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美齡,郭 陽,徐志剛
(1.江蘇大學財經學院,江蘇 鎮江 212013;2.江蘇大學管理學院,江蘇 鎮江 212013;3.南京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5)
21 世紀以來,農地流轉市場的發育為農地規模經營創造了有利條件,但整體農地規模經營的進程滯后于農地流轉市場的發展。隨著大量農村勞動力的轉移,我國農地流轉市場的迅速擴大,截至目前全國流轉面積接近家庭承包經營耕地總面積的四成,為農地規模經營的發展創造了有利條件[1-2]。據統計,農地經營面積超過100 畝的農戶數量從2006 年的41.5萬戶增長到2017年的134.6萬戶,增長比例達到324.1%①中國農村合作經濟管理學會,《農村經營管理》(2018)中公布的2017年農村家庭承包耕地流轉情況。。但整體來看,農地市場中的資源流向呈現零散化特征,流向規模經營主體的數量占比并不高[3-4],帶來農地規模經營的進程滯后于農地流轉市場的發展。與此同時,農地規模經營主體的經營穩定性不足的問題同樣值得關注。已有研究調查顯示農地規模經營的脆弱性與風險性并存[5-6],經營穩定性不足普遍難以實現長效發展[7-8],毀約、跑路等現象屢見不鮮。同時,課題組在黑龍江、河南、浙江和四川開展的追蹤調查顯示,2015—2018年糧食規模戶②參考第三次農業普查中種植業規模戶的標準,將“一年一熟制地區露地種植農作物的土地達到100畝及以上、一年二熟及以上地區露地種植農作物的土地達到50畝及以上”的農戶定義為規模戶。縮減或退出經營的數量占比達到30.6%,即僅3 年內就有近1/3 的規模戶減小面積或退出經營,農地規模經營的不穩定性可見一斑。盡管有學者認為規模戶退出是市場競爭中優勝劣汰的正常現象,體現市場機制配置資源的一般性規律,但值得關注的是農地經營的頻繁變動會誘導農戶的短期決策,一方面采用激進的生產決策追求短期的高回報,導致土地質量退化與污染影響農地利用的可持續性,另一方面制約規模戶的農業生產性投資[9],影響其經營能力與農地利用效率的提升。這顯然不符合國家糧食安全與農業高質量發展的戰略目標,因而農地規模經營穩定性不足的問題值得深入研究。
針對農地規模經營發展的約束條件,已有研究從多個方面進行了分析:第一,社會性因素,由于農地具有多重功能,農戶的戀地情結、生計策略及對農地流轉的認知程度、預期收益、風險偏好等會影響農地流轉行為,以及參與規模經營的決策[10-12]。第二,制度性因素,政府通過制度規定和行政干預引導農地經營權流轉,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農地規模經營發展,但面臨政策變動或調整時顯露出“根基不穩”“難以為繼”[7,13],同時也引致了農地“被流轉”、租金虛高等問題[14-15],壓縮了收益空間而削弱了農戶規模經營的動機與積極性。第三,資源稟賦因素,農地稟賦特征與分配制度決定了流轉市場的零散供給,而其與規模戶的連片、集中經營的生產需求不匹配,引致了農地的零散流轉而制約了農地規模經營的發展[2-3,16]。第四,效率因素,規模經營主體除了面臨流轉費用高、經營收益低、承包權轉讓難等多樣化的問題[17-18],還面臨著流轉市場波動和產品市場風險的考驗,如規模擴張有限、租金上漲、勞動生產率低、產品價格波動等風險[5,19]。已有文獻多關注農地規模經營發展速度的影響因素,但較少關注其發展質量與約束條件,盡管部分文獻注意到農戶參與模式與經營風險分散對規模經營穩定性的影響[12,20],但忽視了流轉市場合約履約調節農地規模經營發展的可能性,因而缺乏對履約環境影響農地規模經營發展及穩定性的作用機制的深入分析。
