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衛聰

曾經的優秀青年、當時上海市崇明縣(2016年撤縣設區)最年輕的鄉鎮領導、長期在領導崗位上的黃海盛由“好同志”變為“階下囚”,令人唏噓。
30年的從政生涯中,黃海盛有近20年處在領導崗位上,正在人生得意時,卻畫上了句號。這一路上,在腐朽思想與僥幸心理的驅使下,黃海盛與組織越來越遠,與不法商人越來越近,最終滑入違法犯罪的深淵。2022年11月,崇明區紀委監委對黃海盛立案審查調查并采取留置措施。2023年4月,黃海盛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其涉嫌犯罪問題被移送檢察機關依法審查起訴。
黃海盛中專畢業后,成為崇明縣一名小學老師。1990年,黃海盛離開學校成為一名機關干部,在崇明縣人民法院辦公室任職。
到法院工作不久,黃海盛逐漸脫穎而出。由于工作積極上進,加之在干部職工中小有口碑,他很快受到縣里領導的關注和重視。在法院工作6年后,黃海盛調任縣政府辦公室秘書一職。
從1996年到2001年,黃海盛熟知了縣政府工作運轉、政策制定等情況,深得領導信任。
也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黃海盛的身邊慢慢出現了一些商人,有意無意地接近他,嘗試與其拉關系、攀感情、套近乎。有的請他吃飯,有的請他喝酒,要和他“交朋友”。
“當時我心里一開始還有點擔心,但轉念一想,他們也沒有什么有求于我,我也并沒有什么職務之便給他們提供幫助,可能純粹是為了和我交朋友,就放松了警惕。”黃海盛反思說,自此以后,他對于酒局飯局是來者不拒。
規矩放下,就再也拿不起來了。黃海盛仕途順風順水,31歲擔任副局長,34歲成長為當時崇明縣最年輕的鄉鎮領導。隨著職務越來越高,圍著他轉的“朋友”越來越多,而他的膽子也越來越大,紅包越拿越多。
黃海盛從小喜歡舞文弄墨,在書法上更是下過一番苦功,還成為上海市書法家協會會員。書畫專長加上文藝方面資源的積累,令他有些洋洋得意,自詡為“文化人”。
而那些刻意與黃海盛結交的“朋友”,了解他平時愛古玩、愛收藏,便專程登門拜訪,要么是想讓黃海盛這個“專家”幫忙購買名家真跡,要么是向其本人“求字求畫”。
久而久之,黃海盛嗅到了其中的“商機”。他開始做起了經營字畫的行當,不管是同事同行,還是商人老板,一個個全變成了自己的“客戶”。2011年至2022年間,黃海盛利用職務影響力,違規經營字畫并從中獲利超過175萬元。
為了發財而當官,權力就會變成謀取私利的工具,容易走上腐化墮落的不歸路,最終淪為黨和人民的罪人。黃海盛不僅毫無紀律規矩意識,更在錯誤觀念的指引下,為自己的違紀違法行為找出所謂的“充分理由”。
“在我的骨子里,我喜歡文藝的浪漫、自由、放縱,所以人生軌跡離經叛道,從不規規矩矩。”黃海盛坦承道。
工作時間越長,黃海盛這種肆意妄為的性格就越是凸顯。一方面,他自詡崇尚古代賢士“清凈無為”“逍遙齊物”;另一方面,卻把古代賢士的人格之美異化為對自己的縱容。僅2018年一年,黃海盛就多次接受商人的旅游安排,足跡遍布大江南北,而且幾乎是逢周末就出游,逢假期就外出。
黃海盛反思說,當所謂“好友”在生意上需要幫助時,自己毫不推辭。當他人向自己推薦出手闊綽的商人陸某時,他更是欣然接受、視為知己。在陸某拿到工程后向自己表示“感謝”時,更覺得這樣才是“知恩圖報”的“好哥們”。
崇明區文廣局和旅游局合并后,單位的工程項目也多了起來,這給本就四處尋找“生財之道”的黃海盛帶來了更多可乘之機。

2018年至2020年間,崇明區文旅局共發包了40多個工程項目,包括宣傳片拍攝、系列書目策劃等。在這兩三年,相繼有21個商人逢年過節就來給黃海盛送禮品禮金,黃海盛違紀違法的數額不斷增加。據統計,他收受的賄賂僅現金就多達357萬余元。
