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式現代化是在長時段的歷史實踐中,中國共產黨團結帶領全國各族人民探索出來的一條發展新路,它是中國共產黨在新時代的理論創新。中國式現代化可以從自然生態、社會歷史以及人本身三個向度加以突顯。從自然生態的向度而言,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彰顯為生態正義;就社會歷史向度而言,中國式現代化的價值意蘊呈現為社會正義;就人學向度而言,中國式現代化體現為物的全面豐富和人的全面發展,即人本質的復歸;這三重向度是研究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基本方向。對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進行研究在國家發展邁向高質量的歷史階段具有重要意義,既有利于從理論內核的高度去把握中國式現代化何去何從,也對促進中國式現代化進程的持續推進具有現實啟迪。
關鍵詞: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生態正義;社會正義;人學向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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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于中國而言,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發展進入新時代之后實現接續發展的必由之路。習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要“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對于世界而言,中國式現代化意味著現代化模式的一大創新,它“既有各國現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國情的中國特色”,同時也“為人類實現現代化提供了新的選擇”,即中國式現代化代表全人類智慧結晶的同時也為世界上欠發達國家的現代化提供了新的路徑選擇。[1]基于此,在進入新時代的今天,在賡續馬克思社會發展理論的基礎上,從自然、社會以及人本身三重向度探尋中國式現代化的價值意蘊尤為必要。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因此我們要致力于探尋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自然生態向度;中國式現代化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是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因此我們要致力于探尋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社會歷史向度;中國式現代化是在巨大人口規模的國情下,追求共同富裕的同時要求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因此我們要致力于探尋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人學向度。
一、生態正義的全面突顯: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自然生態向度
生態正義是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自然生態向度,生態領域的公平正義是中國現代化道路行穩致遠的客觀要求。中國自古以來就有“天人合一”的思想淵源,人與自然的和諧深植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之中,時至今日生態正義的突顯集中體現為對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生態意蘊的發掘。
(一)價值訴求:對資本邏輯超越
伴隨著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確立和科學技術的發展,人類社會生產力得到了極大提高,“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2]36,但與社會生產力迅速提高同時到來的是,高能耗與高排放也使地球生態環境遭受了極大的破壞。自中國主動擁抱世界,積極融入經濟全球化浪潮以來,國家發展不可避免地受到市場經濟邏輯的影響,以經濟發展為中心的指導思想和實踐在提高了人民福祉的同時,也讓生態環境遭到了極大破壞。無論是世界性的生態危機還是中國的環境破壞都直接或間接是受到全球化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影響導致的。
從揭示生態危機的根源出發,“馬克思指出資本邏輯的全球擴張是全球生態正義問題產生的直接原因”[3]。馬克思認為:“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的無機的身體。人靠自然界生活。這就是說自然界是人為了不致死亡而必須與之處于持續不斷地交互作用過程的人的身體”。[4]161在將自然作為人無機的身體的基礎上馬克思引入了異化勞動的概念,“異化勞動使人自己的身體同人相異化,同樣也使人之外的自然界同人相異化”[4]163,最終導致“只有在資本主義制度下自然界才真正是人的對象,真正是有用物;它不再被認為是自為的力量;而對自然界的獨立規律的理論認識本身不過表現為狡猾,其目的是使自然界服從于人的需要”。[5]因此,在此意義上,資本邏輯一方面擴展到自然生態領域,將自然資本化,另一方面是要求不斷擴大再生產,自然界因而成為資本牟利的對象。