隨著農地流轉市場與規模經營的發展,合約違約與利益糾紛的問題日益凸顯。盡管政府在積極推動農地流轉的同時不斷強調市場交易的規范化,但農地流轉合約違約行為及利益糾紛數量顯著增加[9,21]。據《中國農村經營管理統計年報》數據,2015—2018 年我國農地流轉糾紛數高達41.8萬件/a[22];另有調查顯示由于流轉糾紛調解時間長、交易成本高,眾多的糾紛與矛盾不了了之[23]。那么,在要素市場化背景下,農地流轉履約問題是否影響了農地規模經營的發展及其穩定性?其影響的機制是怎樣的?研究上述問題有助于認識農地規模經營發展面臨的約束條件,對于推動糧食安全與農業高質量發展目標實現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與政策參考價值。
本文將重點探討農地流轉市場合約履約對農地規模經營發展及穩定性的影響,利用農業資源稟賦和經濟發展差異明顯的黑龍江、河南、浙江、四川4省村莊與規模戶的追蹤調查數據進行實證檢驗。結合同類研究來看,本文的邊際貢獻與特色體現在:一是從農地履約角度分析農地流轉促進農地規模經營的影響及機制,豐富和深化了對農地規模經營發展的約束條件的認識;二是基于追蹤調查數據分析農地規模經營穩定性的問題,探討農地流轉合約履約問題對規模戶經營面積調整及程度的影響,有助于強化履約環境對提升農地市場資源配置的重要性的認識。
通過農地經營權流轉推動集中經營是實現農地規模經營的先決條件,而良好的市場履約環境是農地規模化經營形成與穩定的基礎。在現有資源稟賦與分配制度下,農地總量有限且被細分,規模經營的發展依賴于農地流轉實現資源的重新配置和集中。在農地流轉交易中,合約決定了農地收益與風險在締約雙方之間的分配[24],然而由于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與復雜性,合約設計無法考慮到所有問題和可能性,其履行依賴于外部保護機制確保守約者受益、違約者受損,從而提供特殊的外部約束保障合約履行[25-26]。然而,現階段法律制度和執法機構不健全,農地流轉合約實施所需的擔保機制、權屬證明、司法仲裁機關等配套制度不完善[27-28],同時法律仲裁與糾紛調解的時間長、交易成本高,違約行為得不到及時懲罰或力度不足,誘致了農地流轉違約頻發。農地流轉中廣泛存在的合約違約將深刻影響規模戶的生產決策與農地市場資源配置,其對農地規模經營及穩定性的影響機制與路徑如圖1所示。

圖1 分析框架圖Fig.1 Analytical framework
第一,農地流轉履約風險增加了流轉農地的權益不確定性,引致農地流轉市場合約的口頭化與短期化,加大了規模戶的形成難度與退出概率。農地流轉中合約違約行為的普遍發生,一方面會增加書面合約界定的農地權益的不確定性,降低農戶選擇書面合約追求權益穩定的動機。通常而言,書面合約中寫明了流轉期限、租金、違約條款等內容,且對于違約事件可以引入第三方的介入,“白紙黑字”的合約能夠提供有效憑證。而口頭協商形式達成的合約,往往空口無憑,與其相比書面合約更明晰的界定了締約雙方的權責,降低了流轉交易中農地權益不確定性。當履約風險較高時,書面合約界定的農地權益得不到實質性的保護,與口頭合約界定的農地權益的不確定性并無明顯差異,會削弱轉出戶選擇書面合約保障權益穩定的意愿[29],而選擇流轉給親朋好友將農地交易與人情交換聯系在一起,這類流轉關系往往形成口頭合約。另一方面會帶來長期合約收益的不確定性,弱化轉出戶選擇長期合約追求持續受益的意愿。與短期合約相比,長期合約不僅降低產權的頻繁交易帶來的經營不確定性,而且穩定的經營有利于經營者的投資與長期規劃以獲得更高收益,因而長期合約往往相對于短期合約具有更高的租金[30-31],因而長期合約能夠增強流轉交易中受益的持續性。在履約風險較高條件下,經營權穩定得不到保障導致了收益的不確定性,降低轉出戶選擇長期合約時承擔風險的邊際收益,從而削弱其選擇長期合約承擔風險的意愿,因而轉出戶往往會通過縮短流轉期限、增加交易頻率的方式減少權益變動造成的損失。因此,農地流轉履約風險的上升會導致農地市場中更大比例的資源通過非正式交易流向特定對象,制約農地規模戶的形成與擴張;即便達到一定規模經營,由于流轉農地權益的不穩定會增加經營決策的調整頻率,以及生產行為的短期化,降低了規模戶持續穩定經營的可能性。
