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師恩,趙嘉欣
(南京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江蘇南京 210095)
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以來,中國工業經濟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然而早期主要依靠“高投入、高能耗、高污染”的工業粗放增長模式難以為繼。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正處在轉變發展方式、優化經濟結構、轉換增長動力的攻關期。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因此優化升級工業結構是新時期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必然路徑。工業結構優化升級的變遷過程主要依靠創新驅動。其中,創新引致的技術進步與投入要素耦合對要素的邊際產出產生非對稱的影響,使得技術進步表現出一定的偏向性(Acemoglu,2002;孔憲麗等,2015;余東華等,2019)[1-3],偏向型技術進步帶來不同行業間要素生產效率的差異,引發要素跨行業流動實現重新配置,從而推動了工業結構變遷過程。工業結構的變遷過程伴隨著投入要素的重新配置,其中勞動要素的配置反映在就業結構和工資水平上:工業結構優化升級中行業間生產率的差異誘致勞動力跨行業流動,將影響不同行業的工資水平和行業間的工資收入差距。從現實來看,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行業工資收入差距總體上呈波動擴大的趨勢,雖然2008 年以后行業工資差距有小幅回落,但不同行業間的工資差距仍然十分顯著(田柳和周云波,2018)[4],行業工資收入差距擴大已然成為影響中國收入差距處于較高水平的主要原因之一(Petro?va,2010;鄧翔和黃志,2019)[5-6]。基于此,在創新驅動經濟結構變遷的背景下,研究工業結構變遷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影響不僅有助于理解經濟和工業結構變遷過程中收入差距的形成機理,也對推進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和實現共同富裕具有重要意義。
由于產業結構是經濟發展的核心指標,產業結構與收入差距關系的研究隱含在經濟發展、產業變遷與收入差距三者的關系中(Cham?bers 和 Dhongde, 2016; Molero- Simarro,2017)[7-8]。Kuznets(1955)[9]研究發現,經濟增長與收入不平等之間存在“倒U 型”關系;Rubin 和Segal(2015)[10]指出,在美國經濟增長過程中,高收入群體的收入比重提高,加劇了美國收入不平等問題。雖然這些研究并沒有直接探討產業結構的作用,但經濟增長實際上是一個產業結構不斷升級的過程(Fan 等,2003;Samaniego 和Sun,2016;Cardinale 和Scazzieri,2018)[11-13]。我國早期的相關研究也有采用同類思路(林毅夫和劉明興,2003)[14]。
基于我國經濟快速發展過程中產業結構變遷顯著且伴隨著城鎮化進程城鄉收入差距問題突出的特征事實,國內一些學者研究了產業結構變遷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龔新蜀等(2018)[15]指出,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能夠有效縮小我國城鄉收入差距,但這一影響過程存在時滯效應。周國富和陳菡彬(2021)[16]以城鎮化率為門檻變量,指出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存在明顯的非線性影響,前者對后者的影響具有雙門檻效應。
在經濟發展過程中,結構性生產問題和行業收入分配問題相互交織,如工業結構變遷過程中要素生產率的差異和要素重新配置都會對行業間的工資差距產生影響,但已有研究對產業結構變遷影響行業工資差距的討論并不充分。現有文獻關注到了工業結構變遷(Hunt,2004;Nabar 和Yan,2013)[17-18]或行業工資差距(Abowd 等,2012; Mokre 和Rehm, 2020; 李佳和湯毅,2019)[19-21]的相關問題,但鮮有文獻探討工業結構變遷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影響。