從生態循環的基本規律出發,自然界是可以進行自我調節的,也就是其自身的“新陳代謝”,但在資本邏輯的支配下,生產的過度擴張使自然界自身的新陳代謝超過了其閾值,最終導致“新陳代謝”的斷裂。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生產“一方面聚集著社會的歷史動力,另一方面又破壞著人和土地之間的物質變換,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費掉的土地的組成部分不能回到土地,從而破壞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條件”。[6]579土地被過度消費從而導致土地持久肥力的破壞就是受資本邏輯支配的“新陳代謝”的局部斷裂,“新陳代謝”的斷裂由局部向全球擴散依然受資本邏輯的支配,既由于大規模農業生產的需要,英國土地的肥力很快就被耗竭了,因此需要大量的 “鳥糞對英國田地施肥”[6]277,而這大量的鳥糞則正是從其他國家進口的,對別國土地肥料的進口就意味著對別國土地資源的持久肥力的傷害,進而導致“新陳代謝”的斷裂從局部擴散至世界層面。這要求我們要對資本邏輯進行超越。
(二)價值定向:人與自然關系的新取向
質言之,資本邏輯就是一種資本至上的思維。對資本邏輯的超越和生態正義的實現必須重塑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重構經濟效益與生態效益的協同關系。
重新取向人與自然的關系要求明確人與自然天然的本質關系。恩格斯指出:“我們決不像征服者統治異族人那樣支配自然界,決不是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去支配自然界——相反,我們連同我們的肉、血和頭腦都是屬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我們對自然界的整個支配作用,就在于我們比其他一切生物強,能夠認識和正確運用自然規律。”[7]由此可見,人與自然的關系不是強制性支配的關系,人是自然界的構成部分;長期以來,人在自然界優勢地位的獲取在于更好地把握和運用了自然規律,而對自然規律的把握就意味著人對自然的順應和人與自然的和諧。因此,要明確人與自然的關系絕不是統治與被統治、支配與被支配的關系,而是在雙方和諧的基礎上,人對自然規律更好地進行把握。
重新取向人與自然的關系也要求構建經濟效益與生態效益的良性關系。為此馬克思指出:“對土地這個人類世世代代共同的永久的財產……所進行的自覺地合理的經營”是“不能出讓的生存條件和再生產條件”[8],也就是要求人實現生產的同時要兼顧再生產,不能以犧牲再生產為代價去進行生產。馬克思也認為 “從一個較高級的社會經濟形態的角度來看,個別人對土地的私有權,和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私有權一樣,是十分荒謬的。甚至整個社會,一個民族,以至一切同時存在的社會加在一起,都不是土地的所有者。他們只是土地的占有者,土地的受益者,并且他們應當作為好家長把經過改良的土地傳給后代”。[9]因此,人作為生產資料的暫時占有者,在進行社會生產獲取經濟效益的同時也要站在對后代負責的高度,把社會再生產條件傳承下去。這實質上是一種可持續發展的思想,是要在把握自然規律的基礎上正確運用自然規律,也是要在實現經濟效益的同時兼顧生態效益。同時,馬克思認為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所謂的可持續發展是不存在的,要實現可持續發展就需要從根本上鏟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重構一種新的文明形態。
(三)價值進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人類經歷了原始文明、農業文明、工業文明,生態文明是工業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是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新要求。歷史地看,生態興則文明興,生態衰則文明衰”[10]。同時,“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之一是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新時代十年來,習總書記關于人與自然關系的論述汗牛充棟,生態正義的理念已經貫穿于中國式現代化的道路之中,可以說,對生態正義的追求就是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自然生態向度。
中國式現代化一方面要求構筑人與自然之間的平等關系,進而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習總書記關于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等“共同體理念”具有深刻的時代內涵,即新時代的人與自然的關系既非以“人類中心主義”,又非所謂的“自然中心主義”,而是以“共同體”范式規約著人與自然的關系。“共同體”理念中包含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思想,也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價值指向,構筑人與自然的平等關系是“共同體”能夠行穩致遠的前提保證,也是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基礎。
中國式現代化又要求經濟效益與生態效益的兼顧,力求在把握自然規律的基礎上合理運用自然規律。“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因此,要站在為子孫后代負責的高度,對生態環境進行保護和培育,以期“加快實現綠色發展方式,促進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雙贏,構建經濟與環境協同共進的地球家園”[11]。因此,中國在現代化進程中積極嘗試生態補償的實踐,將不合理發展格局造成的生態破壞通過一定的體制機制和相應的配套經濟舉措加以彌補,力圖實現局部瀕臨“斷裂”的“新陳代謝”重建。生態補償成效的取得也為中國發展帶來了經濟效益,包括在生態扶貧中涌現出的林果經濟、生態農業、生態旅游業、林下經濟等經濟發展模式都是對“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這一經濟與生態協同發展理念的成功實踐。
