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嘉裕
福州市長樂區人民檢察院,福建 福州 350200
近幾年,我國畫圈掀起了一股探索人工智能工具化使用的熱潮,而國外也早已用人工智能創作出完整漫畫、制作出游戲角色等并投入使用。如日本有團隊運用人工智能“復活”漫畫之神手冢治蟲,通過模仿手冢治蟲漫畫框架思路、畫風創作出一部新漫畫作品《斐多》。這里的《斐多》,便是具體的人工智能創作物。
人工能創作物,亦可被稱為人工智能創造物、人工智能生成物,是部分學者在探討人工智能形成的內容是否受《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以下簡稱《著作權法》)保護時提出的。當前學界不少學者探討我國人工智能創作物的著作權問題,觀點不一。關于人工智能創作物的著作權歸屬問題上,有學者認為應歸人工智能投資者所有,原因是它有利于作品的發展和繁榮;[1]有學者認為,人工智能創作物的版權屬于使用者,并將版權視為使用者根據銷售合同取得的成果;[2]也有學者認為由設計者享有著作權權益更有利于傳播和提高社會文化福祉。[3]眾說紛紜,觀點不一。
同時我國有關人工智能創作物的著作權法律保護仍處空白。司法實踐中,2019 年北京市互聯網法院審結了中國首例人工智能生成內容著作權案,該案判決從“著作權主體必須是自然人”的角度出發,認為人工智能生成內容不屬于著作權法保護的客體,認為自然人創作完成應該是著作權法判定相關內容是否屬于著作權客體的必要條件,不應對民事主體的基本規范予以突破。而2020 年,深圳南山區人民法院從“原告內容包含了著作權客體應具備的兩個屬性”的角度判定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為著作權客體,受《著作權法》保護,認定用技術生成的內容具有特定的表現形式且源于創作者個性化的選擇與安排,屬于《著作權法》所保護的客體。由此可見,我國司法實踐出現沒有法律依據而導致同類案件釋法不一的問題。因此人工智能創作物是否應受《著作權法》保護以及何種保護路徑,仍待研究。
市場的快速發展,為了滿足交易需要,創建了知識產權制度。人工智能科學技術蓬勃發展,人們也日漸改變生活理念和法律需求,人工智能時代的到來是逆不可轉的時代潮流,因此人工智能創作物在今后將影響著生活的方方面面。一是在著作權領域,一方面作品的創作往往需要付出很大的成本,另一方面,如果在傳播作品方面沒有法律保障,就難免會有免費復制他人作品的情況出現。如果立法缺失、法律空白,將縱容他人惡意或不當利用人工智能創作物;二是當人工智能創作物與自然人作品客觀上難以明顯區分時,人工智能創作物因其零成本而被優先選擇。這不僅損害自然人合法權益和打擊創作積極性,而且如果人工智能創作物著作權無法受法律保護,將極大降低人工智能研發熱情,不利于有關產業持續向好發展,同時也影響著作權制度發展,這與繁榮社會文化事業相悖。綜上,人工智能技術發展迅速,作為新技術順應了現代生產力的發展趨勢,已經無法忽視人工智能技術發展對著作權制度帶來的挑戰。我們應及時給予法律保護,鼓勵人工智能創作技術的應用,推進人工智能創作物的發展。
利益平衡是我國《著作權法》的一項重要原則。人工智能創作物爭議問題本質是個人利益與公共利益沖突。在個人利益方面,研發者、投資者、使用者三者開發成本共同構成人工智能創作物的預估值,但這三者資產、價值占比難以明確。如果缺少《著作權法》的利益平衡原則,在利益分成時容易產生分歧。在公共利益方面,得益于《著作權法》保護,前期文化市場可以保持長期穩定,成果也因著作權保護在市場流通賦值。但由于人工智能作品沒有得到保護,各方的平衡被打破,沒有得到保護的高質量人工智能作品將被免費使用,傳統作品的市場平衡將被打破。長久來看,文化市場平衡被打破,人們生產作品積極性被打壓,傳統作品將因沒有市場需求而被淘汰。