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楚簡里的“鼅”與“鼄”*

滕 勝 霖

（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

提 要 清華簡《四告》簡46“”與戰國文字“”“”“”等字是一字異體，表示的是“鼅鼄”的“鼅”。簡文“”與同篇“光”的寫法有別，應改釋作“先”。“先朕心”讀作“齊洗朕心”，“齊”與“洗”均有潔凈義，為同義連用。嚴倉楚簡和彭家灣楚簡里的“”是“鼄”字異體，與甲骨文中表示鬼神之誅的“鼄”一脈相承，讀作“誅”。

古文字中“鼄”字多見，但“鼅”字卻鮮有提及，一般認為“鼅鼄”是一個聯綿詞，不能拆分。文獻中對“鼅”的解釋也多以《說文》為據，如《說文·黽部》：“?，?鼄，蟊也。從黽，省聲。，或從蟲。”又：“鼄，?鼄也。從黽朱聲。蛛，鼄或從蟲。”近年公布的出土材料為我們思考這一問題提供了契機，本文試對楚簡里出現的“鼅”與“鼄”進行討論，敬祈方家指正。

1.《四告》“鼅”字考釋

清華簡《四告》全篇由四部分告辭組成，其中第四部分是關于召伯虎對北方尸的告辭，以鴟鳥降落于宗廟、百樹之上鳴叫這一異象為背景展開。簡46有兩個新見字形，字形和辭例如下（黃德寬主編，2020:123）：

矧曰：其用知在位，小子竦懼敬德曰，我毋墜先公之福，今望鴟又來族集于先公之宗廟，朕心。敢用二丁，先吉玉昭告北方尸。（下文“”“”分別以A、B代替）

次蟗，《說文》作“蠿蟊”，云 ：“作罔蛛蟊也。”又云 ：“鼄，鼄蝥也。或作蛛。”然則蛛、次蟗，蠿蟊、鼄蝥，并聲轉聲近字也。《釋文》：“蟗，或作蝵，郭音秋。”《方言》俱本《爾雅》，又云：“或謂之蠾蝓。蠾蝓者，侏儒語之轉也。北燕、朝鮮、洌水之間謂之蝳蜍。”……郭注《方言》《爾雅》并云：“今江東呼蝃蝥。”《釋文》：“蝃，或作，音章悅反。”是“蟱”即“蝃蝥”，蠾蝓、蝳蜍，亦聲相近。

2.楚卜筮簡中的“鼄”

嚴倉楚簡中新見一個從“欶”從“黽”的字，摹本和辭例如下（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2020）：

（1）乙巳衍卜：丁鼄我。［《合集》21619（《乙編》4180）+《乙編》4184③此為李學勤（1958）綴合。，子組］

（2）乙巳衍［卜］：丁鼄我。［《合集》18845（《乙編》4181）+《乙編》4182④此為鄭慧生（1998:282）綴合，常耀華（2002:18-20）亦有相同綴合。，子組］

（6）王占曰：吉。鼄，勿余害。（《合集》809正，賓組）

（《瑞典遠東古物博物館》K.14965+《懷特》959，賓組）

古書中“誅惡”是“懲治惡人”的意思，如陸賈《新語·無為》：“夫法令者，所以誅惡，非所以勸善。”我們認為“誅”與“惡”在卜筮簡中是兩個獨立的詞，意思上各有所指，和古書里的“誅惡”無關。相關辭例如下：

（1）將有惡于宮中 （天星觀楚簡）

（2）將有惡于車馬下之人 （天星觀楚簡）

（3）少有外惡 （天星觀楚簡）

（4）少有惡于躬身 （天星觀楚簡）

（5）且有外惡 （天星觀楚簡）

（6）且有惡于東方 （天星觀楚簡）

（7）有惡于外…… （新蔡乙四23）

（8）少有惡于王事 （包山213）

由于該字右上寫法特殊，各家讀作“殺“”誅”“戚”等①各家觀點參看俞紹宏、張青松（2019:36-39）。。近來何義軍（2020）根據同一支簡中“既”的寫法“”，認為“”“”的右旁是“欠”的訛變，將此字隸定作“”，讀作“戚”。何義軍認為二字右旁為“欠”有道理，如此，則此字與天星觀楚簡的“”實為一字，從“心”，“欶”聲，所以也可讀作“誅”。“不誅子玉之師之敗”與《曹沫之陣》“三軍大敗，毋誅而賞”可以對照，簡文意思是“國君喜歡你而不責備你子玉兵敗之事”。

3.小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