由于偏向型技術進步驅動產業結構變遷過程對不同群體或部門的工資水平影響不同,現有文獻較多關注了偏向型技術進步對產業結構變遷與收入差距的影響。一方面,技術進步是產業結構變遷的原動力,其在推動產業結構轉型的過程中,間接影響了收入差距。Buera 和Kaboski(2012)[22]認為,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提高了技能密集型產業的比重,從而對高技能勞動力產生超額需求,擴大了高、低技能勞動力之間的工資差距。王林輝和袁禮(2018)[23]指出,偏向型技術進步通過非對稱地改變部門間要素生產率的直接方式和誘致要素跨部門流動實現重新配置的間接方式,推動產業結構變遷,進而對勞動收入份額產生影響。郭凱明和羅敏(2021)[24]發現,偏向型技術進步導致不同產業產品相互替代,改變產業之間的相對產出比重,推動產業結構轉型,從而影響工資收入差距。另一方面,偏向型技術進步也會對收入差距產生直接影響。田柳和周云波(2018)[4]發現行業的技術特征可以解釋部分行業工資差距。然而,已有研究忽視了偏向型技術進步與產業結構變遷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內在交互影響,以及產業結構變遷與偏向型技術進步交互作用下驅動勞動要素在不同行業間重新配置這一影響行業就業和工資差距的理論機制。
基于以上考慮,本文研究工業結構變遷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影響,并考慮其中的作用機制。相較于已有研究,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首次構建了工業結構變遷影響行業收入差距的機制框架,從要素配置與偏向型技術進步角度對影響機理進行了闡釋,豐富了行業收入差距形成因素的相關理論;第二,發現了中國工業結構變遷對行業收入差距影響的關系特征,特別是基于分位數回歸方法,從工資差距分布的角度檢驗了工業結構變遷影響行業工資差距的趨勢特征,在當前我國工業結構轉型升級的背景下這一研究結論具有較強的現實價值。
Acemoglu(2003)[25]通過構建一個均衡模型,探討了偏向型技術進步對技能勞動力和非技能勞動力之間工資收入差距的影響。本文參考該研究中基礎模型的構建方式,并根據研究需要,將工業行業劃分為勞動密集型行業和資本密集型行業,建立一個兩部門模型。在基礎模型的基礎上,從高級化和合理化兩個方面系統地闡述工業結構變遷影響行業工資差距的理論機制,并探討了偏向型技術進步調節作用的機制。
將工業部門劃分為勞動密集型行業和資本密集型行業,兩部門的生產均使用勞動L 和資本K兩種要素,下標1表示勞動密集型行業,下標2表示資本密集型行業。
勞動密集型行業和資本密集型行業的生產函數分別如下:
其中a1,a2,且有a1>a2。Y1、K1、L1和Y2、 K2、 L2分別是勞動密集型行業和資本密集型行業的產出以及使用的資本和勞動力水平。A1[τ ( t )]、 A2[τ ( t )]分別代表兩個部門生產的單位技術回報率,τ 代表外生的技術水平,僅與時間t 有關。
Y( t )代表加總生產函數,由兩部門的產品(中間產品)競爭性地進行生產:
其中, γ( t )為分布參數,反映了兩部門產品的投入權重, γ( t )∈( 0,1) 。 ρ1保證了兩部門產品的替代彈性
廠商的生產滿足一階條件,根據兩部門的勞動力單位工資可得資本密集型行業對勞動密集型行業的工資比:
工業結構變遷的內在動因是不同行業間要素生產率的差異及其引致的要素跨行業配置,外在形式表現為工業結構由低水平向高水平演進以及要素配置效率的提高,即結構高級化和結構合理化的變遷過程。本部分從高級化和合理化兩個方面闡述工業結構變遷影響行業工資差距的理論機制。
1.工業結構高級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影響。工業結構高級化以勞動生產率高的資本密集型行業產值占比的提高為表征,反映工業內部由勞動密集型行業向資本密集型行業的結構變遷。在此過程中,不同行業間存在要素生產效率的差異性,將驅使要素從生產效率相對較低的勞動密集型行業流向生產效率相對較高的資本密集型行業,資本密集型行業得以進一步發展,該行業產值占工業行業總產值的比例上升,推動工業結構高級化。由式(3)資本密集型行業占比對兩部門工資比的影響可表示為,這意味著在工業結構高級化變遷過程中,資本密集型行業產值占比上升,將擴大行業工資差距。即資本密集型行業勞動要素的生產率和邊際產出更高,其勞動力的收入也更高,資本密集型行業產值占比提高,該行業的相對工資水平也將上升,從而加劇了行業工資差距。