第二,農地流轉履約風險弱化了流轉農地的受益持續性,制約了規模戶生產經營投資的積極性,削弱了其經營能力的提升與支付相對較高租金的能力,不利于規模經營主體的擴張與穩定經營。隨著規模戶經營面積增加,不同生產要素的稀缺程度發生變化,誘致生產要素替代需求的同時也刺激其改善生產要素替代條件,如平整土地、整合地塊、修建基礎設施等,為要素替代創造條件或提高替代效率,從而激發了規模戶投資的需求。從投資角度來看,是否投資取決于投資成本與收益的比較,面積擴張使得投資在更大面積或更長時間上分攤,而農地經營權的穩定是保障規模戶投資受益持續性的關鍵。已有研究表明農地經營權的穩定不僅取決于轉入地的合約安排,還會受到合約執行情況的影響[9],潛在的履約風險導致農地經營者長期投資的收益缺乏有效保障,可能削弱生產投資的積極性。這一方面會制約規模戶的生產經營能力的提升,影響其經營的持續性與穩定性;另一方面影響其租金支付能力從而難以在農地市場競爭中保持優勢,不利于規模戶經營的進一步擴張。
綜上所述,農地流轉市場履約環境較差會引致合約的口頭化與短期化,影響規模戶的形成與擴展從而制約農地規模經營的發展。同時,履約環境不足會增加農地規模戶經營權益不確定性與受益不確定性,削弱規模戶經營的穩定性。
本文的數據來源于黑龍江、河南、浙江和四川4省“糧食規模化生產情況”追蹤調查,該調查于2015 年8 月開展,2018 年8 月進行追蹤回訪。調查采用多階段抽樣法,在地域分布、經濟水平、農業發展的差異明顯的地區選擇了黑龍江、河南、浙江和四川4 省作為樣本省,其中:每省選擇4個市(縣)、每市(縣)選擇2個鎮(鄉)、每鎮(鄉)隨機選擇4個村的32個農戶,調查的樣本涵蓋128村的1 040個農戶,其中包含規模戶291 個。本文分析的數據主要包括:第一,村莊層面數據,包括農地規模經營情況、農地流轉市場發展、農地合約選擇情況、農地流轉合約違約及治理信息、農地資源稟賦條件、經濟發展水平、人口與勞動就業情況、農業政策等內容。第二,農戶層面數據,包括規模戶的農地流轉與經營、農業生產投入與產出、農機持有與農業投資、家庭人口與就業、農業補貼等內容。
考慮到農地流轉是規模經營的先決條件,在模型中加入履約環境與農地市場發育程度的交叉項,以檢驗農地流轉、履約環境對農地規模經營程度的影響。研究采用非觀測效應模型進行檢驗,模型設定如下:
式(1)中:S_rateit表示村莊i在時期t的農地規模經營程度;Transferit表示村莊i在時期t的農地流轉市場發展情況,用村莊流轉農地面積占村農地總面積的比例測度;YSLit表示村莊i在時期t的農地流轉履約環境,分別選擇村層面的流轉合約執行率和糾紛解決率測度;Xit表示村莊i在時期t的一系列控制變量;模型中σi為個體固定效應,用于控制村莊層面隨時間不變但因村莊而異的不可觀測因素;ξit為模型擾動項。α1、α2為模型關鍵變量的待估參數,分別表示農地市場發育程度對農地規模經營的影響及履約環境的調節效應。
進一步將在農戶層面檢驗履約環境對規模經營穩定性的影響。由于農地規模戶經營穩定性一方面取決于流轉農地的合約安排,另一方面會受到合約執行的影響,因而需要在控制農地流轉合約安排條件下,檢驗履約環境對規模戶經營規模調整決策的影響。計量經濟模型如下:
