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性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有效性測度
——基于2003—2020年中國省級面板數據

肖功為, 嚴星星

(1. 邵陽學院 湖南鄉村振興與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研究中心, 湖南 邵陽 422000;2. 山東大學 經濟研究院, 山東 濟南 250100)

當前,我國經濟發展已經由高速增長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對經濟發展的形態、分工和結構要求更加嚴格,積極推進產業結構升級是中國實體經濟發展的關鍵所在[1]。我國各級地方政府也推出了大量產業政策以支持產業發展,如稅收減免和財政補貼政策等,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市場的不足。但也有學者認為,地方政府推行的產業政策不一定適合當地的產業發展,反而可能會造成阻礙[2]。地方性產業政策能否有效促進地方產業結構升級至今還未形成一致的結論,探究地方性產業政策對地方產業結構升級的實際影響效果至關重要。

本文系統收集了2003—2020年我國30個省級地方政府(西藏自治區和臺灣、香港、澳門地區除外,下不贅述)出臺的涉及狹義的產業政策的法律法規和政府規章(1)根據韓永輝等(2017),狹義的產業政策是指調控和引導產業結構、組織、技術和布局的相關產業政策,區別于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等宏觀經濟政策,多以“規劃”“目錄”“綱要”“決定”“通知”“復函”等形式出現。文件并統計了其數量,用以衡量地方政府的產業政策強度[2]。此外,從產業結構的高級化、合理化和生態化等3個維度測度中國地方產業結構升級水平,并采用固定效應回歸模型和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進一步驗證地方政府產業政策對地方產業結構升級水平的影響效果。

本文的邊際貢獻如下:首先,現有文獻主要側重單個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有效性研究,而本文從省級地方政府產業政策的法律法規和規章制度角度來測度其對產業結構升級的驅動效果,拓展了產業政策效應的測量視角;其次,采用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驗證了不同分位點下中國地方性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有效性;再次,從產業結構高級化、合理化和生態化等3個指標測度我國地方產業結構轉型升級水平,豐富了產業結構升級的理論內涵。

一、文獻綜述

積極推動產業結構升級是加快我國新興產業現代化建設、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必然要求,學者們針對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機制和政策效果進行了大量研究。一方面,大量學者分析了單個特定政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3-5]。彭飛等發現產業轉型升級示范區政策顯著促進了資源型城市和老工業城市的產業升級,且對老工業城市的促進效果更加顯著[6]。其次,學者們主要從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等兩個方面研究產業結構升級的效果[7]。張蘇緣等研究了文化消費試點政策對不同資源稟賦的城市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發現該政策可以顯著促進城市的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此外,其對非國家歷史文化名城產業結構的高級化與合理化驅動性更強[8]。

從研究方法上來看,學者們主要采用雙重差分方法、傳統回歸模型等驗證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有效性[9-10]。李強運用面板回歸模型證明了產業創新政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促進作用,還發現市場化程度和政府效率的協同作用可以提升產業創新政策的促進作用[11]。蔣選等運用多期雙重差分法論證了智慧城市政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促進效果,且發現該政策的促進效應對于落后地區來說更加顯著[12]。

總的來說,學者們針對產業政策和產業升級相關領域進行了大量研究,但主要是分析單個特定政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且大部分學者們主要圍繞產業升級的高級化和合理化兩個維度進行探究,而對產業結構高級化、合理化和生態化的綜合研究還比較匱乏。

二、數據說明與模型構建

(一)數據說明

1.解釋變量

本文的解釋變量為地方性產業政策,主要包括產業政策的法律法規及文件累積數和產業政策的政府規章及文件累積數。參考韓永輝等[2],本文通過手工篩選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國家規章庫和國家法律法規數據庫公布的涉及狹義的產業政策的法規規章文件,進而得到我國30個省級地方政府2003—2020年出臺的法律規章文件累積數,并將其作為產業政策的代表變量。此外,針對收集的數據進行了進一步的處理:首先,對于已失效的產業政策性文件予以剔除;其次,本文主要探究省級層面,故對較大城市頒布的產業政策文件和針對性強的行業或團體規定也予以剔除。