2.工業結構合理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影響。工業結構合理化衡量各產業部門投入結構和產出結構的偏離度,是產業協調能力和資源有效利用程度的體現。不同行業存在生產效率和回報率的差異,將促使勞動力跨行業流動,這更多體現在勞動力由生產效率較低、收入較低的勞動密集型行業流向生產效率較高、收入較高的資本密集型行業。伴隨著勞動力的跨行業轉移,不同行業勞動要素的供需關系發生改變,要素配置效率提高,這將縮小行業間要素利用效率的差異,使得行業勞動生產效率趨于一致,進而縮小行業間工資差距。由式(3),有,在勞動力轉移過程中,資本密集型行業的就業人數上升,資本密集型行業對勞動密集型行業的工資比(rw)降低。因此,以要素配置效率提高為表征的工業結構合理化將緩解行業工資差距。
對公式(3)取對數并對τ 求導可得(4)式,該式衡量技術進步對部門間工資收入比的影響:
1.考慮兩部門產品的替代彈性σ>1 的情況。若技術進步是資本偏向型的, 可表述為,即τ 上升將引起rw提高,行業工資差距擴大;若技術進步是勞動偏向型的, 可表述為, 則有,即τ 上升將引起rw下降,行業工資差距縮小。
2.考慮兩部門產品的替代彈性σ>1的情況。若技術進步是資本偏向型的,有,即τ上升將引起rw下降,行業工資差距縮小;若技術進步是勞動偏向型的,有,即τ 上升將引起rw提高,行業工資差距擴大。
從以上分析來看,偏向型技術進步對行業工資差距的調節作用與部門間產品的替代彈性和技術進步偏向有關。王丹楓(2011)[26]認為,在我國資本報酬增長快于勞動報酬增長的現實情況下,資本密集型行業與勞動密集型行業之間的產品替代彈性符合σ>1 的情況。 陸菁和劉毅群(2016)[27]測算得出,中國工業部門整體的要素替代彈性為2.906。陳登科和陳詩一(2018)[28]發現中國工業整體行業和分行業企業的要素替代彈性均顯著大于1。基于現有研究以及我國工業行業資本持續深化的特征事實,本文認為工業行業部門間的產品替代彈性大于1。此外,本文通過超越對數生產函數測算出中國各工業行業的偏向型技術進步指數。測算結果表明,工業行業的技術進步總體上表現出資本偏向特征②,這與已有的研究結論一致(孔憲麗等,2015;韓國高和張倩,2019)[2,29]。
部門間生產率的差異通過改變產品的相對價格引起要素跨部門流動,流動方向取決于產品間的替代彈性。當部門間產品替代彈性σ>1 時,即各部門產品之間為替代關系,要素會向產出增長相對較快的部門流動,即由勞動密集型行業向資本密集型行業流動實現重新配置。在中國工業行業技術進步整體偏向于資本的情況下,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與資本密集型行業的要素稟賦結構契合,進一步加速了要素流動,從而更有利于該類行業發展,資本密集型行業產值占比上升,將提高工業結構的高級化程度,進一步增強結構高級化擴大行業工資差距的效應。同時,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提高資本密集型行業相對于勞動密集型行業的要素生產效率,將誘致要素向資本密集型行業轉移實現重新配置,要素配置效率提高,將推動工業結構合理化的變遷過程,從而進一步增強結構合理化縮小行業工資差距的效應。由此得到以下推論:在產品替代彈性σ>1 和技術進步總體表現為資本偏向型的情形下,一方面偏向型技術進步會增強工業結構高級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擴大效應,另一方面偏向型技術進步會增強工業結構合理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縮小效應。
行業工資差距(w)。以行業相對工資衡量行業工資差距,即以各細分行業平均工資與工業行業平均工資之比作為衡量行業工資差距的代理變量③。
工業結構高級化(TS)。孔憲麗等(2015)[2]以各工業行業增加值占工業增加值的比重衡量各行業的比例關系,以此刻畫工業部門的結構調整。而工業結構高級化不僅涉及行業比例關系的演進,還涉及行業勞動生產率的提高。通過提取各產業部門的貢獻度指標,衡量各行業高級化水平對工業結構高級化的貢獻,具體公式如式(5)所示。
工業結構合理化(TR)。工業結構合理化衡量要素投入結構和產出結構的耦合程度。提取各行業對工業結構合理化的貢獻度指標,衡量各行業在工業結構合理化中所處的相對位置,以此作為結構合理化的代理變量,具體公式為:
偏向型技術進步(Bias)。為考察偏向型技術進步在工業結構變遷影響行業工資差距中的作用,需測算出各工業細分行業的偏向型技術進步指數。利用隨機前沿分析(SFA)對超越對數生產函數進行計量回歸,根據回歸系數計算資本和勞動要素的產出彈性,并根據式(7)進一步計算偏向型技術進步指數。
其中, βTK、 βTL分別表示超越對數生產函數中資本、勞動要素和時間趨勢變量的交叉項系數,ηK、ηL分別表示資本、勞動要素的產出彈性。 Bias>0 ,表明技術進步偏向于資本;Bias,表明技術進步偏向于勞動;Bias=0,表明技術進步是中性的。
