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娟
鄭州市金水區人民檢察院,河南 鄭州 450011
由于經濟案件民事不法、刑事犯罪的并存問題,在具體實踐中常常出現刑民法律條款的混用、競相適用狀況,使得經濟案件的判定與裁量面臨著巨大爭議,例如“套路貸”“虛假出資案”“非法募集資金案”等的定性和審理充滿爭議。這一情況下,需要在全面剖析與厘清刑民交叉法律法規的基礎上,正確區分不同情形下經濟糾紛、經濟犯罪,對適用的相關法律條款作出準確、合理的解讀和司法解釋,才能擺脫民事或刑事訴訟優先的弊端,并允許當事人獨立提起訴訟,進而實現刑民交叉經濟案件的良好解決。
對于經濟犯罪理論的定義與概述,不同主體有著不同的認知和理解。經濟犯罪的法律解釋為違反國家相關行政管理條例、法律法規,開展危害社會經濟生產、交換、分配與消費的謀利活動,并對國家經濟管理活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產生破壞。[1]從這一經濟犯罪的定義與定性來看,絕大部分經濟犯罪均帶有故意的、非法的、牟利的性質,且已經造成了惡劣的、公共性的社會影響。
因此,有些學者按照構造式標準,將經濟犯罪分為經濟領域+客體式、非法性+客體式、不當謀利目的+客體式、違法行為+客體式等多種模式,但在具體經濟案件的定性應用中并不完全準確。那么在經濟犯罪適用層面、危害程度等范疇的界定上,還需要結合具體經濟案件的內容作出判定與定性。
經濟糾紛是指參與市場經濟的主體之間,因經濟權利、經濟義務的矛盾或不對稱而引起的經濟權益爭議,包括經濟合同糾紛、經濟侵權糾紛等內容。其中經濟合同糾紛包括工程承攬與建設合同糾紛、技術合同糾紛、買賣合同糾紛、借款合同糾紛等;經濟侵權糾紛包括所有權、經營權、知識產權的侵權糾紛等。
經濟糾紛更傾向于在正常的經濟交易活動中,出現的財產屬性、資金歸屬等方面糾紛問題,將糾紛范圍界定為經濟財產或權屬的爭議,面對主體通常為企業或個人,表明經濟糾紛性質不如經濟犯罪惡劣。所以并非所有經濟糾紛都屬于經濟犯罪,但經濟犯罪必然是經濟糾紛,而在具體經濟案件的性質界定中,仍舊需要相關的行政司法機構作出定性。
法益是指法律所保護的利益,通常分為全體主義的利益、個人主義的利益,其中刑法法益更加注重對詐騙、搶劫犯罪侵犯的利益保護,所涵蓋的法益除侵犯財產以外,還包括抑制不法得利行為的利益。[2]而法益這一概念擴展應用到民法領域,則是從狹義概念出發,代指應當受到法律保護的個人或集體利益。
因而經濟犯罪案件、經濟糾紛案件中的法益要素,主要在利益保護面向對象、利益侵犯性質方面存在差異性。經濟犯罪案件的法益,其利益保護對象一般為市場經濟秩序,若某一詐騙、搶劫等犯罪活動,對社會市場生產、交換、分配與消費秩序造成侵害,則表明該案件為刑法法益侵犯的經濟犯罪案件,造成侵害的主體被稱為犯罪人。而經濟糾紛案件的法益,其利益保護對象為社會企業或個人,侵犯個人財產、合同欺詐屬于民事上的法益侵犯,若不帶有故意、牟利、非法占有等性質,則不能被定性為詐騙、侵犯財產的經濟犯罪,只應被定性為經濟糾紛案件來處理。
經濟犯罪行為、經濟糾紛行為均違背了現有的法律條款,因此很多情況下可將某一經濟案件定性為經濟犯罪、經濟糾紛的交叉行為案件,而經濟犯罪人可能需要承擔多種法律責任,但大部分情況下經濟犯罪、經濟糾紛的行為要素存在著差異性。[3]
