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綢繆：苯乙烯產能過剩即將到來
——國內苯乙烯市場及未來影響分析

□ 梁 羽 葉 強

化工行業的運行越來越受到安全、環保、能耗、減碳等外部因素及地緣政治的影響。苯乙烯是僅次于聚乙烯、環氧乙烷、二氯乙烷的第四大乙烯衍生物，最重要的用途是作為合成樹脂、離子交換樹脂及合成橡膠的重要單體，少部分用于制藥、染料、農藥等行業，主要下游產品是聚苯乙烯（PS）、可發性聚苯乙烯（EPS）、丙烯腈-丁二烯-苯乙烯共聚物（ABS）、不飽和聚酯樹脂（UPR）和合成橡膠（SBR、SBCs、SBL）等。

苯乙烯金融屬性強，炒作題材豐富，素有“魔鬼品種”之稱，價格波動劇烈。作為與民生密不可分的重要化工原料及化工行業重要的大宗商品，為我國的制造業、服務業作出了相當大的貢獻，其定價權關乎民生、就業及國家能源安全。本文從苯乙烯國內供需情況、影響苯乙烯價格走勢新的變化因素、苯乙烯未來市場特點等角度出發，對國內苯乙烯市場及未來影響進行全面分析。

國內苯乙烯供需情況分析

我國苯乙烯行業處于成熟期，市場化程度高，沒有行業進入壁壘。行業集中度不高，產能分布以中國石化、中國石油、民營企業、合資企業等為主。苯乙烯期貨于2019年9月26日在大連商品交易所正式上市交易。

苯乙烯上承原油、煤炭，下接橡膠、塑料，上游基礎原料是乙苯，純苯和乙烯。近年來我國苯乙烯產能、產量增長較快，2022年國內苯乙烯總產能1737萬噸，較上年增長309萬噸。今年，國內苯乙烯產能繼續迎來大爆發，如果計劃內裝置都按期投產，總產能將達到2167萬噸，增長430萬噸。

2020至2022年，我國苯乙烯產量分別為1007萬噸、1203萬噸、1388萬噸；進口量分別為283萬噸、169萬噸、114萬噸；出口量分別為2.7萬噸、23.5萬噸、56.3萬噸。2022年之前，我國始終是苯乙烯凈進口國，2022年國內苯乙烯自給率高達96%。預計在2024年或2025年進口與出口量達成平衡點，未來我國將會成為凈出口國。

中國石化海南巴陵化工新材料有限公司17萬噸/年苯乙烯類熱塑性彈性體項目于今年4月順利投產，該項目采用中國石化自主研發的成套工藝技術，可通過切換操作生產出性能各異、多種牌號的苯乙烯類熱塑性彈性體產品。彭展 席宇昂 供圖

2022年我國苯乙烯下游需求行業中，占前三位的是PS、EPS和ABS，消費占比分別為24.6%、24.3%、21%。但PS和EPS長期產能利用率不足，近幾年新增產能有限。ABS由于產能分布集中，前期行業利潤可觀，需求穩步增長，2022年，國內ABS產能557萬噸。2023至2025年國內ABS擬新增產能約516萬噸/年達到產能936萬噸/年。未來產能有一個快速增長期，預計未來苯乙烯下游消費中ABS的消費占比逐步上升。若計劃內的下游投產能夠順利達成，預計2024年或2025年ABS有可能趕超EPS成為苯乙烯的第一大下游產品。

國內EPS在行業處于供過于求的狀態，且區域性銷售特征明顯。近幾年，新冠肺炎疫情、國家對房地產市場的調控、家電市場政策紅利的退出，以及復雜的宏觀進出口環境等因素，均對EPS市場的需求形成影響。2022年，國內EPS產能724萬噸。2023至2025年國內EPS擬新增產能約173萬噸/年達到產能898萬噸/年。推動EPS新產能繼續上馬的原因是原料苯乙烯資源豐富，各種品質的貨物都有需求，相對較低的行業準入門檻，也為新增產能提供了便捷之路。但在下游需求增速難以匹配的背景下，國內EPS行業“內卷”或將持續升級。

2022年國內PS總產能724萬噸。2023至2025年國內PS擬新增產能約241萬噸/年達到產能965萬噸/年，鑒于PS效益不佳，預計很多新增產能難以及時投產，下游消費低迷導致供應過剩壓力進一步增大。