參照相關研究和變量之間的理論關系,本文選取如下控制變量:①所有制(Sta),以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固定資產占行業固定資產的比重表示,在相關研究中所有制常被用來衡量行業的行政壟斷程度。②人力資本(Hum),以各行業大中型企業科技活動人數占行業就業人數的比例衡量。③行業盈利能力(Pr o),以行業資產利潤率(ROA)表示。④企業平均規模(Size),以各行業資產規模除以企業數量衡量。
根據前文理論分析所述,工業結構變遷通過高級化和合理化兩條路徑作用于行業工資差距,設定如下基礎實證模型:
其中,i 表示37個工業細分行業,t 表示時間(t=2003,…,2017)。 X 代表控制變量合集,θi表示行業固定效應,λt表示時間固定效應,εit表示隨機誤差項。
為考察偏向型技術進步在工業結構變遷與行業工資差距關系中的作用,在測算出各細分行業偏向型技術進步(Bias)的基礎上,進一步在模型中引入偏向型技術進步、偏向型技術進步與結構變遷變量的交互項。為避免多重共線性問題對實證結果的影響,本文對交互項變量進行中心化處理。設定實證模型為:
本文使用的工業細分行業數據,存在部分數據缺失、工業行業分類標準、指標統計口徑不一致等問題。為了保證數據的準確性并盡可能延長考察期限,本文將考察期設定為2003—2017 年④。對統計口徑不一致的行業進行歸并或剔除處理,最后保留了37個工業細分行業。本文的變量構建所用到的全部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勞動統計年鑒》《中國工業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以及中經網。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根據Hausman檢驗結果,本文選擇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基準回歸分析。表2報告了工業結構變遷對行業工資差距影響的回歸結果,其中列(1)和列(2)為基礎情形的回歸結果,列(3)和列(4)為偏向型技術進步調節機制情形下的回歸結果。基礎情形下表2 中列(1)和列(2)實證結果顯示,工業結構高級化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工業結構變遷通過高級化路徑擴大了行業工資差距;工業結構合理化的系數為負,并在1%水平上顯著,即工業結構合理化起到縮小行業工資差距的作用。這是由于在要素重新配置過程中,資本密集型行業相對于勞動密集型行業的邊際產出提高,加劇了行業間的工資差距,而各行業要素投入結構和產出結構的耦合,又會在一定程度上緩解行業工資差距。實證結果與前文理論分析相一致。從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來看,所有制水平、人力資本水平、行業盈利能力的提高對行業工資差距的擴大起到促進作用,相反,企業平均規模越大,行業工資差距越小。

表2 工業結構變遷影響行業工資差距的回歸結果
為考察偏向型技術進步對行業工資差距的調節作用,本文通過超越對數生產函數測算出中國各工業細分行業的偏向型技術進步指數,測算結果表明考察期內工業行業的技術進步總體上表現出資本偏向型特征。進一步地,在模型中進一步引入偏向型技術進步、偏向型技術進步與結構變遷變量的交互項,運用固定效應模型對這一作用關系進行檢驗,實證結果如表2 中列(3)和列(4)所示,主要解釋變量回歸系數的方向和顯著性與基準回歸的結果一致。從交互項系數來看,TS×Bias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水平的提高將增強工業結構高級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擴大作用,即在高級化路徑中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對收入差距產生了消極的調節作用;TR×Bias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即在工業結構合理化縮小行業工資差距的過程中,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通過增強結構合理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緩解效果,發揮積極的調節收入差距的作用。