本文收集的我國30個省級地方政府2003—2020年出臺的產業政策的法律法規和政府規章及文件累積數如圖1所示。可知,我國現行有效的產業政策的法律法規和政府規章及文件數量呈現逐年增加的趨勢,這表明我國地方政府正積極出臺產業政策方面的法律法規和政府規章文件,以不斷完善我國產業政策體系,引導地方產業經濟快速發展。從數量上來看,我國產業政策的政府規章及文件數量高于法律法規及文件數量,表明政府規章是我國地方政府推行產業政策的主要方式,這可能是因為產業政策的政府規章在制定和實施過程中更加靈活簡便。

圖1 我國30個省級地方政府2003—2020年產業政策法律法規、政府規章及文件累積數

2.被解釋變量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為省級地方層面的產業結構升級水平,包含產業結構高級化、產業結構合理化和產業結構生態化三個方面的內容。

(1)產業結構高級化

產業結構高級化即隨著經濟的發展我國產業結構由第一產業占主導地位逐漸轉變為第二產業、第三產業占主導地位的過程[13]。因此,參考干春暉等的研究[14],本文采用第三產業增加值和第二產業增加值的比例衡量我國產業結構的高級化。

(1)

式中:TS為產業結構高級化,φ為第三產業增加值,φ為第二產業增加值。

(2)產業結構合理化

產業結構合理化反映了各個產業之間的協調發展程度,主要體現各生產要素在第一產業、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之間的合理配置。因此,參考干春暉等的研究[14],本文采用泰爾指數度量我國的產業結構合理化,泰爾指數值越大則產業結構合理化程度越低。產業結構合理化的計算公式如下:

(2)

式中:TL表示產業結構合理化,i為第i(i=1,2,3)產業,n為產業數目,Y為所有產業的生產總值,L為勞動力就業人數。

(3)產業結構生態化

近年來,隨著社會對生態環保的重視,生態化已成為產業結構調整的方向之一。產業結構生態化過程即由傳統的產業結構向高效、綠色、可持續的產業結構轉型的過程,產業結構生態化轉型可以提高各產業體系或產業環節之間的資源利用效率,促進經濟社會的綠色持續發展[15]。因此,為更全面地衡量產業結構升級水平,參考胡文濤等的研究[16]構建產業結構生態化指數,公式如下:

(3)

式中:TE表示產業結構生態化,PI為單位GDP的污染物排放總量,m為指標數,j為污染物的類別。TE越大,則產業結構生態化程度越高。

3.控制變量

參考韓永輝等的研究[2],從供給和需求兩個方面確定控制變量。供給因素包括市場化指數、人力資本和外來因素等。其中,市場化指數借用樊綱市場化指數表示;人力資本因素采用高等院校在校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作為代理變量;外來因素使用各省外商直接投資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例作為代理變量。需求因素包括消費、政府支出和出口需求等因素。其中,消費指數用各省居民消費價格指數表示;政府支出使用各省地方政府財政支出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例作為代理變量;出口需求則用貨物進出口總額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例表示。各變量符號和描述性統計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4.數據來源

基于數據的可得性,選取2003—2020年我國30個省級地方政府的歷史數據作為研究樣本。數據來源于2003—2020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環境統計年鑒、各省統計年鑒、中國各省市生態環境統計年報等,部分缺失數據以線性插值法補齊。

(二)模型構建

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可以更加準確地測度解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條件分布的影響,且其結果不易受極值的影響,回歸結果比較穩健[17]。因此,本文主要采用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分析不同分位點下我國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效果。主要公式如下:

TSτ=α0(τ)+α1(τ)policy+α2(τ)Z+ε,

(4)

TLτ=β0(τ)+β1(τ)policy+β2(τ)Z+ε,

(5)

TEτ=γ0(τ)+γ1(τ)policy+γ2(τ)Z+ε,

2)當水平應力比λ>1.5時：①應力比λ越大，初期出現裂隙的時間越早，隨著水壓增大，當進入裂隙擴展階段時，形成的擴展方向單一，整體集中，呈現條帶狀；②地應力越大，控制孔導控作用越明顯，如λ=1.8的模型中，控制孔充分發揮作用，裂隙最終與控制孔相互貫通。