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二條、第三條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著作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五條,符合《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需是獨立和創造性的。獨立指的是單獨完成創作,并且不存在侵權行為;創造性指的是作品并不是由已有模式生成。作品中應傾注創作者的思想和情感,形成智慧結晶。人工智能創作物中一方面凝結了人工智能編程人員的智慧結晶,另一方面,人工智能創作物可能基于模仿人腦神經網絡的工作模式,能夠使用獨特技術形成有明顯特點的作品,因此可以認定人工智能創作物符合創造性。
著作權傳統理論上歸屬于作者。大陸法系中著作權意為作者權,是作者人格的外延。[4]《德國著作權法》認為著作權的前提是個人精神創造,作者的合法權益通過著作權得到保護。[5]即不承認法人為著作權主體。《法國知識產權法典》將作者權解釋為一種知識、精神和財產特征。我國同樣在《著作權法》中規定自然人為作品創作者。在英美法系國家或地區中,以版權對應著作權,不同的是,版權傾向保護作者的財產權。在《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中規定對作品的保護是基于維護作者的利益。綜上可見,各國明確規定著作權保護主體為作者,即進行創作的自然人。
在現有人工智能創作過程中,很大程度上排除了情感和意志的表達環節,缺乏人類生物屬性。根據傳統的民法二元論,人是具有法律人格的主體,物為人所用。假設將人工智能賦予法律人格,對傳統民法理論和著作權理論而言是突破,是人工智能對著作權主體提出的挑戰。因此,人工智能創作物權利人應當是創作自然人。目前人工智能創作著作權涉及的爭議主要有設計者和使用者兩方。主張人工智能創作物著作權歸屬使用者的觀點認為設計者具有創造意圖并進行了精神創作,符合著作權對作者的定義。但是一方面這會導致設計者雙重獲利問題,通常情況下設計者已享受計算機軟件的私權保護,如果將創作物著作權歸屬設計者,設計者就享有兩份權利。另一方面,如果設計者享有對創作物的著作權,基于權利保護,使用者的后續使用行為應支付許可費用,這將一定程度上打擊使用者對人工智能使用的興趣和熱情,這不利于作品的產生和傳播。相比之下,將著作權歸屬使用者更具合理性。一方面,從創作過程來看,使用者與人工智能的創作有著更為密切的關系;[6]另一方面,使用者是作者,可以充分激發對人工智能使用的熱情,這有利于人工智能創作物產生和人工智能發展的不斷良性循環,充分保障使用者的合法權益。
按照《著作權法》要求,判定是否為作品的標準為是否具有獨創性。對獨創性的解釋,我國學術界有兩種主要觀點:一種是強調作者原創并且要求情感表達;另一種觀點從作品角度認定,認為屬于獨立創作和創造性表達即構成作品。在司法實踐中,法院大多從兩個方面進行掌握:一是獨立創作,這是首要要求。從歷史演變的角度看,《著作權法》保護個人的智力勞動成果,將智力勞動視為人格延伸過程,維護作者權益以維護公平;二是可以體現創意的個性化表達,即創造性,在表達上不同于公有領域,滿足了最低限度的創造性要求。
人工智能創作物可否認定為作品,參照傳統著作權作品認定標準,應是人工智能創作物具備獨創性。從獨創性兩個要求出發,第一,人工智能的創作過程實質是獨立系統的運行編輯,通過自主選擇、優化革新等方式創作表達,此創作符合獨創性的獨立創作要件;在一些情況下,人工智能可以通過對環境感知和隨機運行方式對元素創新生成有差異性的新創作物,亦符合獨立創作要件。第二,當前人工智能蓬勃發展,高科技帶動數據處理、內容運用躍上新臺階,人工智能在一定程度上已實現自主操作,獨立創作具有個性化表達、差異性的作品。綜上所述,判斷人工智能創作物是否具備獨創性,應當結合獨立創作和創造性的要求,認定具備獨創性的人工智能創作物屬于《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享有與自然人創作的同樣作品權益。