二、社會正義的深度彰顯: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社會歷史向度
社會正義是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社會歷史向度,社會歷史進程中的正義取向深植于中國現代化道路全程。春秋時期的《禮記·禮運》中的“大同”思想內涵傳統中國的普遍社會正義思想,近代以來維新運動代表人物康有為也提出“天下為公”的社會理想,到今天社會正義的彰顯則集中體現為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社會正義意蘊的弘揚。
(一)價值追求:對“叢林法則”的摒棄
在社會理念的構建上,叢林法則大行其道,“進化論”在達爾文的筆下是生物學的概念,即在自然領域的優勝劣汰,而“社會達爾文主義者把達爾文的‘生存斗爭的公式機械地搬用于社會。社會達爾文主義者把群眾的貧困、帝國主義戰爭和殖民地壓迫叫做生存斗爭,說這是自然的生物學的規律、是‘高等種族對‘低等種族的斗爭”。[12]社會達爾文主義者將優勝劣汰的理念引入社會領域是對社會“非正義”的辯護,是將社會的“非正義”現象嵌入社會發展邏輯,認為伴隨著社會的發展貧富分化、戰爭、殖民等“非正義”現象必然會產生,社會“非正義”有其合理性因素所在,這是充斥著野蠻血腥的“叢林法則”式發展理念。
在社會政治的構建上,“叢林法則”依然活躍。霍布斯指出:“在沒有一個共同的權力使大家懾服的時候,人們便處在所謂的戰爭狀態之下。這種戰爭是每一個人對每一個人的戰爭。”[13]94霍布斯在此集中強調“權力”的威懾作用,指出權力的失效或者權力威懾尚未建構之時,人類社會就受到所有人反抗所有人的“叢林法則”所支配。進而,“人人互相為戰的戰爭狀態,還會產生一種結果,那便是不會有任何事情的不公道的,是和非以及公正與不公正的觀念在這兒都不能存在。沒有共同權力的地方,就沒有法律,而沒有法律的地方就無所謂不公正。暴力和欺詐是戰爭中的兩種主要的美德”。[13]96由此可以看出,傳統的西方政治理念將社會的公平正義置于社會共同服從的權力之下,只有在社會政治發展甚至政治威懾確立的前提下,社會正義才會部分實現,社會正義只是高度集中權力的附屬品,以此理念為基礎建構起的社會政治體系必然對社會正義的實現缺乏真正的關懷。
在社會經濟的構建上,“叢林法則”同樣發揮作用,恩格斯在1865年致朗格的一封信中寫到:“對現代資產階級的發展來說,最可恥的是它還沒有超出動物界的經濟形勢”。[14]哈耶克認為“人們就不可能在收入普遍增長的過程中主張平等分享收入的權利”?[15]162,因此“人們永遠不可能就‘社會正義所要求的東西達成共識”。[15]1可以看出,“叢林法則”支配下的社會發展具有排他性,其一貫以“動物界的經濟形勢”野蠻且充滿“非正義”推進發展,同時也從根本上排斥社會正義的實現。
質言之,在以“叢林法則”為統領的社會理念下,在受“叢林法則”支配的政治和經濟形式下,社會正義的實現永無進路。故而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社會歷史向度正是要實現對貫穿“西式”現代化全程的“叢林法則”的摒棄。
(二)價值判斷:社會發展與社會正義的雙重審視
無論是理念上的“優勝劣汰”,還是在政治上對“權力”的推崇,抑或是經濟形式的“動物性”,西方現代化道路造成的社會“非正義”無不是以增長為唯一目標的價值取向造成的,實現對“叢林法則”的摒棄必須重塑發展的價值取向,也就是要重新判斷社會發展與社會正義之間的關系。
一方面,社會發展是社會正義的物質保障,社會正義作為社會意識的組成部分歸根到底是由社會存在決定的,因此保證社會持續發展極為必要。社會發展意味著對效益與效率的追求,無論是何種現代化道路都將社會發展置于極為重要的位置,有西方主導的兩次工業革命帶來生產力的大發展、生產規模的大擴張與社會物質財富的大豐富,也有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迅速到來的第三次科技革命以及即將到來的第四次科技革命,這數次社會大發展都為社會生活模式帶來革命性的變化,最重要的是社會發展很大程度上給全世界解決了溫飽問題。可以說在現代化進程中,“發展是人類永恒的主題”?[16]。因此,“作為物質文明基礎的生產力的發展水平是社會進步程度的根本標志和客觀尺度”,同時“也體現了人們在同自然界的相互關系中獲得自由的程度”。[17]馬克思也指出:“生產力的這種發展……之所以是絕對必需的實際前提,還因為如果沒有這種發展,那就只會有貧窮、極端貧困的普遍化;而在極端貧困的情況下,必須重新開始爭取必需品的斗爭,全部陳腐污濁的東西又要死灰復燃。”[4]538從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出發,只有在生理、安全以及社交這些低層次的需要得以滿足之后才會對尊重和自我實現這兩個高層次需要產生強烈需求。所以,可以講,社會發展是實現社會正義的物質保障,也是實現社會正義的前提保證。
另一方面,社會正義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要求。“當社會發展到一定程度,在解決了基本的溫飽問題之后,人們對精神文化生活有了更高的追求,開始更多地注重心理感受,人的尊嚴問題便凸顯出來”。[18]其中,人們對尊嚴問題的追求就是社會正義的問題。因為社會在發展過程中極容易造成權力不足而義務有余的問題,在社會整體得到發展之后,人們對社會正義的追求就集中體現在個人權利的主張層面,以期實現權利的實現與義務的履行相協調;個人權利的獲得除追求選舉權與被選舉權等政治權利之外,也有保障個人自身發展的受教育權、社會保障權等。同時,對社會個人權利即社會正義的保障也會反作用于社會發展。馬克思提出“自由人的聯合體”的概念,即“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2]53,可見“社會成員個體發展是整個社會發展的條件”[19]。
