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找到了依賴

張陳曉

為什么人會變得懶呢？不如把這個字拆開細想，哦，原來不過是：心，找到了依賴。

“回來啦，你們。”外公蹺著二郎腿，斜靠在竹椅上，半瞇著眼睛，曬著夕陽，懶洋洋地朝著我們揮手。

“你還在那歇勁兒，也不說過來幫我們拿東西。”外婆撐著腰，朝他叫嚷道。

“來了，來了——”

他趿拉著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向我們，走向外婆，手腳笨拙地接過外婆拎著的袋子。

“一天到晚就曉得在外面做小工，也不知道歇歇，手腳都沒以前麻利了……”外婆盯著外公被曬成土色的手臂，嗔怪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外婆。”我故作神秘地走到外婆身邊，“外公打的不是工，打的是‘寂寞。要是你在家里，我想，外公肯定不出家門半步呢。”“就你貧嘴。”外婆“哼”了一聲，又朝外公翻了個白眼，轉身去了廚房。我誤以為外婆翻白眼是對外公的嫌棄，可為什么我瞥到了她眼里的憐惜，又聽到了她沒走多遠后的一聲輕嘆。

爸媽工作忙，只好把外婆從鄉下接到縣城來照顧我，剩外公一人守著老屋。外公習慣了一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農忙時，他一個人佝僂著背，從田東忙到田西，從河南忙到河北；外出打工，披著朝霞出門，踩著暮色回家，一回到家先洗去一天的塵垢，剛倒在床上就呼呼睡著了……

咦，眼前的這個人還是我的外公嗎？那個勤勞的農民怎么一見著賢惠的妻子后，反而就懶了呢？我疑惑不解。

屋頂的炊煙裊裊升起，隨風飄散，消逝在天空中。

“你咋還在那站著？過來幫我忙啊，別光顧著和孩子們聊天……”外婆又在廚房里埋怨了，我也不覺得奇怪，誰讓每次外婆一回家，外公總是兩手一插，什么事情都交給外婆做，我看了都氣不過。

外公聽罷，不禁笑了，又懶懶地走進了廚房。廚房里熱氣繚繞，菜的香味和著煙氣把他們籠罩。我依稀看見外婆忙忙碌碌的身影，聽到外公的腳步聲，不緊不慢的，像是陳舊的老式磁帶，走走停停。我終于忍不住跑上前責怪外公：“外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怎么不讓外婆歇歇嘛……”話還沒說完，兩位老人相視而笑，看我的眼神仿佛在說：“小孩子你不懂……”沒料想外婆竟沒站在我這邊，于是我悻悻地走了。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不知道到底該用“勤勞”還是“懶”來定義我的外公。

漸漸地，我長大了，也懂事了，才讀懂了外公的“懶”，原來他只不過是找到了心的依賴，就像我小時候一樣，有爸爸媽媽在身邊，就什么事也不發愁，我只要做好一個小孩子就可以了。而外公好不容易盼回了外婆，有她在身邊，他不用為下一頓飯吃什么而發愁，外婆親手熬的一碗普普通通的大米粥，也會給他莫大的滿足，每一粒米含在嘴中，就溫暖了他的整個冬季；他不用擔心自己年紀大了，昨天換下的衣服沒有洗，因為一大早，外婆就把衣服洗好晾在衣架上；他入睡前不會去查門有沒有鎖好，因為細心的外婆從不會忘記，那聲門鎖與門洞金屬碰撞鎖合極細的聲響讓他安心……

外公和外婆，他們的日子也許沒有山盟海誓的浪漫，沒有策馬奔騰的轟轟烈烈，卻有著如細水長流般相濡以沫的感情。

我的外公啊，他一點也不懶，他只不過是早已習慣把外婆當成心的依賴。

（作者系河海大學公管院2021級社會學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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