人工智能創作物的出現對當前我國知識產權保護體系形成新挑戰,一定程度上要求加強對人工智能創作物的約束,并在充分考慮創作物的構成、內容等基礎上,結合《著作權法》宗旨,判斷人工智能創作物是否具備獨創性,以此認定人工智能創作物著作權保護。
目前,我國尚未明確規定人工智能創作物的著作權歸屬,學術界對具體歸屬仍存在爭議。一種觀點認為著作權應屬于人工智能設計者,理由是人工智能進行創造性活動原因是設計者的編程,包括編輯代碼、發出指令等直至生成作品,是核心算法執行創造出人工智能創作物,屬于人類創造。從這個角度來看,人工智能創作的本質是人機合作的智力成果。然而,從市場化的角度來看,如果人工智能設計者享有著作權,市場化程度就會降低,這將削弱研發的積極性。還有一種觀點認為著作權應屬于擬制法律人格,即人工智能本身。但這忽視了人工智能承擔責任的有限性,一旦創作物出現問題產生不良影響則缺少責任主體承擔風險。
通過以上兩個觀點,可以發現將人工智能創作物歸屬于人工智能的所有者或實際使用者更符合著作權理論和實踐的要求。并且究其本質,最終歸屬問題是財產利益的歸屬。人工智能的設計者、所有者對創作物沒有精神上的投入利益,只有獲得經濟效益的目標。如果所有者或實際使用者擁有著作權,那么將帶來更多的財產利益,提高人工智能創作的市場價值,人工智能設計者也可以獲得更大的經濟利益,這將有利于人工智能技術的研發。綜上,應明確人工智能的所有者或實際使用者享有著作權,并將著作權分配給人工智能所有者,不僅可以促進作品的研究開發和傳播,而且可以達到鼓勵著作權制度的目的,更好地適應人工智能領域的現狀和發展規律,從而完善著作權保護制度。
目前反對人工智能創作物獨創性的主要觀點是,認為人工智能的創作物是算法、模板等的結果,不能反映作者的獨特個性。但是,人工智能隨著外部因素的變化而改變結果內容,這些符合人工智能本身的獨創性和自主性,甚至超出了設計者的涉及范圍。
獨創性是判斷是否為作品的核心要素。作品可否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取決于其是否符合獨創性要求。人工智能可以在不同的操作時間創建出不同的個性內容。人工智能創作物不僅是人工智能的產物,而且不同于人類大腦的智能成果。它們是由人工智能產生的,也就是人工智能的產物。他們的創造力表明,世界的智力成果不同于大腦的智力成果,具有多樣性,而不是單一的。因此,人工智能的創作物符合著作權法意義上的獨創性和自主性。這有利于鼓勵作品的創作和傳播,促進文化的多樣性,鼓勵設計者研發人工智能,創作原創作品,利用人工智能創作作品。
確立知識產權制度的目的在于激勵創作、創新以及促進文化、產業發展,增加社會財富和幸福感。人工智能創作物是在高科技發展下衍生的成果,如何選擇人工智能創作物保護路徑,不僅需要事實和邏輯判斷,還需要價值賦值。縱觀眼下,以大陸法系為代表的作者權體系和以英美法系為代表的版權體系,均界定著作權的制度價值為促進社會文化、科學藝術繁榮發展。如今,科學技術不斷完善,人工智能不斷發展,人工智能創作物已在一定程度上沖擊到傳統作品。現有的《著作權法》不能契合地區分人工智能創作物和作品之間的關系,并且如果一味排斥人工智能創作物的著作權保護,將會影響社會文化傳播和發展,這有悖于著作權制度價值。
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屬、獨創性判斷、創作過程等問題是人工智能發展過程中研究的核心。我國應綜合人工智能創作物特征和著作權法制度價值,嘗試構筑完善順應時代發展的著作權法體系。從長遠來看,將著作權歸屬于使用者,將獨立創作和創造性結合起來判斷人工智能創作物的獨創性能夠有效解決糾紛、保障合法權益、平衡各方利益,具有可行性。
時代在不斷前進發展,人工智能隨著技術的改進和完善不斷發展,這意味著人工智能的有關研究遠未結束,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保護、著作權判斷、著作權歸屬等問題仍待研究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