(三)價值歸宿:社會公平正義開顯
“公平正義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內在要求”[20],社會正義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而言具有極端重要性。對社會正義的追求已經成為中國現代化道路的組成部分,社會正義也已內化為中國式現代化在社會歷史向度的價值意蘊。
針對我國“人口規模巨大”的國情和由龐大人口構成的社會,社會正義的實現必然要求堅實的物質基礎和足夠的時間積累。沒有物質基礎一定談不上現代化的實現,沒有社會發展也一定談不上社會正義的實現,因此為夯實社會物質基礎,實現社會發展,從而讓社會正義的實現有所依據,我國制定了包括 “三步走發展戰略”“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以及對前兩者做出更明晰安排的“兩個十五年奮斗目標”在內的一系列發展規劃。這些發展規劃一方面為社會物質基礎的積累指明了路徑,另一方面也為社會正義的實現做了時間規劃。
“中國式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這要求在發展為了人民的基礎上實現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中國式現代化的發展歸根到底是為了人民,社會整體的發展以及致力于經濟總量和綜合國力的提升最終都是為了“做大蛋糕”和“做好蛋糕”,為“分好蛋糕”奠定堅實的物質基礎。讓全體人民共享發展則是要針對社會存在的收入差距擴大和貧富分化等社會“非正義”問題,實現分配領域的社會正義,做到“分好蛋糕”。落實到具體層面,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一方面是要不斷增強人民的獲得感,這既是中國式現代化的要求,又會增強對中國式現代化持續推進的合理性;另一方面又是要求在社會發展的同時兼顧社會正義,這“突破了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現代化進程中‘先剝削后福利的路徑”[21],實現對“叢林法則”的摒棄。
“中國式現代化是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這一方面意味著中國不搞霸權主義,不搞大國至上主義,也不搞任何形式的殖民主義,致力于與世界各國和平相處;另一方面,中國現代化的推進與世界各國的發展緊密聯系,即中國式現代化既要實現自身發展又要為世界和平注入新動能,為世界發展啟迪新思路,為世界繁榮提供新機遇。總而言之,中國“將堅定不移做和平發展的實踐者、共同發展的推動者、多邊貿易體制的維護者、全球經濟治理的參與者”?[22],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人類社會進步開創更為美好的圖景。
三、人的本質的復歸: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人學向度
對人本質的關注是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人學向度。春秋時期儒家的民本思想源遠流長,到近代孫中山的三民主義也是圍繞“民”字展開,新中國成立以來毛澤東的“人民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23]的理念以及習近平“以人民為中心”的思想都是對人的關注,到今天對人本質的復歸則集中體現為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人學向度的敞顯。
(一)價值愿景:對“人本質異化”的揚棄
經濟的高速發展,生產力的迅速提高與社會財富的快速積累帶來了人異化的問題,這種異化現象呈現蔓延與普遍化趨勢,而人的異化歸根到底是勞動異化所造成的。“正是在改造對象世界的過程中,人才真正地證明自己是類存在物。這種生產是人的能動的類生活。通過這種生產,自然界才表現為他的作品和他的現實。”?[4]163但是異化勞動導致人類的生活的缺失,最終造成人的類本質的異化,因此“人的類本質,無論是自然界,還是人的精神的類能力,都變成了對人來說是異己的本質,變成了維持他的個人生存的手段”。[4]163由此,類生活的缺失造成人類本質的異化,人的本質變成僅僅維持自己生存的手段,最終導致人與動物無二。
人的異化還體現在將人片面看待。馬爾庫塞認為:“技術的進步造就了一個‘單向度的社會,生活在其中的人是?‘單向度的人”。[24]“單向度的社會”在馬爾庫塞看來就是發達的工業社會,在發達的工業社會中的人會受到這個社會的影響。工業社會中的人追求消費主義、拜金主義、享樂主義等物質資料,同時對物質財富的追求風氣也彌漫并泛濫于社會的各個角落,人變成了單純的“經濟人”。而在這一“單向度的社會”中也形成“一種‘單向度的思想和行為模式,在這一模式中,凡是其內容超越了已確立的話語和行為領域的觀念、愿望和目標,不是受到排斥就是淪入已確立的話語和行為領域”。[25]12所以,作為單向度的人,其個體自由不再凸顯,社會的一切都主要以一致性的形式彰顯,物質追求成為“單向度人”的唯一追求的同時,“單向度的人”也喪失了其他方面的追求,這也就意味著“單向度的人”是人的異化。
質言之,馬克思所言人類生活的缺失是源于對物質文明的過分追求,最終造成精神文明的結構性缺失導致的。馬爾庫塞所言的“單向度的人”同樣是產生于物質文明無限制擴張所導致社會整體的異化最后作用于個人,造成了人異化為“單向度的人”。綜上來看,這要求對“人本質異化”的超越。
(二)價值厘定:“異化人”與“全面人”的新勘定
無論是馬克思所言人的類本質的異化,還是馬爾庫塞所言“單向度的人”,無不是對人異化以及對人本身發展失衡的批判,這兩種人的異化形式均是對物質文明的過分追求所導致的,但人作為一個獨立個體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皈依的,是立體的人,是全方位的人,而非工具化的或是“單向度的人”,因此“全面人”的復歸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
