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頭麗蠅的大餐

沈惠勤

一只紅頭麗蠅飛舞在垃圾堆上尋尋覓覓，可是那些殘羹冷炙實在不配它的胃口，發酸變腐的粗茶淡飯難以下口。

紅頭麗蠅決定離開這里，尋找更好的目標。它在蒼蠅家族中長得如此出眾，憑什么不能享受更高級的美味？它的眼睛是鮮紅的，覆蓋了整個頭部，身子是碧綠的，閃爍著金屬的光芒，連薄薄的翼翅也散發著迷人的高級灰，它就是一只美艷絕倫的昆蟲。可是人類討厭蒼蠅不勞而獲、傳播病菌，所以它感覺自己徒有一身華貴的外表，就像懷才不遇的人一樣，深為自己惋惜。

紅頭麗蠅決心找到一頓與自己美貌般配的大餐，要知道它出身卑微，只是在蒼蠅家族的傳說里了解人間的山珍海味，卻從未有緣親眼目睹，它不服輸，它要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

紅頭麗蠅飛舞著，尋覓著……

一日，它飛到一座豪華的大廈前，樹蔭下停留著幾只同類，一只蒼蠅老爹歡迎這位不速之客，望著太陽光下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高樓，它用腳擦擦老眼，不無遺憾地說：“這是人類最高級的宴請賓客的地方，要是我們有幸進入，就可以看到人間美味，哪怕吃不到，見識一下也是一種榮耀。可惜，我已經老了，奮斗了一生，也沒有等到時機。你年輕，努力鉆營，也許會有希望的，希望你成為我們蒼蠅家族的驕傲。”

紅頭麗蠅仿佛接受了一個神圣使命，開始考察大樓，尋找鉆營門道。

機會既是給有準備的人的，也是給幸運的人的，紅頭麗蠅找到了一條窗縫，它閃身飛進，躲在柔和的燈光下，沒人發現它的蹤跡，它卻聞到了人類烹制的佳肴的香氣。它循味而飛，小心謹慎，趁人不備之時慢慢前進，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一間富麗堂皇的包廂。一桌美味呈現在眼前，它垂涎欲滴，但它知道不能輕易暴露目標，唯有沉得住氣，堅持到最后，才能饕餮盛宴。

圍坐的人滿面紅光，正在觥籌交錯。一個大頭男提著茅臺酒，熱情洋溢地給一位紅衣男斟酒，紅衣男微笑著欠身，大頭男恭敬地握杯敬酒：“哥，小弟敬您一杯！”一飲而盡后說，“您能大駕光臨，三生有幸。”紅衣男滿面紅光，成為眾人聚焦，他頷首微笑，輕抿一口。滿桌人見著這一幕都笑意盈盈，拍手鼓掌。服務生恭敬地端上鮑魚羹，大頭男連忙接過，端放于紅衣男面前。

紅頭麗蠅躲在絲絨窗簾的褶皺里，沒人會注意它貪婪的眼睛，它卻把一桌菜色看得真切，通紅的澳洲大龍蝦，金黃的霸王蟹……滿桌佳肴在亮堂的燈光下顯出華麗的色彩。

一桌賓客大快朵頤，咀嚼著美味的食物，香溢包間。紅頭麗蠅感到醺醺然，饑餓感直逼肺腑，但為了實現它最終的夢想，它絕不輕舉妄動。它知道，先前那些同類就是按捺不住美味的誘惑而現身，不僅攪亂了人們正在進行的交易，也讓自己暴露目標而喪生于人類之手。

此刻，紅頭麗蠅為自己沉得住氣而自豪，這一憋屈，讓它見識到了這一桌人是如何在談笑風生間荼毒世間生靈，它慶幸這些人留下的美味太多了，有的菜只是裝飾一下，像一朵花一樣供人欣賞，他們的肚子壓根消化不了這么多美食。紅頭麗蠅斷定自己這天有福了。

賓客們撤離后，紅頭麗蠅輕巧飛下，躲避著服務生伺機行動。一個新來的服務生忽閃著眼睛，懵懂地問另一個服務生：“你知道這一桌菜多少錢嗎？”

那個服務生神秘地說：“我和你得干一年。”

新服務生端菜的手猛地一顫，一聲脆響，一只金色瓷碟滑落。紅頭麗蠅大吃一驚，一個旋弧，跌落一盆黏稠的湯汁，它還未來得及吃，更沒來得及出去炫耀，就再也掙扎不出來了。服務生無暇顧及一只蒼蠅的死活，他們忙著收拾自己的殘局，還不知道會是什么后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