不同要素密集型行業下,要素生產效率和要素稟賦結構不同,這將影響要素再配置的結果。因此,不同要素密集型行業下,工業結構變遷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影響效果以及偏向型技術進步的調節作用可能存在差異。基于這方面考慮,本文進行不同要素密集型行業的異質性分析,以行業人均資本的中位數為分界點,將37 個工業行業劃分為勞動密集型行業和資本密集型行業⑤,并通過固定效應模型分別進行實證檢驗。
1.要素密集型行業分類下的基礎實證結果與分析。表3 報告了不同要素密集型行業的回歸結果:勞動密集型行業中,結構高級化對行業工資差距存在正向影響,但影響效果并不顯著,而結構合理化顯著縮小了行業工資差距,即在勞動密集型行業中,工業結構變遷主要通過合理化路徑緩解行業工資差距。資本密集型行業中,工業結構變遷通過高級化和合理化兩條路徑共同顯著作用于行業工資差距,結構高級化對行業工資差距擴大起到促進作用,而結構合理化有利于緩解行業工資差距。這是由于勞動密集型行業的結構高級化水平相對較低,其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影響效果并不顯著,而在資本密集型行業中,行業的勞動生產率較高,行業結構處于相對高級的水平,結構高級化擴大行業工資差距的作用顯著。兩類行業中,生產效率的差異驅使勞動力跨行業流動實現相對合理的配置,因此結構合理化對兩類行業的工資差距均存在顯著的負向影響。

表3 行業分類下的基礎實證結果
2.偏向型技術進步調節作用下的分類實證結果與分析。表4報告了不同要素密集型行業中偏向型技術進步調節作用的實證結果:從交互項系數來看,勞動密集型行業中,TR×Bias和TS×Bias的回歸系數均不顯著,因此偏向型技術進步在勞動密集型行業中對工資差距的調節作用并不明確。這可能是由于勞動密集型行業中存在要素稟賦結構與技術進步偏向的失衡,例如該類行業中,除皮革毛皮羽毛及其制品和制鞋業、橡膠和塑料制品業、其他制造業3個行業的技術進步呈現勞動偏向特征外,其余16 個行業的技術進步均表現出偏向資本的特征,即勞動密集型行業中技術進步偏向與要素稟賦結構的非適宜性程度較高,造成要素配置錯位和生產效率損失,從而使得偏向型技術進步推動工業結構變遷和調節工資差距的過程受到阻礙。

表4 偏向型技術進步調節作用下的分類回歸結果
資本密集型行業中,TS×Bias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TR×Bias交互項系數顯著為負,說明該類行業中偏向型技術進步會增強結構高級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擴大效應、增強結構合理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縮小效應。資本密集型行業的技術進步整體上呈現資本偏向性,符合要素比較優勢,偏向型技術進步調節工資差距的作用明顯,即偏向型技術進步通過高級化路徑發揮消極的調節作用、通過合理化路徑發揮積極的調節作用。
1.更換變量法。為保證上述結論的可靠性,根據前文核心解釋變量構建處所述,本文分別以作為衡量結構高級化和結構合理化變量的另一指標,進行穩健性檢驗。表5 報告了更換變量指標的穩健性檢驗結果,可以看出,工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系數的正負和顯著性基本未發生變化,進一步證實了工業結構高級化擴大行業工資差距、工業結構合理化縮小行業工資差距的結論。交互項系數的正負和顯著性也未發生變化,表明工業結構與偏向型技術進步之間存在顯著的交互作用。

表5 更換變量指標的穩健性檢驗結果
2.工具變量法。考慮到工業結構變遷與行業工資差距可能存在雙向因果關系,即工業結構不僅會影響行業工資差距,行業工資差距也會通過驅動要素重新配置而反作用于工業結構,因此工業結構變量可能是內生變量。為避免內生性問題對實證結果的影響,本文進一步通過工具變量法對這一影響關系進行穩健性檢驗。具體地,選擇結構高級化和結構合理化變量的滯后一期作為工具變量,滯后變量作為前定變量,與當期擾動項不相關,且滯后變量與內生變量相關,滿足工具變量的外生性和相關性假設。運用工具變量法對上述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其中主要解釋變量和交互項的系數符號和顯著性基本未發生變化,進一步驗證了結論的可靠性。

表6 工具變量法的穩健性檢驗結果
基于分位數模型,本文進一步探討不同分位點上工業結構變遷以及偏向型技術進步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動態影響,從工資差距分布的角度考察行業工資差距的形成特征。
分位數回歸的模型可表示為:
其中:Y為被解釋變量,X為解釋變量合集,Qθ(Y|X)表示在給定解釋變量X情況下,被解釋變量的第θ分位點上的值,βθ表示被解釋變量在第θ分位點上的回歸系數。