(6)

公式(4)～(6)中:τ表示不同分位點,TS、TL、TE分別為產業結構高級化、合理化和生態化水平,policy為產業政策變量(即分別定義為關于產業的地方性法律法規及文件累積數policy_law和關于產業的地方性政府規章及文件累積數policy_norm),Z為控制變量,ε為隨機誤差項。

三、實證分析

(一)面板單位根檢驗

首先,對面板數據進行單位根檢驗,以避免偽回歸現象出現,確保樣本數據平穩。使用LLC檢驗、ADF檢驗和PP檢驗等3種單位根檢驗方法,若變量同時通過這3種檢驗則為平穩序列。面板單位根檢驗結果如表2所示。單位根檢驗結果表明,部分變量在零階不平穩,對變量取對數并進行一階差分后所有變量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即差分序列平穩。

表2 單位根檢驗結果

(二)地方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固定效應回歸結果分析

根據Hausman檢驗的結果,本文選用固定效應模型對面板數據進行擬合,估計的結果如表3所示,得到的主要結論如下:

表3 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固定效應回歸結果

首先,從中國省級層面來看,產業政策能顯著提升產業結構高級化水平。表3第(1)列和第(2)列為不同產業政策分別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的回歸系數。由表3第(1)列可知,變量Policy_law的估計系數為0.152 1,且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這一結果表明,產業政策的法律法規數量每增加1件,地方產業結構高級化水平顯著提高0.152 1個單位。表3第(2)列顯示,產業政策的政府規章數量每增加1件,地方產業結構高級化水平提升0.030 1個單位。這一結論證明了地方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的驅動作用。地方政府通過出臺財政補貼、科技創新等相關產業政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市場風險,促進產業部門積極推動技術創新升級,進而促進產業結構高級化。

其次,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合理化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表明地方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合理化同樣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本文使用泰爾指數表示產業結構合理化水平,為負向指標。由表3第(3)列和第(4)列可以發現,產業政策的法律法規數量和政府規章數量分別每增加1件,地方產業結構合理化水平就分別顯著降低0.030 2、0.030 8個單位。地方政府出臺的產業政策都是基于對大量市場信息反復研判的結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彌補市場信息不對稱問題,優化資源配置效率,進而提升產業結構合理化。

第三,產業政策可以顯著促進產業結構生態化。由表3第(5)列和第(6)列可知,地方產業政策的法律法規數量和政府規章數量分別每增加1件,產業生結構生態化水平就分別提升0.329 9、0.341 3個單位,且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近年來,各級政府對生態環境的保護愈加重視,這在相關產業政策中也有所體現。政府部門通過產業政策推動企業優化生產流程,提高資源利用率,實現綠色可持續發展,提升產業結構生態化。此外,就控制變量來看,除產業結構合理化以外,政府支出和市場化指數的估計系數均為正值。這也表明地方政府和市場對產業結構的高級化、合理化和生態化均具有推進作用。

(三)面板分位數回歸

根據公式(4)～(6),本文使用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刻畫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的高級化、合理化和生態化3個方面的影響效果,主要從0.1、0.3、0.5、0.7和0.9這5個分位點進行分位數回歸。

表4和表5展示了地方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高級化在不同分位點的估計結果。由表4可知,Policy_law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即地方產業政策可以顯著提升產業結構高級化水平。這一結論和前文中的固定效應模型估計結果一致。此外,就不同分位點來看,隨著分位水平從10%增加到70%分位,產業政策估計系數呈現逐步增大的趨勢,說明地方產業政策的法律法規數量增加有利于提升產業結構高級化水平。而在70%～90%分位點間,Policy_law的估計系數逐漸降低,但依然顯著為正,說明當我國高端產業發展規模較大時,地方產業政策的法律法規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發展的驅動效果降低,但依然具有顯著的提升作用。

