅絲”“紫金”“金雀石”“澄泥”四種在《硯箋·記硯石》一節有被提及;銘文一類,唐子希《家藏古硯銘并序》、蘇子瞻《鼎硯銘》兩篇《硯譜》有而《硯箋》無;《硯圖》一節,《硯譜》畫有圖硯式23種,《硯箋》列無圖硯式24種,其中玉堂、斧形、玉臺、辟雍、瓢形、鳳池、八稜七式相同;其余部分,除幾處謄抄訛誤外,《硯譜》所收內容均已包含于《硯箋》之中。
高氏原本諸多散佚,現存版本已非全帙,《硯譜》雖為刪減本,但其中硯圖、硯名兩節很可能正出自《硯箋》,李守亮將其定義為“高似孫《硯箋》殘卷的一個謄抄過錄本”[8]109。《硯譜》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今存《硯箋》有硯名無硯圖之缺憾,也使之更貼近原版面貌。
2.版本差異
錢曾早前藏有《硯箋》四卷一本,下注“宋板”[9]41,這是目前已知最早的《硯箋》版本,今已佚失。《硯箋》四卷現存的版本較多,有明萬歷四十二年潘膺祉如韋館刻本、朱氏潛采堂明抄本、清康熙四十五年《楝亭十二種》刻本兩版、清嘉慶十五年張紹仁家抄本、天一閣舊抄本、虞山趙氏舊抄善本、《四庫全書》抄本、《四明叢書未刊稿》(簡稱《未刊稿》)影印本等。
近代藏書家潘景鄭認為,此諸多版本“以曹楝亭刊為最精,汲古閣本不逮也”[10]186。楝亭本剞劂極精,向稱善刻。今見兩版《硯箋》刻本,其一無扉頁,板框外有何焯校注并于卷末題跋;另一有扉頁,書“楝亭藏本”,下有長州章鈺小記,與前者相比,卷前多一則吳昌綬跋和高氏自序,板框外多章鈺朱筆校注,卷末多張紹仁跋,其余內容相同。惜其屬《楝亭十二種》之一,為使每種書版面規整,遂改每行之數、版頁式樣,已失原貌。
抄錄時間較早的朱氏潛采堂明抄本,當最接近宋版,《未刊稿》便據此影印。明抄本中高氏自序被收于卷一,同頁印有大小16枚藏書章,卷末亦有4枚,可知藏本已轉手多人。影印本前多一則張壽鏞跋。《四庫全書》本為官修書,校對謄抄應最是嚴謹。《硯箋》收于《四庫全書》子部二十五《譜錄類》,校于乾隆四十九年三月,卷前有提要一則,無高氏自序。當前流通的整理本多以《四庫》本和曹本為底本排印校勘,朱氏明抄本因近年才被收編于《未刊稿》中,故關注者寥寥。將以上三個各具優勢的版本相對校,實以明抄本為善,其余兩本多有訛誤:如卷一“石病”下注“如蛇蟲眼”,曹本誤“蛇”為“蛀”;卷二“石瑕”寫“硬線起處隱于”,《四庫》本誤“于”為“手”;卷三“歸石硯”下注“氣含秋云如黛色”,曹本誤“云”為“雪”等等。因此,本文將以《未刊稿》所影印明抄本為主要參考文本,以《四庫全書》本和《楝亭十二種》本為對校本,輔以《硯譜》一卷為補充,旨在最大限度地再現宋版原貌。
二.《硯箋》的文獻價值
1.編撰體例
《硯箋》是一部專門編述硯臺的譜錄類著作。“所謂譜錄,是指按事物類別或系統編撰而成的書籍”[11]45,這一體裁始于殷周,然數量有限,并未形成專門的書籍類目。直到宋代,譜錄的創作與傳播蔚為大觀,中國古代文獻中正式“形成了一類以記物為主的書籍”[12]1,目錄書也專設門類以收之。《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簡稱《提要》)譜錄類前有序云:“六朝以后,作者漸出新裁,體例多有創造,古來舊目遂不能該……而限于無類可歸……惟尤袤《遂初堂書目》,創立“譜錄”一門,于是別類殊名,咸歸統攝。此亦變而能通矣。”[13]596
