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教一生

徐廷華

妹妹終于從她摯愛的教育崗位上退休了。

那天，我去她家中看望母親，妹妹剛從學校回來，手里捧著一束馨香撲鼻的百合花。只見她恭恭敬敬地把那束花插進花瓶中，澆上水，移到有陽光的茶幾前，不停地擺弄著，欣賞著，微笑著。我走上前去，只見那花叢中插著一枚精致的粉紅色小紙牌，上面寫著：祝敬愛的徐老師退休生活愉快。四一班全體學生。這是她現在的學生給老師的分別留念。

妹妹是很看重這些花的，幾十年的教學生涯，迎來送往，那朵朵芬芳的花蕊里滿含著一個個純潔無邪的童心。她熱愛他們，總期盼著孩子們茁壯成長，美麗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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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是老三屆的高一學生，我清楚地記得1968年11月15日，風華正茂、一腔熱血的妹妹響應號召，帶著弟弟第一批去南京市江浦縣（即現在的南京市浦口區）農村插隊。

妹妹插隊兩年后就被貧下中農推薦當了赤腳醫生，不久大隊書記看中她工作中的熱情和負責認真，推舉她在當地的小學當了一名鄉村教師，那一年她21歲。

走上教育崗位沒幾年，由于工作出色，縣里送她到南京市教師進修學校進修。中師畢業后，她輾轉于幾所小學任教，最后被縣教育局調往江浦縣實驗小學，這是縣城最好的一所小學。這期間，她成了家，有了孩子，丈夫是位軍人。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改革潮起，風云際會，機遇又一次改變了妹妹的人生。

她從報紙上看到教師人才奇缺的消息，就斗膽去市里一所著名的小學應聘，她的兩堂試講課，贏得了校長的賞識。妹妹順順當當地于1985年暑假后的新學年進入了這所學校，當上了五年級的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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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妹妹的先生轉業到市機關工作。妹妹一家住在離學校不遠的頤和路上一幢民國老房子里，房里只住有4戶人家，十分的寧靜、幽邃。夜幕垂垂，那溶溶的月色下，古老的建筑遺韻和濃蔭的梧桐總給人一種夢幻般的美感。

妹妹的心事全都用在教學上，我常去她家中，她忙著備課，偶爾遇上古典詩詞上的疑點會來和我交流。她喜歡多角度解釋詩詞的內涵，讓學生從中領會更多的學問，得到更多的滋養。

自從來到這所學校后，妹妹一直擔任班主任，周而復始地教五、六年級，或語文或數學，送走了一屆又一屆的畢業生。

有一次，她告訴我，她帶的那屆畢業班，有30多人考進了市重點中學，有6名學生考取南京外國語學校（那時考外校還沒實行搖號制），名列全年級第一，是她這么多年來考取外校最多的一屆。說這話時，妹妹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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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妹妹曾和我說過，當老師不難，難的是所采取的教育方法，她主張對學生采用賞識教育，用微笑教學。對學生絕不能一味責備，更不能指責學生“你怎么這么笨啊，腦筋真不開竅”，這些話會給孩子增加心理壓力；要注意發現每一名學生的閃光點，尤其是學習上的一星半點進步，都要在班上大力表揚、鼓勵，提高他們的學習興趣和自信心；激勵每一名學生上進，賞識每一名學生的才華，讓每一名學生積極參與，期待每一名學生獲得成功；要用微笑面對學生，讓他們覺得你可親可敬，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孩子，切不可不茍言笑，冷若冰霜；要注意抓兩頭，一頭是尖子生，一頭是成績落后的后進生。對尖子生要擴大他們的想象空間，不斷出難題，多側面考察他們的基礎是否扎實及其思維的應變能力，推薦他們參加奧數競賽，好的作文張貼在墻報上，有的還加上簡短的評析推薦給報紙發表。對后進生則要開小灶，仔細講解，循序漸進，耐心輔導，和孩子的家長經常溝通，多加鼓勵。

妹妹只要是談起這些，滔滔不絕，有說不完的話。這是她在多年教學實踐中，逐步領悟出的經驗，是她智慧的凝聚。記得她曾寫過一篇題為《相同的教學內容展現不同的教學風格》的論文，發表在《小學語文教師》上，講述了她的教學理念和方法，深受同行肯定。

有一年，校長請妹妹教一個紀律比較松散的班級，從四年級教到畢業并擔任班主任。妹妹答應了。三年后這個班畢業時，竟有8名學生考取了南京外國語學校，幾十名學生進了重點中學，沒有一名學生落下，這真是奇跡。

這以后，妹妹大都從四年級教起，三年一個循環。這期間她還隨市、區教育局先后去過俄羅斯、日本、新加坡等地參觀考察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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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國慶節，妹妹打手機給我，說今天有過去畢業班的學生來看她，準備包餃子招待孩子們，要我去幫忙。

那天妹妹的家里來了三十多名學生，學生們回憶他們歡樂的童年、婆娑的陽光。當一碗碗餃子端上桌時，學生們爭先恐后圍上桌，仍像一個個不懂事的小孩子。那氣氛熱烈得很，仿佛又進入了當年上課的情景。

每逢教師節，來看望妹妹的學生更是不計其數。一位離開祖國12年，在加拿大工作的學生，幾度回國時，來學校尋找老師都未能如愿。終于有一次，她找到了自己的老師，一聲“徐老師”，緊緊地和老師相擁。望著銀絲爬上額頭的老師，學生滿眼是淚。妹妹瞬間從遙遠的記憶中，認出了這名當年品學兼優的學生，她久久地凝望著，眼淚也不覺涌上眼眶。妹妹也想起自己回城后的二十多年，曾幾次回到插隊的知青小屋，看望當年的生產隊長、大隊書記，還有任教過的小學的老校長。他們都已經垂垂老去了，見面時那份親熱，都無以用語言表述。人的情感都是一樣的。

我在妹妹的書房里看到一本書，書名是《怎樣培養真正的人》，這是著名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晚年的一部名著。翻閱間，看到一張照片夾在書里，是妹妹和她的學生、曾擔任中國女排隊長的惠若琪的合影。從照片中分明看出，惠若琪因為個子長得太高，她略略地彎曲著雙腿，和自己的老師并排站在一起，師生倆燦爛地微笑著。在書的扉頁上寫著這樣一句話：愛孩子。在工作中常與世界上第一流的教育家做精神上的交流，讓生命之樹深深扎根于孩子的心中。

我看到了這位與新中國同齡的妹妹，一顆透亮透亮的心。

（作者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江蘇省雜文學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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