“全面人”的復歸首先是一個“評價標準”的問題。弗洛姆認為,無論是發達資本主義社會還是蘇聯模式的社會主義社會都以物質財富作為衡量一切的標準,“這兩種體系都建立在工業化基礎上,它們的目標都是不斷提高經濟效益和增加財富,它們兩者都是由管理階層和職業政治家來經營的社會”。[26]而在社會物質財富已經極大豐富的今天,“評價標準”的重新確立是歷史必然,新的“評價標準”應兼顧人的本質的發展。“單向度的人”意味著人對物質文明的單純追求,在對物質文明的追求達到一個程度后,人追求的轉向成為歷史必然。
其次,馬爾庫塞指出:“‘進步并不是一個中立的術語;它是有特定前進目標的,這些目標是根據改善人類處境的可能性來確定的。發達工業社會已經接近了這樣一個階段,那時它的繼續進步將會要求從根本上破壞現行的進步方向和組織”。[25]16即工業社會繼續進步的目標就不再是繼續對物質文明的單純追求,“而是明確意識到目標是顛覆現存的等級制和價值的優先性以及獲得新的理性、新的感性和新的道德”。[27]總之,在馬爾庫塞看來,社會的進步的必然意味著人擺脫“單向度”,在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必然要求對“單向度的社會”和“單向度的人”的重新勘定。
再次,馬克思將人類社會發展劃分為三個階段,“人的依賴關系(起初完全是自然發生的),是最初的社會形態……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是第二大形態……建立在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生產能力成為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是第三個階段”。[28]在社會發展的第二個階段,即人對物的依賴階段,人對物質文明的追求有其合理性所在,但是人類社會處于不斷發展的狀態,在物質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后,人類社會必然要向著馬克思所言第三階段即“人的全面發展”過渡,這就需要人要對精神文明有所追求,從而成為立體的、全面的人。總之,就價值勘定而言,脫離人的片面發展,轉向人的“全面”發展有其歷史必然性所在。
(三)價值旨歸:人的全面發展
康德曾說過,“人,一般說來,每個有理性的東西,都自在地作為目的而實存著,他不單純是這個或那個意志所隨意使用的工具。在他的一切行為中,不論對于自己還是對其他有理性的東西,任何時候都必須被當作目的。”。[29]簡而言之,人是目的,人應強調自我的主體性體現和個體的自由發展。因此,為實現人的主體性和個體的自由發展,對人本質復歸的追求已經成為中國現代化道路的組成部分,關懷人的全面發展也已內化為中國式現代化在社會歷史向度的價值意蘊。
中國式現代化是對歷史發展的趨勢的順應,其是對將物質財富作為衡量一切的“評價標準”的矯正。中國的現代化實現進路以更加多維度,更加多元的標準去衡量一切,尤其是人,對人多元追求的回應則正是中國式現代化的價值所在。同時,無論是從馬爾庫塞所言工業社會進步到一定階段的必然要求還是馬克思所言的人類社會發展的階段出發,中國式現代化的推進必然意味著擺脫人“單向度”的追求,實現人的“全面發展”。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物質文明建設已經取得極大成就,進入新時代以來,我國的精神文明建設也收效頗豐,無論是中國共產黨的精神譜系建設還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都取得了建設性的進步,中國人的文化自信也得以確立,中華民族的精神充實程度達到了歷史未有之高度。同時,習近平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也強調了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需要面對人口規模巨大的國情;在此國情的基礎上中國式現代化既要追求共同富裕,讓規模巨大的人口都能實現物質財富需求的滿足;也要追求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協調發展,在實現對物質財富需求滿足的基礎上形成對精神文明的多元追求;最終就是要實現,“促進物的全面豐富和人的全面發展”,進而造就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上的時代新人。
結語
總體而言,中國式現代化的價值意蘊可以以自然生態、社會歷史以及人這三重向度加以解釋,而正是自然、人類社會與人這三個部分構成了整個世界。走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一方面是中國實現高質量發展的要求,也是對整個世界的存在意義的生動彰顯。
生態正義的突顯是中國式現代化自然生態向度的要求;這要求中國在現代化進程中要以平等的態度去看待人與自然的關系,正確認識自然規律,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同時也要求妥善處理經濟發展與自然保護的關系,因此在認識自然規律的基礎上合理運用規律顯得尤為重要,對自然規律的合理運用即是對自然“新陳代謝”不至于“斷裂”的負責,又是對經濟發展可持續的負責,可以說生態正義的全面凸顯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社會正義的全面彰顯是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社會歷史向度的要求;這要求中國在現代化進程中首先要處理好社會發展的問題,沒有物質財富的積累必然導致社會整體貧困,而社會整體的貧困就是最大的社會“非正義”現象,因此一定要保證社會處于不斷發展乃至高質量發展的進程中;同時也要求在現代化進程中時刻保持對分配問題的關注,就是要做到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因為社會發展與發展成果的分配實質上是一對具有內在統一性的概念,兩者的脫節極易造成社會的“非正義”;社會正義的實現也要求我們走和平的社會發展道路,做國際社會正義的堅定維護者。人本質的復歸則是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人學向度的要求;這要求人在追求物質文明的同時兼顧精神文明建設,在物質滿足的同時也要保持精神層面的富足,在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協同推進中實現“物的全面豐富和人的全面發展”。
