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小覷的信用證操作風險

文/楊育靈 編輯/韓英彤

在巴塞爾協議框架下，操作風險的定義是，由不完善或有問題的內部程序、人員及系統或外部事件所造成損失的風險。從該定義可見可能帶來操作風險的環節、原因非常多且復雜，特別是在處理國際信用證時更是如此。獨立性原則、抽象性原則是處理國際信用證業務的基本遵循，但這些基本規則在實務中經常會與作為貿易基礎的公平、誠信交易原則發生沖突，如一方出現惡意利用規則、不講誠信甚至欺詐等。此外，這些基本規則在實務中還經常面臨與法律準則的矛盾，由于法律遵循的是因果關系，由采信動機加實際造成后果等之間的關系來判決，而不是遵循表面相符獨立性、抽象性原則。因此，銀行業務人員在處理國際信用證實務時更應小心謹慎，一定要多維度考慮，才能較好地規避操作風險。

案例回放

2021年9月22日，某食品公司向A銀行提交開證申請，受益人為法國某出口商，開證金額為300000.00歐元，允許分批，數量金額允許5%增減，商品為羊奶粉，付款條件為提單日后60天（60 DAYS AFTER B/L DATE），自由議付，貨物從法國港口裝運，目的港廣州黃埔港，最遲裝運日為2021年10月31日，信用證效期為2021年11月21日，在受益人國家到期。單據要求為：發票、提單、箱單、分析證、產地證、健康證、ISPM15/IPPC證明。

A銀行11月22日和11月29日收到交單銀行催承兌的報文，經查A銀行并未收到相關單據，因此A銀行于12月1日答復對方未收到單據，請其提供相關快件號碼以便追蹤單據下落。12月3日，A銀行收到來單，金額299700.00歐元。A銀行經辦人員發現該單存在諸多疑點：對方交單面函體現出單日期為2021年11月5日，而且注明單證相符，但其寄出的快件顯示的收件日期為2021年11月29日，相差24天之久；提單的背面條款字跡明顯偏暗；所有單據背面條款的底部都有一道黑線；健康證沒有鋼印痕跡。此時開證申請人來電告知A行，稱受益人郵件通知他們正補制產地證、健康證及提單，但何時可以補制完成并不確定。申請人認為對方提交的單據為彩色掃描件而非正本單據，憑該單據無法清關、提貨，且貨物已滯港，要求A銀行對外拒付。

作為開證行，銀行業務人員非常清楚信用證獨立性原則、抽象性原則的意義，況且交單行所交單據完全符合表面嚴格相符這一準則。開證行以交單是副本單據為由對外拒付可能馬上會遭到交單行的反駁，且即便提交到國際商會仲裁也很可能會以失敗告終。但從申請人角度及A銀行發現的疑點來看，明顯所交單據并非正本。如果銀行業務人員還堅持單據相符對外承付也有違合理審慎的業務處理原則及誠信、公平、合理的交易基本準則。當然即便A銀行以交單行所提交單據為副本拒付，也可能仍然要承擔對外付款責任。

那么，基于以下兩種情況進行分析：情況一，正本單據是在郵寄過程中遺失。根據《跟單信用證統一慣例》（UCP）第七條開證行責任A款，只要規定的單據提交給指定銀行或開證行，并且構成相符交單，則開證行必須承付，及UCP第三十五條關于信息傳遞和翻譯的免責條款，如果指定銀行確定交單相符并將單據發往開證行或保兌行，無論指定銀行是否已經承付或議付，開證行或保兌行必須承付或議付，或償付指定銀行，即使單據在指定銀行送往開證行或保兌行的途中，或保兌行送往開證行的途中丟失；情況二，單據是在交單行手中遺失，只要單據交到交單行時單證相符，根據UCP第七條A款，作為開證行還是要付款。當然申請人可以以交單行遺失單據造成他們無法及時提貨引起的各種損失從法律層面向交單行尋求經濟補償。

基于上述分析，A銀行無法判定交單行是否會強硬堅持單據表面相符及實際正本單據下落不明的原因不清，因此A銀行于12月8日向交單行發報，詢問其面函出單日期為11月5日，但快件收件日期卻為11月29日，且其11月22日及11月29日卻兩次來報催承兌的具體原因；告知交單行經與先前到單比對，此次所交單據為彩色掃描件，且請受益人確認其待重新提交的產地證、健康證、提單；因貨物已到港多天且已產生滯港費用，也請受益人及時答復并確認，以免產生更多不必要的損失及糾紛。