式(2)中:S_changei表示規模戶i的經營規模調整決策,包括規模戶經營面積是否減小,以及規模戶經營面積減小的比例;Typei與Termi分別為規模戶i轉入最大地塊的合約類型與合約期限;YSLi為規模戶i所在區域的農地流轉履約環境;Xi表示規模戶i的一系列控制變量;ξi為模型擾動項;β0、β1、β2、β3、γ均為模型的待估參數。
(1)因變量。農地規模經營,參考郭陽和徐志剛[2]的研究,選擇村內規模經營主體經營農地面積占村總耕地面積的比例用于測度地區農地規模經營發展的程度。規模經營穩定性,反映了規模戶的持續經營狀態。結合跟蹤調查數據統計2015—2018年規模戶經營農地面積的變化,一方面統計規模戶經營面積是否減小,生成規模經營穩定性的二元變量以考察履約環境對規模戶的經營決策變動的影響;另一方面統計規模戶經營面積減小的比例生成連續變量,以分析履約環境對規模戶經營變動程度的影響。
(2)核心解釋變量。農地流轉履約行為可以分為雙方當事人按照約定內容完全執行和違約時按照違約權責追責兩種情況,履約可以體現在合約執行情況和糾紛解決情況兩個方面,因而選擇村層面的合約執行率和糾紛解決率來測度。
(3)控制變量。綜合考慮農地規模經營相關研究文獻[1-2,32-34]的分析,農地流轉市場發育、農地資源稟賦、政策補貼與行政干預、經濟發展與非農就業等因素是影響農地規模經營的重要因素。模型變量的賦值與描述性統計結果詳見表1。

表1 模型變量賦值與描述性統計Tab.1 Model variable assignment and descriptive statistical analysis
表2 中對比分析了不同農地流轉率與履約條件下農地規模經營程度的差異,分別根據村莊農地流轉率與履約環境指標分組,其中:村莊農地流轉率高于省平均流轉率的村歸為高流轉率組,低于省平均流轉率的村歸為低流轉率組;同時,根據合約執行率、糾紛解決率與省中值的比較分為兩組。數據顯示,高流轉率組的村莊農地規模經營程度顯著高于低流轉率組的村莊,且均在1%的統計水平顯著,表明流轉市場發育是農地規模經營發展的先決條件。同時,由于區域履約環境的差異,合約高執行率組的規模經營程度高于低執行率組,合約高解決率組的規模經營程度也高于低解決率組,且該差異在高流轉率組與低流轉率組不同。具體表現為:在高流轉率組的村莊中,合約高執行率組比低執行率組村莊的農地規模經營程度高7.29%,合約高解決率組比低解決率組村莊的農地規模經營程度高4.09%,而在低流轉率組的村莊中以上兩項差異分別為1.86%和2.34%。以上交叉統計組間差異的t檢驗結果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表明了履約環境的差異會導致農地流轉市場對農地規模經營程度影響的異質性。

表2 不同耕地流轉率與履約條件下農地規模經營的交叉統計Tab.2 Cross-statistics of farmland transfer rates and scale management under different contract implementation conditions
表3中(1)—(4)列匯報了農地流轉、履約環境對農地規模經營程度影響模型的參數結果,其中:(1)列和(2)列采用了混合最小二乘法(Pooled OLS)進行參數估計,(3)列和(4)列選擇固定效應模型采用最小二乘法(FE-OLS)進行參數估計。總體來看,模型的擬合優度F檢驗統計量都較大,均達到了1%的顯著性水平,表明整體擬合程度較好且對被解釋變量的解釋程度較高。

表3 農地流轉、履約環境對農地規模經營程度影響的模型擬合結果Tab.3 The fitness of the impact of farmland transfer and contract implementation environment on degree of farmland scale management
