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雨軒 陳學勤,2▲
蘇頌(1020 年—1101 年),字子容,原福建路泉州同安縣(今廈門同安)人,是北宋時期的道德模范、宰相與杰出科學家,在天文、機械制造、藥學等領域取得了許多成就。作為百科全書式的歷史人物,蘇頌不僅在古代作出了豐富的物質貢獻,也給現代社會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1]。
《本草圖經》[2]是嘉祐三年間蘇頌奉詔在全國性大規模藥物普查后,耗時三年所編修的一部本草學專著。由于當時距首次全國性藥物大普查已有約四百年,《新修本草》中的“藥圖”與“圖經”部分在宋朝之后大多已無跡可尋[3],《本草圖經》的問世是中草藥學專著歷史上的一大里程碑,為后世本草學的研究與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本草圖經》全書合計二十一卷,米部卷位于第十八,共收編26 味藥物。米部卷中的藥物不僅包括產地出處、品種考證、種采時節、藥食作用、臨床古籍使用,更細致到民生農事和文化習俗。本文以與民生百姓最相關的米部為視角,試從該卷特色談蘇頌守正為民精神,發揚蘇頌留給后世的精神文化。
米部卷的26味藥物鑒定詳盡,描寫細致,本草附圖翔實可考。關于產地分布的記載,藥物多生于“上黨川澤”“中原川谷”“泰山川谷”的山川河谷,常出現“處處有”“園圃所種”“皆能種”等字詞,說明收錄的藥物分布廣泛,很多都是常見的五谷雜糧植物,可以在園圃種植,極大程度地貼合了民眾生活。
藥圖本草的收錄方式在《本草圖經》刊發后開始流行,圖文并茂的性狀描寫也是米部卷的一大亮點。藥與圖的結合寫實地描繪了原植物的特點,既富含嚴謹的科學性,也具備圖畫的藝術性,按照苗、葉、莖、花、實、子、穗等順序對形狀、大小、顏色詳細描述,對特有的性狀特點加以強調[4]。例如,關于生大豆的條文記載:“黑者入藥,白者不用。其緊小者為雄豆,入藥尤佳。”強調顏色為黑的大豆入藥,種形緊小的雄豆入藥效果更好。關于粱米的條文記載:“青粱殼穗有毛,粒青,米亦微青……黃粱穗大,毛長,殼,米俱粗于白粱。”從顏色、大小、穗毛等局部特征對粱米的不同品種加以區分,形象地反映了藥物的整體性狀、分類特征等,對指導用藥具有參考意義,也與《本草圖經》修撰的初衷“使后人用藥知所依據”契合,為世人提供了翔實的資料[5]。
對于頗有爭議的藥物,蘇頌將各種觀點羅列并發表自己的見解,例如關于胡麻的條文中對“胡麻”與“巨勝”兩個名稱的品種考究,陶隱居與蘇恭認為從莖、葉的不同特征判斷兩者是異物異名,而蘇頌羅列其他觀點進行論證“疑本一物,而種之有二”,認為兩者是同物異名。最后蘇頌提出“然胡麻今服食家最為要藥,乃爾差誤,豈復得效也”,認為胡麻作為現今使用極廣泛的一味藥,若鑒別錯誤如何使其發揮療效,強調了溯清基原的重要性。
《本草圖經》作為古代描述生藥的一部專著,通過全國性藥物大普查發展了中國古代藥學,生動翔實的藥圖與文字對現代本草考證工作具有重要意義,是中國古代生藥學的一大里程碑[6]。蘇頌參與編修時不局限于傳統考證,而是在事實基礎上溯源回流,考證精神求真務實,對有疑義的說法求同存異,守道德之正。
據統計,《本草圖經》中所援引的書籍共225 種、人名26 個[7],援引宋之前的醫藥經典等古書150 條[8]。米部26 味藥中所參考的文獻去重后共有20 種書籍,包括《爾雅》《廣雅》《說文解字》等解字的訓詁學書籍,《近效方》《傳信方》《獨行方》《肘后方》《兵部手集方》等醫經、醫方類著作。如關于稻米的條文記載:“《爾雅》云:稌,稻。《說文解字》云:沛國謂稻為糯。秔,稌屬也。《字林》云:糯,黏稻也。秔,稻不黏者。今人呼之者,如《字林》所說也。”通過引用字詞解釋將秔稻與糯稻的種類明確,溯源工作有跡可循;引用眾多醫經與醫方詳盡記載藥物的使用,涵蓋適應證、服法、使用療程、注意事項、案例分享。如關于油麻的條文記載:“《近效方》:療大風疾,并壓丹石熱毒……用消石一大兩,生烏麻油二大升……細進火煎之,其藥未熟時氣腥,候香氣發,即熟。”詳述其病因、病癥表現、配伍用藥和煎煮方式,“患大風者……日服一大合,病人力壯,日二服”“若丹石發,即不用此法”。對服法、使用劑量、使用療程也有記載,強調服藥的劑量與適應證需因體質及病程而異。關于胡麻的條文還記載:“《傳信方》:蚰蜒入耳,以油麻油作煎餅,枕臥,須臾蚰蜒自出而瘥。”用臨床實例說明油麻可用來治療蚰蜒入耳的病癥,增強了說服力。