表4 法律法規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的分位數回歸結果

表5 政府規章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的分位數回歸結果

由表5的估計結果可知,在10%～50%分位點內,Policy_norm的估計系數隨分位點的增加逐漸下降,但是在50%～90%分位點內上升,總體為上升趨勢且顯著為正。這一結果表明,從總體上來看,地方產業政策的政府規章對產業結構高級化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當該省(自治區、直轄市)的產業結構高級化水平較低時,政府部門推出的產業政策可以刺激企業積極推進技術創新,促進產業結構高級化。而隨著企業技術創新發展遇到瓶頸,地方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的促進作用會降低。而當該產業中大部分企業處于高端發展水平時,產業政策的政府規章促進作用就越強。

2.地方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合理化的有效性分析

由表6和表7可知,無論是以法律法規形式還是政府規章形式制定和實施的地方產業政策,均能顯著提升地方產業結構合理化。如表6和表7所示,隨著分位點由10%增加到90%,Policy_law系數估計值由-0.014 5下降到-0.028 9,Policy_norm系數估計值由-0.011 4下降到-0.051 2,且顯著為負。這表明,隨著各省(自治區、直轄市)產業結構合理化水平的提升,產業政策的促進作用更加顯著,且產業政策的法律法規對產業結構合理化水平較低的省(自治區、直轄市)具有更強的促進作用。

表6 法律法規對產業結構合理化的分位數回歸結果

表7 政府規章對產業結構合理化的分位數回歸結果

3.地方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生態化的有效性分析

表8和表9估計結果表明,地方產業政策能顯著提升產業結構生態化水平,且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生態化水平較高省市的促進作用更強。就影響強度而言,地方產業政策的政府規章對產業結構生態化水平的促進作用更加顯著。此外,控制變量中,在30%～90%分位點內,政府支出對產業結構生態化的促進作用始終顯著,且隨著產業結構生態化水平的提升該影響作用更強。而市場化水平在10%～50%分位點內能推動產業結構生態化發展。當該產業中大部分企業的生態化水平較高時,市場對產業結構生態化的影響不再顯著,甚至會阻礙產業結構的生態化發展。

表8 法律法規對產業結構生態化的分位數回歸結果

4.穩健性檢驗

一方面,前文中得到的固定效應回歸模型的估計結果和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的估計結果一致,可以證明本文實證結果的穩健性。另一方面,本文將法律和規章及文件累積數表示的產業政策替換為法律和規章及文件每年新增數并構建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發現地方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的高級化、合理化和生態化均具有促進作用,和實證結果一致。由于篇幅有限,穩健性檢驗的結果不做展示。

四、結論與建議

產業政策作為地方政府推進產業轉型升級的重要手段,探究其政策效果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理論意義。本文基于中國30個省級政府在2003—2020年公布的法律法規和政府規章及文件數量構建產業政策指數,從產業結構的高級化、合理化和生態化等3個方面測度省級地方產業升級水平,并采用固定效應回歸模型和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驗證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有效性。研究結論表明:產業政策能顯著提升省級地方產業結構的高級化、合理化和生態化水平。就產業結構高級化而言,產業政策的法律法規對中低端產業的驅動作用更強,而產業政策的政府規章的促進作用隨產業結構高級化水平的提升呈現先降后升的趨勢。就產業結構合理化而言,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合理化水平更高的省市促進作用更加顯著,且產業政策的法律法規對產業結構合理化的提升作用更大。同樣,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生態化較高的省市影響更大,且產業政策的政府規章文件對產業結構生態化的促進作用更加顯著。

本文的政策建議:首先,地方產業政策可以顯著促進產業結構升級,因此,各地方政府應在積極推動市場自主發展的前提下,適當給予相應的政策扶持和信息引導,促進地區資源的高效合理配置。其次,應充分認識到地方產業政策對產業結構升級影響的異質性,制定適合本地區發展的戰略目標,合理利用法律法規和政府規章的形式針對不同產業結構升級水平的省市制定合適的產業政策。針對中低端產業和產業結構不合理的產業,應充分利用約束性更強的產業政策的法律法規來推動產業結構高級化發展,優化產業資源配置,推進產業結構合理化發展;而針對產業結構生態化水平較低的省市,應因地制宜地出臺產業政策的政府規章來促進產業結構生態化水平的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