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一棵樹（組詩）

劉向東

馬陵山上

來了才知道來對了

眼看著春風又綠

往年一蓬枯草

從根部開始返青

馬陵山——這也是山

主峰的海拔不足百米

為什么讓六下江南的弘歷

三次停車

為什么文天祥去尋找斗柄

卻在此留下不散的跫音

分明是因其發脈泰岳

分明是山不在高

此乃天下群山的種子

江山的縮影

馬陵道上制高點

當年老孫與小龐爭奪

一個舉著火把

把自己的首級照亮

另一個

抱著自己的大腿告老還鄉

只有你山色不改

眼看著春風又綠

往年一蓬枯草

從根部開始返青

南山一棵樹

別過西嶺千秋雪

夜發清溪向三峽

轉眼到渝州

青山放走長江但截住詩人

讓杜甫登高，讓李白夢游

接受一枝一葉的指引

當我也來到這南山

一棵樹下

我要領走這一棵樹

一旦我出門在外

老媽媽天天望南山

直到有樹木朝她走動

上莊入門

1

溝門子山門以里，趙大地

草木庵、河西、花寶石、廠溝、西溝

青山兩列，清溪十里

自然而然的六個村落

在燕山三千尺青峰之下

在熱河離宮和外八廟的外面

從出生到終點

從血肉到泥土

上莊，來去間寬闊于我的生活

高遠于我和我們的命運

上溯一百九十九年

老祖宗從山東投奔河北

燕山雪花大如席

趁熱把雪花鋪在炕上

黃土炕上生兒子

黃土坑里埋祖宗

祖宗至今守在北臺子

守住兒孫和一草一木

此刻他們在我身體里

看我一筆一畫寫詩

苦是尋常之苦

樂是倫常之樂

莊里人忙活，為活而忙

男人打小兒就上山下地

女人老早就推碾子燒火

不用出遠門兒

家門口就能見世面

窗含西嶺長城的箭樓

東山三仙洞里的仙人

已經是家家戶戶的親戚

2

趕赴此生，生身之地

命中注定，我是長子

領來向陽、向海兩個弟弟

領來一個妹妹名叫向春

老屋和祖墳南北相望

栗子樹下長條地

媽媽老早為我備下宅基

祖上賣炭買土地

我們賣柴買戶口

當年急著出山進城

心里窩住一場大病

留下老屋，不拆，不賣，也不租賃

好讓路過的人說：這

是誰誰的家啊

3

家

可以沒有炊煙沒有門窗

要有一盤土炕

有一盤土炕連著地氣

留做夢歸的眠床

環顧四周無數山梁

而今退耕還林、還獸

總共還剩下三棵古松

對應三歲以下的童子

老人用山莊老酒的瓶子

壘成三面透明的院墻

上莊

在燕山上地，河北興隆

晴朗的夜晚，西大梁上

有人望見天安門

說：姥姥家門口唱大戲呢

叫頭的鑼鼓

隆咚隆咚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