首先經濟犯罪案件的行為要素,通常圍繞著行為屬性、行為嚴重性等原則,完成多種行為要素的界定。如貪污受賄、挪用資金、職務侵占、走私、商業機密侵犯、非法制造與銷售、專利或發票假冒等的行為,其本身屬性即為經濟犯罪,即便涉案金額再小、情節再輕微,也應被定性為經濟犯罪而非經濟糾紛。
其次,有關經濟糾紛行為的界定與定性,往往涉及一系列的刑民邊緣行為,如不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的合同行為,包括買賣合同、借貸合同、承攬合同、建設合同行為所產生的糾紛,均屬于經濟糾紛而非經濟犯罪。但若運用借貸合同實施詐騙的行為,或者大范圍的、不限定對象的吸收公眾存款行為,則應被定性為經濟犯罪而非經濟糾紛。
經濟犯罪、經濟糾紛的主觀過錯要素,是判斷與定性經濟案件性質的重要的參考依據之一,而這一主觀過錯要素往往存在于經濟犯罪、經濟糾紛的交叉案件之中。如合同協議簽訂、知識產權侵犯、融資借貸或轉貸等經濟案件的主觀過錯要素,在經濟犯罪、經濟糾紛定性中的表現有著顯著差異性。
近年來各省區經濟犯罪案件呈現多發態勢,例如2021 年全年,四川省公安系統偵辦的非法集資、金融詐騙等經濟犯罪案件高達7434 起,經濟犯罪案件的最大非法集資金額超過15 億元,且每年以5%~10%的比例遞增。然而通過具體的調研發現,一般類經濟犯罪的刑事案件、民事糾紛案件的交叉數量達到50%以上,也即某些經濟案件涉案行為、性質的合法性認定,存在著爭議或不準確的問題。
大部分刑事、民事交叉的經濟案件,主要分為合同類經濟案件、侵權類經濟案件兩部分,涉及合同詐騙、侵犯知識產權、非法集資、金融犯罪等諸多經濟違法內容。[4]如若合同當事人因合同事項而出現涉嫌犯罪,則合同可能認定為非法或無效,那么根據“先刑后民”執行程序,參與主體的民事經濟權益將遭受損失。又如以借貸合同行為來實現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經濟案件,雙方借貸合同在某一時間點上受法律保護,但若審批政策、經濟規范出現變動,則這一合法行為可能變為非法的經濟犯罪,這一情況下法院對經濟案件的受理與定性,則會出現異常復雜的民事或刑事訴訟的糾紛問題。
雖然同一經濟案件的刑事或民事定性認定,都有著清晰、明確的法律條款作出規定,但由于以上案件的經濟犯罪、經濟糾紛占比數量相當,且部分情況下存在著刑民交叉,因而對于案件合法性的界定會出現爭議。
如帶有故意、牟利、非法占有等性質的合同詐騙,或者生產與銷售假冒偽劣商品、偷稅漏稅,以及出版他人已具備出版權的作品,并以營利為目的大肆宣傳,則表示涉事主體具有明顯的主觀過錯意愿、主觀動機更強,在案件判斷和定性中應認定為經濟犯罪案件。而若當事人只是在履行合同中失職、出具合同證明文件出現重大失實,以及并不知曉某一作品具有知識產權,且主觀行為不以營利為目的,那么便不能定性為合同詐騙犯罪、侵犯知識產權罪這類主觀過錯導致的經濟案件。
在“統一領導、條塊結合、分級管理”體制指導下,公安機關、司法機構等主體,可能會出于地方公共利益、社會市場經濟秩序的考量,在部分經濟案件的偵辦、審理過程中,將普通的經濟糾紛刑事化。例如2012 年河北S 市公安局C 分局,以涉嫌合同詐騙罪將承包項目商劉某剛拘留,由石家莊市中院作出一審判決,認定劉某剛犯有合同詐騙罪,判處無期徒刑,隨后劉某剛在被羈押了三年零九個月后被宣判無罪。
另外,部分經濟糾紛案件的當事人,出于自身利益或擴大影響的考量,通常可能采取聚眾上訪、服毒、自殺等極端手段,將經濟糾紛案件升級為刑事案件,干預經濟糾紛的正常民事訴訟程序執行,這也是經濟案件定性與審理面臨的重要難題之一。