譜錄至宋代日臻成熟,與硯相關的譜錄類專著也順時而作。在《硯箋》之前,已有蘇易簡《文房四譜·硯譜》(986年)、唐積《歙州硯譜》(1066年)、米芾《硯史》(1102年前)等產生,然這些硯著皆簡論概述、篇幅短小,僅千字有余,而高似孫的《硯箋》兩萬余字,最具有“著”的體格。《提要·硯箋》載:“其書第一卷為端硯,分子目十九,卷中‘硯圖一類,列四十二式①,注曰:‘歙硯亦如之。然圖已不具,意傳寫佚之也。第二卷為歙硯,分子目二十,第三卷為諸品硯,凡六十五種。第四卷則前人詩文,其詩文明題曰端硯、歙硯者,已附入前二卷內,是卷所載,皆不標名品,故別附之諸品后耳。”[13]598與前人硯著相比,其內容也更為豐富全面,囊括硯石的種類、產地、形貌,昔賢評硯、愛硯之詩文等,且收錄硯石凡67種,“是宋代文獻記錄硯石最多的”[14]294。
就編撰體例而言,《硯箋》可謂是硯文獻發展進程中的階段性成果,具有承先啟后的重要意義。于前看,蘇易簡《文房四譜》是我國第一部以專卷記硯的文房譜錄,除筆譜多一節筆勢外,墨、紙、硯三譜均可分成“敘事、造、雜記、辭賦”四個部分。《硯箋》“一端、二歙、三諸品硯、四詩文”的分卷方式明顯承襲于蘇易簡,并根據內容需要進行了調整,故紀昀等人認為:“考歐陽詢《藝文類聚》,每門皆前列事跡,后附文章,易簡蓋仿其體式。然詢書兼羅眾目,其專舉一器一物輯成一譜,而用歐陽氏之例者,則始自易簡,后來《硯箋》《蟹錄》皆沿用成規,則謂自易簡創法可也。”[13]598
于后看,宋人對“端歙”的孰優孰劣一直爭論不休,唐詢稱:“青州墨山紅絲石……非他石可與較藝,故列之于首云。”[15]641蔡襄表示不贊同:“唐彥猷作紅絲石硯,自第為天下第一,黜端巖而下之。論者深愛端巖,莫肯從其說。”[16]159又歐陽修:“較其優劣,龍尾遠出端溪上,而端溪以后出見貴爾。”[17]171-172葉夢得持反對意見:“歐文忠作《硯譜》,推歙石在端石上,世多不然之,蓋各因所見爾。”[18]18對硯材主觀評價的不同也影響著硯著的詳略分布、排列順序等方面。直到《硯箋》誕生,高似孫所創“一端、二歙、三諸品硯、四詩文”的撰寫順序才被確定下來并為后人所慣用,清代朱棟《硯小史》(1800年)、曾興仁《硯考》(1837年),以及民國馬丕緒《硯林脞錄》(1936年)等皆依此體例或有所增刪。這一體例下,端硯的地位被顯著抬升,與之相關的硯著、文章也呈井噴態勢,尤以清代為最,有高兆《端溪硯石考》、陳齡《端石擬》、吳繩年《端溪硯志》、李兆洛《端溪硯坑記》等,成為繼宋以后硯著創作的又一繁盛期。此外,在譜錄中設專卷收錄詩文辭賦的體例始于蘇易簡,高似孫襲之并擴大運用,其《蟹略》卷四便專載蟹雅、蟹志、賦詠,清人硯著也延續這一體例,朱棟《硯小史》卷四專收前人賦文詩詞銘,陳齡《端石擬》卷三末還附錄自作的《藜閣十硯銘》。以上,足見《硯箋》對硯著編撰的深遠影響。
2.輯佚之資
輯佚之學始于宋代。宋代譜錄類著作的繁盛為輯佚學的發展提供了充足的養分,《硯箋》征引豐富,成為可資后人輯佚的重要文獻。書中輯錄了大量漢代以后便已失傳的文獻材料,為后人了解宋代及宋以前的書籍文獻提供了重要依據,也為后世的古代詩文集補遺工作提供了珍貴的一手材料。錢曾有言:“昔人言吳融八韻賦,古今無敵,惜乎亡來已久。此存得《古瓦硯賦》一篇,應錄入《子華詩集》中。”[4]45吳融,字子華,越州山陰人,生卒年不詳,今僅存《唐英歌詩》。《宋史·藝文七》記“吳融賦集五卷”[19]3393,又李調元《賦話》:“唐吳融子華律賦流傳者絕少,今不見。”[20]23所幸《硯箋》卷四收有吳融《古瓦硯賦》一則,并被清人轉收于《全唐文》,才使今人得見其賦之華彩。