2022年我國苯乙烯仍供不應求，凈進口58萬噸。今年上半年，凈進口40萬噸。隨著幾大新裝置的投產，國內貨源流向發生些許改變。首先是華南地區，隨著中海殼牌二期、中化泉州、廣東石化等裝置投產，華南地區由供不應求轉變為供過于求，進口和區外流入逐步減少。華東地區目前仍有供應缺口，由進口、東北、華南、華北貨源補充。華北地區是凈流出區域，以前與華東地區有套利空間時，會有江蘇貨源流入，后來隨著河北、山東地區新裝置投產，大量貨源流入華東地區。華中、西北地區供不應求，由華東、山東地區貨源補充。東北地區資源整體充裕，主要流向華東地區。

從全球苯乙烯貿易流向來看，原來是美國、中東地區、歐洲、東南亞的苯乙烯流向東北亞、印度和南美。2022年貿易流向發生了一些變化，主要的產品輸出地為中東、北美及東南亞，主要的流入區為東北亞、印度、歐洲和南美地區。中東地區苯乙烯是全球最大的產品輸出地，主要出口方向包括歐洲、東北亞及印度。北美是全球第二大產品輸出地，美國大部分貨源出口至墨西哥及南美地區，其余發往亞洲及歐洲。東南亞的新加坡、印尼、馬來西亞等國家也有一定的產品輸出，主要發往東北亞及南亞、印度等。東北亞是全球最大的苯乙烯進口區，中國、韓國為主要進口國。但是近兩年隨著我國持續高速擴能，進口依存度持續下降，加之國際區域間價差出現階段性巨大變動，我國出口增量明顯，反向套利至韓國、中國臺灣，遠洋則至歐洲、土耳其等地。南亞、印度市場苯乙烯需求量大，但因缺乏乙烯資源而苯乙烯裝置少，目前是重要的產品進口國。

未來，我國北方地區的新增資源將輻射韓國，直面美國資源的競爭；華東地區的新增資源將輻射港臺地區、韓國，直面中東資源的競爭；華南地區的新增資源將輻射東南亞、南亞、印度地區，直面中東及東南亞資源的競爭。我國苯乙烯將經歷先與韓國、日本等進口貨競爭國內市場，然后再開始在中國大陸以外的市場與其他貨源進行競爭，全球市場將進行一次再分配。

影響苯乙烯價格走勢新的變化因素

2022年我國苯乙烯產業鏈擴張速度加快，疊加新冠肺炎疫情、地緣政治沖突引發的供應鏈重構、能源價格暴漲、全球經濟衰退等“內憂外患”的大環境，競爭愈加激烈。

純苯價格波動是苯乙烯價格走勢的關鍵。作為苯乙烯的主要原料，國內純苯至今還處于供不應求的狀態，對下游市場話語權越來越大，2022年苯乙烯與純苯的價格相關系數達到0.93。2021年6月之前，苯乙烯與純苯二者價差多維持在2000-2500元/噸，近兩年則收窄至1000-1500元/噸，甚至短時不足500元/噸，導致大部分非一體化裝置停工，一體化裝置開工積極性降低。從趨勢看，一體化裝置相比非一體化裝置的優勢越來越明顯，非一體化裝置的開工將受苯乙烯與純苯價格差的變化而變化，成為行業開工率變動的重要影響因素。

2022年上半年，原油及純苯價格大幅走高，在成本大幅上漲的推動下提振了苯乙烯價格隨之走高，但下半年，受美歐高通脹、強力加息及國內新冠疫情多地暴發影響，國際原油價格持續下降，苯乙烯價格也隨之走低。苯乙烯與原油價格相關系數由2021年的0.44提升到2022年的0.85，原油與苯乙烯價格聯動性增強。

2022年上半年隨國際原油價格一路飆升，華東苯乙烯現貨拉漲至11400-11420元/噸，達到2018年以來高點，主力期貨價格也漲至11515元/噸，為2019年9月26日在大商所上市以來最高。而苯乙烯下游ABS經過2020年下半年及2021年的報復性消費后，2022年需求被透支，加之經濟環境表現欠佳，下游需求明顯弱于往年，ABS告別高盈利時代，甚至出現了罕見的虧損局面，到2022年底ABS效益基本處于盈虧平衡點。