除了引用書籍外,不乏收錄了許多實用且確有療效的民間經驗方。例如,關于生大豆的條文記載:“今江南人凡得時氣,必先用此方服之。”關于赤小豆的條文記載:“昔有人患腳氣,用此豆作袋置足下,朝夕輾轉踐踏之,其疾遂愈。”
《本草圖經》蘊含了中醫藥歷史文化的發展,蘇頌將眾多優秀的傳統著作、蘊含古人智慧的經驗方匯編保留其中,包括部分已隨時間的流逝丟失的著作文獻[9]。蘇頌及其所載的《本草圖經》對于中華民族傳統醫藥學文化保護并發展,守傳統古籍之正,以傳后世。
《本草圖經》是歷史上將藥物學完全納入博物學軌道的中醫藥本草專著,時代的多文化融匯在其中有生動的體現[10],不僅包括自然科學的范疇,也涵蓋社會科學的內容。米部卷的26味藥中便有關于宗教民俗、鄉土文化等記載,例如,關于胡麻的條文記言“道家多食之”。道家思想在宋朝極為盛行,宗教文化滲入民眾生活,關于稷米的條文記載“五谷不可遍祭,故祀其長以配社”“今人不甚珍此,惟祠事則用之”,稷米古被稱為五谷之長,現只用來行祭祀儀式,祭祀文化在中國歷代各朝均有記載,以食物為祭品的祭祀文化是最原始的祭祀方式。關于丹黍米的條文云:“古之定律,以上黨黑牡秬黍之中者累之,以生律度量衡。”通過“累黍”的方式定義了度量衡,在當時具有一定的科學性。
蘇頌將藥物學的本草推到博物學的新階段,助推了博物學專著的進一步發展。作為一位中國科技史上獨得七項世界第一的科學家,其將時代文化融匯記載,展現出北宋科技發展的高峰,守本草文化之正,創本草發展之新。
藥食同源,發揮兩用是米部的特色之一。作為糧食作物的米部,蘇頌對其進行收錄時仍以其藥用價值為主[11]。如關于小麥的條文云:“屑平胃,止渴,消食。蘗,化宿食,破冷氣,止心腹脹滿。”小麥既可做成面食,其水漬的分枝可以用來消食破冷氣。蘇頌對這些米部藥物的服食禁忌記載也十分具體,現將米部卷中所提及的藥用價值與服食禁忌整理于表1。表1中所列藥材的作用功效多與利下焦有關,性味多寒涼,提醒不可多服與久服,符合中醫藥治療原則,對于指導民眾食療保健具有實用意義。

表1 《本草圖經》中米部藥材藥用價值及服食禁忌記載
《本草圖經》全書中對于“毒”字的記載出現了367次,根據毒性分為七大類。米部卷中出現有標為“無毒”項下的油麻與“有毒”項下的小麥、大麥,進一步規范發展了本草典籍中毒性藥物的分類,對中醫臨床合理安全用藥也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12]。
蘇頌在米部卷中生活化且細致描述的撰寫風格,向百姓強調米部雖為糧食作物,但也應用之有度,注重服食禁忌,體現出其愛民為民,將百姓民生放在首位的精神。
張同君[13]通過總結古代官修本草的編輯,認為《本草圖經》與同時期的《嘉祐本草》相比更側重于實際知識的集合。縱觀米部26 味藥物,蘇頌對其描述細至種植采收、作物紡布、耕地效益、優質農種的選擇等民生農事。現將這些富有濃厚生活氣息的記載整理如下,以體現蘇頌對米部卷藥物的描述特色,見表2。

表2 《本草圖經》中米部藥材民生農事特色記載
表2提到關于“種植的采收時節”,如麻子在九月采收,但入土的麻子不用,李時珍也記載“麻子入土者殺人”;春種夏收的大麥、小麥質量不如秋天種植;解決罌子粟種植困難的方法是在隔年的糞地上九月撒種,到了春天便生長繁茂,等其種子焦黃再進行采摘,提醒農民撒種、采收的注意事項。關于“耕地的效益”,提到相比于粟米,粱米的種植收益較低、耗損地力。關于農民所關心的“優質農種的選擇”亦在此中有所描述,如麻子選擇有斑紋的雌種子才能收得繁實。還有一些極貼近生活的描述,如胡麻可紡布、秫米可釀酒等。
蘇頌以民為本的精神在這之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以百姓利益出發,身居高位仍憂民愛民,“民本理念”詮釋了“國以民為本,社稷亦為民而立”的深刻內涵。
本文選取《本草圖經》中與百姓生活最貼近的米部卷,概括出該卷鑒定翔實、引經據典、本草博物、注重服食禁忌與細載民生農事的編撰特點,從中總結了蘇頌的守正為民精神體現在守道德之正、守文化之正、守正創新、愛民為民、以民為本,將蘇頌守正為民精神傳承發揚,有利于進一步挖掘《本草圖經》所蘊含的寶貴財富,助推中醫藥文化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