表7 分別列出了θ=0.25、0.50、0.75 共3 個分位點上工業結構高級化、結構合理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回歸結果,相應的工業結構高級化和結構合理化的估計系數在不同分位點上的變化趨勢如圖1 和圖2 所示。由表7 和圖1 可以看出,工業結構高級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擴大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但在不同分位點上這一影響效果存在差異性,表現在工業結構高級化擴大行業工資差距的作用大體上呈現出“倒U型”的變化趨勢。從變化趨勢來看,工業結構高級化對低水平的行業工資差距的作用效果較小,而對中高水平的行業工資差距的作用效果更大。由表7和圖2可以看出,工業結構合理化的回歸系數在不同分位點上均顯著為負,即工業結構合理化縮小了行業工資差距,且這一影響關系大體上呈現“U 型”的變化趨勢。在低分位點和高分位點上,工業結構合理化降低行業工資差距的作用效果較小,而在中間分位點上,工業結構合理化降低行業工資收入差距的作用效果增強。

圖1 工業結構高級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影響趨勢

圖2 工業結構合理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影響趨勢
在分位數模型中繼續引入偏向型技術進步與結構變遷變量的交互項,探討不同分位點上偏向型技術進步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動態影響。表8分別列出了“技術進步—結構高級化”交互項和“技術進步-結構合理化”交互項在3 個具有代表性的分位點上的回歸結果,相應的交互項的估計系數在更多分位點上的變動趨勢如圖3和圖4所示。

圖4 技術進步與結構合理化交互項系數的變動趨勢

表8 偏向型技術進步調節作用下的分位數回歸結果
由表8和圖3可以看出,TR×Bias的回歸系數在各個分位點上均為正值,即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水平的提高將增強工業結構高級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擴大作用。在不同的分位點上TS×Bias交互項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影響存在差異性,表現在隨著分位點的增大,偏向型技術進步擴大行業工資差距的作用效果呈現遞減的變化趨勢。由表8和圖4 可以看出,TR×Bias的回歸系數在0.25~0.70的分位點上為負值,而在0.75~0.9分位點上則變為正值。即在中低分位點上,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增強了工業結構合理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縮小作用,但這一作用效果隨著分位點的增大表現出遞減的變動趨勢;在高分位點上,TR×Bias 交互項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影響方向發生反轉,即在工業結構合理化縮小行業工資差距的過程中,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減弱了工業結構合理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緩解效果。
由此可知,偏向型技術進步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動態影響表現出兩方面特征:一方面隨著行業工資差距的擴大,偏向型技術進步通過高級化路徑對行業工資差距起到的消極調節的作用效果呈減弱趨勢;另一方面在行業工資差距處于中低水平時,偏向型技術進步通過合理化路徑對行業工資差距的積極調節的作用效果也呈現遞減趨勢,隨著行業工資差距的進一步擴大,偏向型技術進步對行業工資差距則起到消極的調節作用。