又《提要·晏元獻遺文》:“此本為國朝康熙中慈溪胡亦堂所輯,僅文六篇、詩六首,余皆詩馀。殊當北宋盛時,日與諸名士文酒唱和,其零章斷什,往往散見諸書……此本皆未收入,未為完備。”[13]789《硯箋》卷三就有《古瓦硯詩(張殿院惠)》二首未見于《遺文》,后被收于《全宋詩》。晏殊一生作詩一百五十余首,多為酬唱詩和應制詩,詠物詩僅有二十余首,可見此二首詩的珍貴性。此外,《硯箋》卷四還有李白《殷十一贈栗岡硯詩》一首,未見于《全唐詩》,童養年將其編入《全唐詩續補遺》卷四,以補《全唐詩》之缺憾。
三.《硯箋》的文化價值
“《宋志》所錄硯譜,今存者尚有四五家,大抵詳于材產質性,而罕及其典故。似孫此書獨晚出,得備采諸家之說,又其學本淹博,能旁證群籍以為之佐證,故敘述頗有可觀。”[13]598-599《硯箋》所引文獻十分廣博,上至先秦典籍,下至宋代宮廷類書,其間涵蓋兩漢、魏晉南北朝、隋唐等多個歷史時期,地理志、方志、詩話等體裁皆有涉及,具有較高的文化價值。
1.文人審美的轉變
宋代是我國古代商品經濟最為繁榮的一個時期,與讀書寫字密切相關的“硯”的商品貿易自然也得到了飛速發展。硯經濟的騰飛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硯文化的發展,這首先就表現在文人對硯這一器物審美取向的轉變上。
宋以前的文人寫硯臺多為單純的題詠,主要對硯的外形、顏色、器用等作細致描摹。如西晉傅玄《硯賦》“節方圓以定形”[21]115,初唐楊師道《硯詩》“圓池類璧水”[21]129,李嶠《硯詩》“形帶石巖圓”[21]129,中唐張少博《石硯賦》“溫潤稱珍,騰畢彩而玉色;追逐成器,發奇文而綺斑。”[21]116晚唐吳融《古瓦硯賦》“陶甄已往,含古色之幾年;磨瑩俄新,貯藏秋光之一片”[21]125等等。
有宋一代,文人開始將自身主觀體悟與審美情趣融鑄于一方小小的硯臺之中。“銘者,名也。觀器必也正名,審用貴乎盛德。”[22]75他們將銘文刻于硯上,用以審視自己的人格與品行。《硯箋》卷一引《唐子西硯》銘:“筆之壽日,墨之壽月,硯之壽世,何也?硯靜也,吾得養生焉。以鈍為體,以靜為用,唯其然,是以永年。”[21]36唐庚從人生哲學的角度看待硯臺,與明代陳繼儒《小窗幽記》中的醒世之言②頗為相似。
又引蘇軾《硯銘》:“以此進道常若渴,以此求進常若驚,以此治財常思予,以此書獄常思生。”[21]44元豐七年六月,蘇邁將赴饒州德興尉,蘇軾以硯送行并作此銘,其中飽含父親對兒子的拳拳勉勵與諄諄訓誡。又贈蘇養直端硯,銘之曰:“匪以玩物,維以觀德。”[21]44他以硯為鏡,存規勸之意。
此外,硯臺的名稱也被賦予了獨特的文化內涵。如《硯箋》所載玉堂硯、郎官硯等以官署命名,展現出文人想要中舉出仕的理想追求;鳳池硯、蓬萊硯、蟾蜍硯等以祥瑞福地命名,蘊含文人對事物的美好想象。正是在文人審美意趣的轉變中,硯作為一種具形之物,從“幾案間一閑澹物也”[23]122的日常書寫用具,逐步成為文人內在精神的外部載體,并承擔起雅俗之辨與文化傳承的重任。
2.詠硯詩歌的書寫
在古代文人的交游中,硯臺常常具有禮物的性質,故而在詠硯詩中,酬答類的詩歌占據了大多數。《硯箋》收李白“攜此臨墨池,還如對君面”[21]130兩聯盡顯睹物思人之情。韋應物《韓少尹贈硯詩》、劉禹錫《紫石硯詩》《柳子厚寄疊石硯詩》、杜甫《石硯詩》、陶商翁《端硯詩(贈王欲)》皆與之類似。