在模型中引入了農地流轉率與履約指標的交乘項,考察在不同履約環境下農地規模經營程度的差異,結果顯示:(1)列中農地流轉率與合約執行率交乘項的系數為正,且在5%的水平上統計顯著,表明在一定農地流轉率條件下,合約執行率越高的村莊具有更高的農地規模經營水平。具體而言,在平均流轉率處合約執行率每上升1 個百分點,村莊的農地規模經營水平會提高0.16 個百分點。(2)列中農地流轉率與糾紛解決率交乘項的系數為正,且在5%的水平上統計顯著,表明在一定農地流轉率條件下,糾紛解決率越高的村莊具有更高的農地規模經營水平。具體而言,在平均流轉率處的糾紛解決率每上升1 個百分點,村莊的農地規模經營水平會提高0.12 個百分點。
進一步利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如(3)列和(4)列結果所示。關鍵解釋變量對農地規模經營的影響方向與前文分析一致,變量“農地流轉率”系數為正,且均在1%的水平統計顯著;合約執行率、糾紛解決率與農地流轉率交乘項的系數均為正,在1%的水平統計顯著,表明農地流轉率對規模經營程度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且合約執行率與糾紛解決率均會強化該促進作用。究其原因主要在于良好的履約環境有助于維護農地流轉合約的穩定性,一方面降低流轉交易中的權益不確定性,規范農地流轉市場合約交易,有助于規模戶的形成與擴張;另一方面保障農地轉入戶投資受益的持續性,通過投資提升農業生產經營能力從而具備更高的租金支付能力,以在農地市場中更具競爭力進而擴大經營面積,這將促進區域內農地規模經營水平的提升。
為探討其機制,進一步統計不同履約條件下農地市場的合約類型、期限與租金水平并比較差異,如表4 所示。無論按合約執行率分組還是按糾紛解決率分組,履約環境較優村莊的農地流轉市場簽訂書面合約的農地面積的占比顯著高于較差的村莊,履約環境較優村莊的農地市場中選擇長期合約流轉農地面積的占比顯著高于約束力較差的村莊,且均在10%及以上水平統計顯著,表明良好的履約環境有助于農地流轉合約的規范化與長期化,為農地規模主體的形成與擴張創造良好條件。同時,從流轉租金統計來看,合約高執行率組和糾紛高解決率組村莊的農地流轉平均租金分別為355.5 元/畝、361.3 元/畝,均顯著高于高執行率組和糾紛高解決率組且在5%的水平統計顯著,表明履約環境較優村莊的農地流轉租金水平更高。結合相關研究分析,其主要原因可能在于良好的履約環境保障了農地流轉的權益穩定性,有助于農地轉入戶的長期生產決策與投資,提升了生產經營能力從而具備更高的租金支付能力與意愿。

表4 不同履約環境下農地流轉合約結構與租金水平的差異統計Tab.4 Statistics of farmland contract structure and rents under different contract implementation conditions
進一步結合規模戶的追蹤調查考察履約環境對規模經營穩定性的影響,如表5所示。(5)列和(6)列分別為合約執行率、糾紛解決率對規模戶經營面積減小或退出決策的影響,利用二元選擇模型采用極大似然法的穩健性估計;(7)列和(8)列分別為合約執行率、糾紛解決率對規模戶經營面積減小比例的影響,利用Tobit模型采用極大似然法估計。考慮到區域之間由于經濟水平、社會文化、法治環境等條件的差異,不同區域的合約執行率與糾紛解決率存在系統性差異,直接比較會導致結果存在較大偏差,故分別將合約執行率、糾紛解決率與其省中值相比轉換為二元虛擬變量,即分別對比合約高執行率組與低執行率組,以及糾紛高解決率組與低解決率組的規模戶經營穩定性的差異。