“在工程項目多的時候,我把辦公室當成了‘收費站。”黃海盛說。
這些商人老板對黃海盛的興趣愛好了如指掌,然后投其所好。有的知道他喜歡練書法,就在自己公司里為其量身打造了一間書房,并且奉上高檔煙、泡好上等茶,全程為他服務;有的知道他喜歡騎行,便提前為他買好專業的自行車;有的知道他兒子在國外留學,就專程送上美元、歐元等外幣。
上梁不正下梁歪。黃海盛身為單位“一把手”,不僅沒有帶頭廉潔自律,反而頂風違紀違法,敗壞了整個單位的風氣。正是由于黃海盛的亂作為,導致崇明區文旅局的政治生態遭受嚴重破壞。他不僅常年收受下屬的紅包,還帶著單位班子成員和部分科室負責人集體接受管理服務對象宴請,既為商人老板站臺,又因利益在老板與黨員干部之間牽線搭橋。
組織不是沒有給過黃海盛機會。2019年,崇明區紀委監委曾就相關問題對黃海盛進行函詢,面對組織的提醒,他不僅不如實報告情況,還敷衍塞責。
面對“是否與商人交往密切”等問題,黃海盛矢口否認,回應說:“我與企業家一貫保持正當往來,所有工程、項目均嚴格按照招投標、政府采購、局班子會議‘三重一大事項集體決策程序進行。”他自認為這樣答復就可以瞞天過海,組織函詢是“走走過場”。
2021年,崇明區文旅局下屬某公司原董事長楊某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區紀委監委立案審查調查,黃海盛因負領導責任,再次被啟動核查。也正是從2021年底開始,崇明區紀委監委又陸續收到涉及黃海盛的問題線索,一直到他被立案審查調查前,有關舉報信從未間斷。
根據群眾反映的問題線索,組織在進行初步核實后,于2022年3月對其立案審查調查。根據審查調查情況,同年7月,黃海盛被給予撤銷黨內職務、政務撤職處分。他回憶說:“我被撤職降級后,心想組織不會再追究了,又一次僥幸過關,終于‘軟著陸了。”
為了掩人耳目,不讓自己所有的違紀違法行為敗露,黃海盛在受到處分后開始盤點自己多年來的“經濟賬”,包括家庭收入、支出和違紀違法所得。他發現,在1000多萬元存款中,有大部分無法講清來源,便開始為自己尋找“合理借口”。
黃海盛認為,最好的借口就是“自己經營字畫所得”。于是,他找到堂哥黃某,商定把無法說明來源的家庭資產算作黃某委托其購買字畫的“委托款”。黃海盛先后兩次找到黃某串供,第一次雙方約定“委托款”為700多萬元;第二次,黃海盛在又一次盤完“賬”后,告訴黃某要把數額增加到900多萬元。他認為,只要雙方咬定不松口,就會天衣無縫,事情就會“翻篇”。
黃海盛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了組織挽救。
長期的僥幸心理和麻痹意識讓黃海盛在犯罪的泥淖中越陷越深,他終將為此付出慘重代價。
隨著崗位的變化,職務的升遷,權力的增大,我的理想信念不斷地減弱,直至完全喪失。我在金錢面前沒有擋住誘惑,使自己在政治上一步步蛻變,心理上失衡,行為上瘋狂,徹底淪為一名可恥的犯罪分子。
隨著理想信念的喪失,我的人生觀、價值觀也嚴重扭曲。我不再堅持為人民服務的初心,只追求自己個人的利益,追求自己的精彩人生、快樂人生、享受人生。不再考慮黨性修養、政治覺悟。
我平時自認為是個“文化人”,因此在文化思想方面多方吸收,來者不拒。其中有很多封建思想糟粕和低俗文化對我影響很深,長期以來形成了我反叛、散漫的性格,與共產黨員要求的政治素質和氣質格格不入,這也是我跌入犯罪深淵的一個重要思想根源。
從一開始的偷偷摸摸,到后來公然在辦公室收受錢財、膽大妄為,都是因為長期的僥幸心理使自己逐漸麻木不仁、習以為常。所以,表面看,我的東窗事發是由下屬企業負責人瀆職和經濟問題所牽連,似乎出于偶然,但實質上我的犯罪行為已經愈演愈烈,無法遮掩,出事是必然的。
(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