至于蘇軾,他進一步提升了禮物之硯的地位,并形成了“以物易物”的交往新模式。《硯箋》卷二《劍易張近幾仲龍尾子石硯詩》講述了蘇軾以銅劍易子石硯的過程,詩后注:“仆少時好書畫、筆硯之類如好聲色……昨日見張君卵石硯,輒復萌此意,卒以劍易之。既得之,亦復何益,乃知習氣難盡除也。”[21]60又《全宋詩》收《張作詩送硯反劍,乃和其詩,卒以劍歸之》講此事后續,蘇軾返劍而歸之,將贈酬活動變為公平交易。他曾言:“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雖微物足以為樂,雖尤物不足以為病。留意于物,雖微物足以為病,雖尤物不足以為樂。”[24]589-590蘇軾雖愛硯成癡,卻仍舊能夠保持“也無風雨也無晴”般超然而曠遠的物我態度。
除愛硯之情外,硯詩中的懷思之情同樣值得關注。“古器物令宋代玩賞家著迷之處,不在物品本身,更在物品之外,在那物品所從出的年代,那個相距遙遠、已然消逝、而又令人追念的往昔。”[25]231硯因其綿延悠久的歷史,得以見證諸多名垂青史的人物與千古風流的往事。鄴城是我國八大古都之一,在魏晉南北朝時一度風光無兩。建安十五年,曹操建銅雀、金虎、冰井三臺,以銅雀臺為最佳,成為建安文學的發祥地。彼時,魏晉風流文人在銅雀臺上飲酒唱和、揮毫潑墨,成為一代文學勝景。時移世易,文人不再,銅雀臺也日益傾頹,只留下宮殿瓦碎被后人做成瓦硯而流傳于世,所以古鄴城瓦硯也稱銅雀瓦硯。《硯箋》卷三收晏殊《古瓦硯詩(張殿院惠)》、韓琦《古瓦硯詩(答章望之)》、歐陽修《古瓦硯歌》,詩中隱隱流露出昔盛今衰的興替之感、對前賢的敬佩之情和渴望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情感樸實而動人。
“鼠璞易投荊璞價,請君試買硯箋看。”[26]308高似孫學識廣博,他的《硯箋》旁征博引又備采眾長,收錄了從先秦至南宋各個時期的史料文獻,使我們可以概覽硯臺誕生、發展、集大成的整個歷史進程,更能夠從先賢時哲的詩文銘賦中,感受到他們對硯臺的喜愛與對文學的熱情。自宋代起,硯臺從書房中必不可少的書寫用器,逐步成為傳統文人的精神載體,寄托著他們的審美理想與人格追求。這一實物與其所形成的硯文化,也成為了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傳揚宋韻文化、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今天,《硯箋》作為寧波歷史上第一部專論硯臺的譜錄類著作,也是宋代記錄硯石種類、條目最豐富的一部硯著,呈現出承前啟后的文學功用,對研究宋代硯文化和中國古代硯文獻的發展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注 釋
①對照《四庫》抄本與明抄本,兩者卷一“硯圖”均只列無圖硯式二十四種,即使加上《硯譜》的二十三種有圖硯式,除去七種重合的,也才堪堪四十種,或佚兩種。
②《小窗幽記》卷一《集醒》載:“筆之用以月計,墨之用以歲計,觀之用以世計。筆最銳,墨次之,硯鈍者也。豈非鈍者壽而銳者夭耶?筆最動,墨次之,硯靜者也。豈非靜者壽而動者夭乎?于是得養生焉。以鈍為體,以靜為用,唯其然,是以能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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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