表5 農地流轉履約環境對規模戶經營穩定性影響的模型擬合結果Tab.5 The impact of contract implementation environment on the stability of farmland scale management
如表5 所示,(5)列中合約執行率虛擬變量的系數為-0.131,表明相對于合約執行率低的地區,合約執行率高地區的規模戶減小面積或退出的概率低13.1%;在(6)列中糾紛解決率虛擬變量的系數為-0.011,表明相對于糾紛解決率低的地區,糾紛解決率高的地區規模戶減小或退出的概率顯著低1.1%,以上兩項均在10%水平上統計顯著。進一步結合規模戶經營面積減小比例的模型參數擬合結果來看,(7)列中合約執行率虛擬變量的系數為-2.378,表明合約執行率高地區的規模戶在追蹤調查期內面積減小比例較合約執行率低地區少2.378%;在(8)列中糾紛解決率虛擬變量的系數為-10.572,表明糾紛解決率高地區的規模戶在追蹤調查期內面積減小比例比糾紛解決率低地區少10.572%,且以上參數估計均在5%的水平統計顯著。
綜上分析顯示:農地流轉履約環境更優村莊的規模戶減小或退出經營的概率顯著更低,且規模戶經營農地面積減少比例也更小,表明在合約執行率高和糾紛解決率高的地區,規模戶的農業經營穩定性更強,意味著良好的履約環境是保障農地規模經營穩定的重要條件。
本文在要素市場化背景下分析農地流轉履約環境對農地規模經營發展及穩定性的影響,并利用農業資源稟賦和經濟發展差異顯著的黑龍江、河南、浙江、四川4省的村莊與農戶調查數據進行實證檢驗,揭示了農地流轉、履約環境對農地規模經營程度及穩定性的影響機制。研究顯示:一是良好的履約環境強化了農地流轉市場發育對農地規模經營的促進作用。農地流轉率的上升能顯著促進了農地規模經營的發展,但無論是選擇合約執行率,還是糾紛解決率測度流轉履約環境,履約環境更優地區的農地規模經營程度更高,意味著履約環境是農地流轉促進農地規模經營發展的重要約束條件。二是在良好履約環境下的規模戶具有更強的經營穩定性。在合約履約更好村莊的農地規模戶減小或退出經營的概率顯著更低,且規模戶經營農地面積減少的比例也更小,即良好的履約環境是保障農地規模經營穩定性的重要條件。
本文可能具有以下政策啟示:第一,在推動農地規模經營與農業現代化的進程中,注重構建和維護良好的市場秩序與履約環境。隨著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推進,良好的市場秩序與履約環境是發揮市場機制提升資源配置效率的重要保障。結合農地市場發展來看,完善與承包地經營權相關聯的公證、仲裁等制度與機構,強化糾紛協調處理服務功能和調解能力,提高執行效率和降低追責成本,構建良好的履約環境從而維護農地流轉市場參與方合法的農地權益,無論對于保障農民的農地權益和提升資源配置效率,還是激勵規模戶的農業生產投資和推動農業現代化發展均具有積極作用。第二,重視鄉村振興中的法制建設和宣傳,強化農戶的產權與法律意識。由于傳統農業經濟結構和鄉村道德共同體的不斷分化,法制作為一種象征國家正式力量的話語、實踐,在社會秩序維護和糾紛解決中逐漸發揮主導性作用,鄉村法制建設已成為鄉村振興中的一項基礎性工程。結合農地流轉來看,需要加強農地相關法律法規的宣傳,通過多樣化的宣傳與教育形式,引導農戶熟悉和理解農地產權法律安排、流轉合同形式與內容、糾紛處理方式與流程等,逐步強化農戶對于農地產權認識和法律意識。不僅有助于提高農戶對農地流轉合同重要性的認知,而且能夠提升農戶利用法律保障自身合法權益的意識與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