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泉子街的地方 （組詩）

吉爾

搬遷

我被銀子一樣的鹽堿吸引著

用方口布鞋不停地踩著層層疊疊的亮片

脆脆的咔嚓聲，像鋒利的玻璃刺著母親的心

我知道，她不喜歡這里

父親一直沉默著，在黃昏的落日下

大口抽著莫合煙

我終于帶著膽怯啼哭起來

含混地喊著“回家”

被父親的眼神制止

我們，每個人都多了心事

像失去了家園、牛羊，一場接一場的雨

在泛著白堿的田里，泥土板結在一起

母親在垂著葉子的葵花下

又一次哭出了聲

泰加林

所有的樹都披掛著雪

松樹像白色的寶塔。我們小心翼翼

還是碰到闊葉木和針葉木的樹枝

雪抖落了下來

驚動了幾只松鼠和野兔

它們倉皇而逃，并不知道

我們從不傷害它們

這讓詩人們難過，無論如何

我們都逃不出人類殺戮動物的形象

“這比罪證更可怕”

夜晚，我們吃著熊馬肉、新鮮的羊頭

冷水魚，用火溫過的烈酒

偶爾聽到，飛鳥或走獸穿過泰加林的聲音

叫泉子街的地方

父親終究賣掉了從牧場帶回的小麥

買下了一處泥巴墻院

被鹽堿侵蝕的墻腳

像漏風的老人，他在水渠邊

打土塊，端著沉重的模子

扣出長方形的泥坯

他補好了所有的墻腳，抹平新鮮的泥

盤起嶄新的土炕

在院子周圍種下白楊、桃樹

可我們日夜思念著草原，那里的屋舍、山坳

疊嶂的松柏

一個叫泉子街的地方

眷戀，像走失的子女

夏夜

我們談著黃羊灘的狼蹄印

大自然中我們不知道的部分

螢火滑過黑夜，也滑過草尖

我們談著旅行、冒險、溝壑

雪豹追逐過的落日

靈魂托起巨大的黑夜

克孜利亞山

最小的野花也修補過一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