工業結構變遷的內在動因是不同行業間要素生產率的差異及其引致的要素跨行業配置,外在形式表現為結構高級化和結構合理化。因此,本文從高級化和合理化兩個方面研究工業結構變遷影響行業工資差距的理論機制,并進行了實證檢驗。整體而言,在工業結構變遷影響行業工資差距的過程中,工業結構高級化顯著擴大了行業工資差距,而工業結構合理化則起到縮小行業工資差距的作用。本文測算發現,中國工業行業技術進步整體呈現資本偏向性,在產品替代彈性大于1的情況下,研究發現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會增強工業結構高級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擴大效應、增強工業結構合理化對行業工資差距的縮小效應。不同要素密集型行業中,上述影響效果存在差異性,具體而言:勞動密集型行業中,工業結構變遷主要通過合理化路徑緩解行業工資差距,但由于該行業中存在要素稟賦結構與技術進步偏向的失衡,偏向型技術進步調節工資差距的作用效果不明確;資本密集型行業中,工業結構變遷通過高級化和合理化兩條路徑共同作用于行業工資差距,偏向型技術進步在該類行業中調節工資差距的效果顯著。基于分位數回歸模型的進一步研究發現,工業結構變遷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影響以及偏向型技術進步的調節作用在不同分位點上均表現出差異性效果,從工資差距分布的角度驗證了行業工資差距的形成。基于以上研究結論,本文有如下的政策啟示:
第一,充分發揮工業結構變遷對行業工資差距的緩解作用。政府應繼續以勞動力市場化配置改革為重點,逐步消除制約勞動力在行業間流動的制度性障礙,促進勞動要素的合理化配置,從而充分發揮工業結構合理化縮小工資差距的作用。同時,需緩解工業結構高級化擴大工資差距的效應,政策要引導勞動密集型行業大力培育高素質勞動力,優化勞動力質量結構,提高勞動密集型行業的勞動生產率,縮小與資本密集型行業的生產率差異和工資差距。
第二,產業政策應引導產業將促進工業結構優化升級和緩解行業工資差距均作為發展目標。一方面,應制定相應的勞動力發展策略,如建立多元化的人力資源培訓機制等。另一方面,產業政策在引導企業選擇適宜的技術進步促進結構升級的同時,應適當鼓勵技術進步偏向于勞動力,以更利于促進勞動力工資水平的整體提高,發揮出技術進步對收入分配的積極調節作用。
第三,明確產業發展差異和不同階段經濟發展差異,采取適合不同類型產業和不同經濟發展階段的針對性產業政策和收入分配政策。本文基于分位數回歸發現:不同工資差距水平的行業中,工業結構變遷對行業工資差距的影響存在差異性;同時,基于分時期回歸發現,不同經濟發展階段中,二者之間的關系也存在差異性。這就需要我國在制定產業政策和收入分配政策時,充分考慮產業發展情況和經濟發展所處的階段,采取適合不同類型產業和不同經濟發展階段的針對性措施,從而更有效地促進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和緩解收入差距。
注釋
①為了論證的簡潔性,本文不考慮研究創新支出費用等內生性因素對技術水平可能產生的影響。
②限于篇幅,此處未列出計算過程。
③本文對工業細分行業劃分的原則為:將2003—2011 年期間的“橡膠制品業”和“塑料制品業”合并為“橡膠和塑料制品業”,將2012—2016年間的“汽車制造業”和“鐵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運輸設備制造業”合并為“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業”。另外,考慮到“其他采礦業”的數值較小、“開采輔助活動”以及“金屬制品、機械和設備修理業”時間序列較短,本文將該三類行業予以剔除,最后將工業行業劃分為37個細分行業。
④考察期內共涉及三類行業分類標準(GB/T 4754-2002、GB/T 4754-2011 和GB/T 4754-2016),本文采用2011 年行業劃分標準。
⑤勞動密集型行業包括:皮革毛皮羽毛及其制品和制鞋業、文教工美體育和娛樂用品制造業、紡織服裝與服飾業、家具制造業、儀器儀表制造業、木材加工及木竹藤棕草制品業、紡織業、電氣機械及器材制造業、金屬制品業、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其他制造業、橡膠和塑料制品業、通用設備制造業、印刷和記錄媒介復制業、非金屬礦采選業、專用設備制造業、食品制造業、農副食品加工業、廢棄資源綜合利用業。資本密集型行業包括:醫藥制造業、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業、非金屬礦物制品業、酒飲料和精制茶制造業、煤炭開采和洗選業、有色金屬礦采選業、造紙及紙制品業、黑色金屬礦采選業、化學原料和化學制品制造業、化學纖維制造業、有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煙草制品業、水的生產和供應業、燃氣生產和供應業、石油加工煉焦和核燃料加工業、石油和天然氣開采業、電力熱力生產和供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