EPS和PS主要跟家電需求、市場銷售淡旺季有關，2022年在高企的苯乙烯價格下，使得EPS、PS效益整體下滑，行業處于虧損狀態，部分新增產能投產后，不久就因裝置虧損而降負荷甚至停產。今年上半年情況略有好轉，EPS平均效益175元/噸，PS平均效益191元/噸。而隨著純苯資源愈發緊張，苯乙烯價格被推高上漲，而下游需求始終不佳，三大下游產品效益極易形成虧損的局面，特別是ABS和PS產品受此影響較大，而苯乙烯三大下游產品工廠都比較集中，為保住市場份額，下游工廠寧可虧損甚至超賣貨物，也不愿大幅降低開工率，故下游企業經營壓力將越來越大。

近兩年華東苯乙烯港口庫存處于低位，2021年基本在15萬噸以下，2022年很多時間更是在10萬噸以下，比以前動輒30萬噸以上的庫存水平有很大差距。主要原因一是國外裝置因高成本減產、停產，導致進口量大幅減少；二是出口量大幅增加，緩解了國內供應壓力；三是國內苯乙烯裝置受效益虧損影響，維持偏低開工運行。

苯乙烯未來市場特點及影響分析

近兩年苯乙烯企業生產利潤持續被壓縮，行業虧損已成為常態化現象。2022年除三季度行業有一定盈利外，其余時間基本上處于虧損局面，虧損在400-800元/噸之間。2022年，苯乙烯平均盈利水平在-379元/噸，今年上半年，苯乙烯平均贏利水平在34.75元/噸。預計未來幾年，苯乙烯將長期處于盈虧平衡，甚至虧損狀態。

2023至2025年，國內苯乙烯產業鏈還有一大批新裝置投產，勢必對苯乙烯供需產生巨大影響，市場將經歷再平衡的過程，預計呈現以下特點：一是國內苯乙烯裝置開工率逐年下降，加工利潤被壓縮甚至消失；二是鑒于純苯資源的緊張，純苯價格可能將維持高位，苯乙烯非一體化裝置有長期虧損、停工的可能；三是進口量逐年下降，但是因美金合約具備L/C90（信用證的見票后90天后付款）付款優勢，而且內外盤套利窗口會階段性開啟，苯乙烯進口貨源在國內市場仍占有一席之地；四是出口量大幅增加，我國苯乙烯出口增多是大勢所趨，但未來出口量的增長遠不及我國苯乙烯產能的增長，出口貿易伙伴從韓國、印度、東南亞將擴展到土耳其、巴西、比利時、南美等遠洋地區。對于國內的生產企業來講，增加出口資質，拓寬海外市場，也是未來在市場生存的一條道路。

經過分析，影響苯乙烯市場的瓶頸主要體現為以下幾點：

物流能力與業務量不匹配。水運是苯乙烯業務的主要運輸形式之一，而國家對危化品船只的投入有著嚴格的規定，要淘汰舊產能才能釋放新產能。從近3年的苯乙烯業務運行情況來看，船資源的調配捉襟見肘，經常出現“業務等船”的情況，對產品出廠和履行合約帶來影響。

儲罐是另一個重要的物流設施。苯乙烯貿易經常通過儲罐來進行業務中轉和庫存運作。國內整體儲罐資源不足，一旦進口船只集中到港，經常造成儲罐庫存高企，船只卸貨困難，產生高額滯期費。

缺乏向下一體化的能力。國內深度涉足苯乙烯下游領域的企業不多，在產業鏈競爭能力上，缺失了向下一體化的能力。主要下游ABS、EPS、PS工廠多為外資和臺資企業，民營企業這幾年有所發展，國企下游新增產能極少。國內下游企業的建成速度與規模遠不如苯乙烯增加的產能，未來會有潛在經營風險。

期貨操作能力不足。苯乙烯期貨自2019年上市以來，已經逐漸成為業內常用的金融工具。部分擁有交割廠庫的賣方，經常通過期貨賣出然后進行交割，改變了傳統的交易方式；很多資管公司利用期貨工具，以加工利潤和基差等為交易標的，開展期現交易。這些創新的交易模式已經改變了苯乙烯業務傳統的交易邏輯，給苯乙烯行業帶來了實質性的影響，以傳統的供需邏輯來研究市場，就會影響我們市場研究的準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