首先由公安機關對某一經濟案件作出偵查,根據案件本身的性質、影響范圍、涉案金額,判定其屬于經濟犯罪或者經濟糾紛,若為民事糾紛則由公安局、司法局、調解委員會出面,對雙方存在的問題或爭議進行調解處理;若為經濟犯罪則立案偵辦。[5]其次,進入經濟犯罪的刑事訴訟流程,結合公安機關偵查、嫌疑人供詞、受害者提供的證據,由法院法官進行經濟案件事實、相關法律法規的考量,注重刑民交叉案件偵查、受理與審理的協調,合理對經濟案件的性質、涉案金額、危害程度作出裁量,區分某一經濟犯罪案件的民事事實、刑事事實,最大程度降低經濟案件審計過程中存在的刑民程序沖突、事實沖突問題。
經濟犯罪、經濟糾紛交叉案件的審理,通常包括先刑后民、先民后刑和刑民并行等的審理模式。當下有關經濟犯罪、經濟糾紛刑民交叉案件的審理,主要秉持著“公權利優先私權利”原則,在司法實踐中采取刑事訴訟終結后再提起民事訴訟的方案,但若某一經濟案件的行為事實,出現刑事責任、民事責任并存的情況,則應采用刑民并行的審理模式。
也即人民法院在刑事案件審理過程中,發現有關民事經濟糾紛的事實,應考慮民事法律認定,進而作出經濟案件刑事判決、民事協調。因而這一過程中,人民法院需調整原有的刑事訴訟程序、民事訴訟程序,加入更多適用于刑事法律、民事法律的程序,兩種訴訟程序同時進行,以充分保障犯罪嫌疑人、受害者的合法權益。
刑民交叉經濟案件協調與處置的另一重點,在于對相關經濟案件線索、審理流程的控制,應通過制定經濟案件協調處理機制,加強公安機關、檢察機關、人民法院的證據互認,以及案件偵辦、審理措施的銜接。[6]
首先,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定(2020修訂版)》第十條:“人民法院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發現與本案有牽連,但與本案不是同一法律關系的經濟犯罪嫌疑線索、材料,應將犯罪嫌疑線索、材料移送有關公安機關或檢察機關查處,經濟糾紛案件繼續審理”,明確移交至公安機關、檢察機關、人民法院線索的基本規則,也即在選擇向公安機關報案、線索移送的同時,根據級別管轄的規定同時向法院移送線索,保證兩種反饋進路協調統一。
其次,對公安機關、檢察機關收到線索后的辦案檢查流程,包括何時偵查、是否刑事立案等作出明確,并與人民法院的線索查看、審理流程緊密銜接,公安或檢察機關有權決定立案或撤案、是否起訴,且允許當事人先提起民事訴訟。法院在了解案情后決定是否審理民事訴訟或者駁回起訴,并對民事訴訟認定的證據進行實質審查,決定是否定性為經濟犯罪案件、恢復審理,若為刑事犯罪則查封、扣押或凍結財產,以及對不合法的合同或侵權事實作出判決,否則駁回訴訟,實現刑民交叉刑事案件處理的協調性、公平公正性。
自1992 年我國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以來,國內經濟發展呈現出穩步增長的趨勢,但同時也出現了大量與經濟糾紛、經濟犯罪相關的案件,且在經濟案件性質定性、審理過程中存在著一系列的問題。因此,經濟犯罪、經濟糾紛的刑民交叉案件,在具體的偵辦、審查處置過程中,應由公安機關、檢察機關、人民法院等機構共同參與,在未進入刑事訴訟流程時,加強多元主體的案件協商,形成偵查機關、司法機關立案、審理流程的銜接,以及案件處置程序的有效協調,進而作出較為合理的經濟犯罪、經濟糾紛案件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