總之,對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的闡釋一方面讓我們能夠從理論內核的高度去把握對中國發展理念的理解,另一方面也對中國高質量發展轉型目標的實現有著積極指導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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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hree Faces of Justice: The three dimensions of the
value implication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YU Jialin
(School of Marxism,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Changsha,Hunan410000,China)
Abstract:?Chinese modernization is a new development road that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united and led the people of all ethnic groups to explore in the long period of historical practice. It is the theoretical innovation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in the new era. Chinese modernization can be highlighted from three aspects: natural ecology, social history and man himself.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atural ecology, the value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manifests as ecological justi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history, the value implication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is social justice. As far as the human dimension is concerned, Chinese modernization is embodied in the comprehensive enrichment of things and the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of human beings, namely the return of human essence. These three dimensions are the basic direction to study the value implication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The study on the value implication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in the historical stage of national development towards high quality. It is not only conducive to grasp the direction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road from the height of theoretical core, but also has practical enlightenment to promote the continuous progress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process.
Key words:?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 Implication of value; Ecological justice; Social justice; People learn dimension
(責任編輯:馬曉穎)
收稿日期:2022年12月29日
作者簡介:蔚佳霖(2001-),男,山西朔州人,碩士研究生在讀,主要研究方向:中共黨史黨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德意志意識形態》的政治經濟學批判邏輯及其當代價值研究”(項目編號:22BKS004);中南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為2023年中南大學研究生自主探索創新項目“新時代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蘊研究”(項目編號:2023ZZTS0060)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