12月10日，A銀行未收到交單行答復。考慮到UCP600對開證行到單處理時間的規定，在和申請人充分溝通并取得他們對該案例的國際慣例適用條款的了解及愿意承擔相應責任的情況下，A銀行于當天以提交單據中非受益人出具的單據為副本對外拒付。拒付后交單行未進行反駁。這也充分證明了A銀行對該案處理的合理性。12月31日，A銀行收到交單行重新交單（因采用電放方式因此沒有正本提單），申請人接受不符并于2022年1月6日對外付款，遺留問題后續雙方協商處理中。

案例思考

該案雖然順利結案，但處理中卻存在一定操作風險，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發爭議、投訴甚至糾紛。首先，作為開證行對于實際正本單據下落不明的原因不清，對交單行所持的態度不明，給后續處理帶來了非常大的不確定性。其次，經辦人員需要非常細心才能發現單據可疑之處，特別是目前大部份銀行均采用中心集中處理方式。網點員工僅負責掃描單據到中心，而中心通過掃描件審單對許多細節是很難發現的，如果兩者不能很好地配合就很難發現問題。再次，如何與申請人及時、充分溝通是具有難度的。由于申請人對UCP規則的了解沒有銀行那么透徹，其往往從自身利益出發，并不以誠信、公平、合理的交易基本準則來處理業務。因此，銀行業務人員讓申請人明白UCP獨立性原則、抽象性原則及開證行付款責任、單據丟失的處理等都非常重要。最后，對外拒付操作時間非常緊迫。該案中銀行在收單后五個工作日內既要審單發現可疑之處，還要與申請人溝通了解情況，期間還需要給交單行發報溝通，時間是相對緊迫的。總之，銀行業務人員處理業務要做到熟悉國際慣例并加以合理運用，用專業、優質、高效的三個服務維度來處理業務，讓客戶清楚銀行作為開證行不僅盡職還盡力了，并能積極配合銀行的處理方式。

結合此案，如果把與信用證操作相關的維度稍微放寬一點，那還有許多地方需要銀行從業人員認真考慮和對待的操作風險。比如，近年來信用證結算實務中常見的合規制裁條款處理。國際商會早在2014年就通過DOCUMENT NO.470/1238 發布了關于制裁條款使用指引，后續也有許多相關意見如TA920REV 等，但實務中還是會經常出現爭議。這主要是各國家和銀行對制裁條款的理解、掌握尺度、措辭等均有所差別，而且處理單據的銀行人員往往與處理制裁合規的人員來自不同部門，其考慮問題的角度必然不一。再加上制裁合規有時需要做穿透性盡職調查，這就要求處理業務時信息的準確性、邏輯合理性等要復雜于信用證審單時僅憑單據表面相符標準。因此，也就經常會出現因制裁合規原因無法及時收付款而引發信用證糾紛案例。同一銀行的單證處理人員應與制裁合規人員熟悉彼此業務標準、操作模式、處理時效并達成一致，才能最大限度規避此類信用證操作風險。

在上述案例中，交易雙方處理業務都是以誠信為基礎，且彼此經營也正常，因此業務處理得以妥善解決。但如果此時市場價格激烈波動并出現市場風險，導致交易一方經營出現了問題，甚至出現客戶信用風險，那就很可能導致問題進一步升級，給銀行造成更大風險。從業務全流程角度來看，銀行人員處理信用證具體業務僅僅是其中一個比較靠后的環節而已，即使此時發現風險也經常是既成事實，無可挽回了。比如，受益人與申請人勾結利用信用證獨立性、抽象性原則偽造單據欺詐銀行。因此，從信用證全流程風險控制而言，做好了解你的客戶（KYC）、了解你的業務（KYB）基礎工作必須從銀行前端授信、營銷人員就要開始，后續的環節也同樣需要關注，直至收款業務了結。總之，不能簡單就具體信用證操作談操作風險控制。風險是無處不在的，而且所有外部風險，如市場風險、客戶信用風險、突發公共衛生風險（新冠疫情）、地緣政治沖突（俄烏戰爭）等都有可能與具體信用證操作風險糾纏在一起并爆發出來。因此，銀行必須要有全流程且動態的管理辦法，以更好地規避相應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