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芳凝,李寶禮
(安徽科技學院 財經學院,安徽 蚌埠 233100)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就業是最大的民生,要堅持就業優先戰略和積極就業政策,實現更高質量和更充分就業。”黨的二十大報告再次強調“實施就業優先戰略,強化就業優先政策”。2023年政府工作報告進一步指出:“落實落細就業優先政策,把促進青年特別是高校畢業生就業工作擺在更加突出的位置,切實保障好基本民生。”與黨和政府高度重視相對應的現實情況是:當前我國青年勞動力就業質量不容樂觀。從客觀角度看,青年就業存在非正規就業比例較高、工作時間偏長、工作穩定性差、工資收入低且增長慢等問題。[1]從主觀角度看,隨著年齡增加,青年工作滿意度呈下降趨勢。[2]在全面建設小康社會階段,工作不再僅僅是生存的需要,就業質量成為影響青年就業意愿的關鍵。[3]青年就業質量關系到千家萬戶的福祉,決定著勞動力市場的健康發展,更關乎國家長遠發展和社會和諧穩定。在就業形勢愈加嚴峻的背景下,研究青年的就業質量及影響因素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在有關青年就業質量影響因素的研究中,既有文獻主要關注人力資本、社會資本、戶籍、工作部門等青年勞動力個人特征[4-5],以及產業轉型、新就業形態、彈性工作等外部因素[6-7]。其中,人力資本是決定就業質量的關鍵因素。人力資本投資可以提升人的學習能力,使其付出較少的成本,獲得更高成就。[8]傳統人力資本理論假定能力是天生的,并將教育視為能力的代理變量,而忽視了非認知能力的作用。隨著現代心理學的發展,非認知能力得以操作化測量,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非認知能力對勞動力收入尤為重要。[9-12]赫克曼(Heckman)等[13]開創性地將非認知能力納入經濟模型,構建了新人力資本理論。作為新人力資本的核心組成部分,非認知能力對青年就業質量的影響如何?影響渠道有哪些?到目前為止,關于這些問題的研究還比較缺乏。
基于中國勞動力市場的大多數研究[14-16]表明,非認知能力對勞動者工資收入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就業質量是一個綜合概念,不僅包含工資收入,還包括工作穩定性、工作保障、工作滿意度等要素。[17-18]總體來看,關于非認知能力與就業質量綜合水平的文獻還較少,少量研究非認知能力對就業質量綜合影響的文獻[19-20],主要以農民工群體為研究對象,對青年群體就業質量的關注不足。基于此,本文利用2018年中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以在業青年為研究對象,探究非認知能力對其就業質量的綜合影響、分項指標影響、影響機制和影響異質性,為實現青年更高質量就業提供合理化建議。
非認知能力是與計算推理、詞匯知識等認知能力相對應的,常用個性特質進行衡量的能力。非認知能力能夠提升就業質量,對此主要有兩種理論解釋:激勵增強偏好理論和市場均衡理論。一方面,鮑爾斯(Bowles)、金蒂斯(Gintis)與奧斯本(Osborne)提出“激勵增強偏好”(incentive-enhancing preferences)來詮釋非認知能力是如何影響工作報酬的[21]。勞動者的工作產出不僅取決于生產技能和工作小時數,還與勞動者自身的努力程度相關。生產技能和工作小時數可以通過合同來確定,但勞動者的努力程度是難以準確界定的。具有強烈“激勵增強偏好”的員工,如更加自律、有較高的自我效能感,更容易努力工作,更值得信任。為了保證勞動者的努力程度,雇主往往會考察勞動者身上具有的某些非認知能力特征來推斷其工作“努力”的可能性,并愿意為其提供更好的工作待遇,提升其就業質量。另一方面,赫克曼和科爾賓(Corbin)[22]基于勞動力市場均衡理論,認為非認知能力在自身積累的同時,還可以通過提升認知能力的積累和邊際收益而間接提升工資收入等方面的就業質量。
現有非認知能力對就業質量影響的實證研究主要關注了就業質量的某一維度,如工資收入、工作穩定性、工作滿意度。第一,大量實證結果表明,非認知能力對工資收入有正向作用。林奎斯特(Lindqvist)和韋斯特曼(Vestman)[23]采用瑞典征兵數據發現,非認知能力每提高1個標準差,收入增長4%-8%。程虹和李唐[24]基于中國企業—員工匹配調查數據研究發現,開放性和盡責性對中國勞動力的工資收入具有促進作用,且開放性對工資收入的邊際貢獻更顯著。第二,非認知能力能夠提升工作穩定性。有研究[25]發現,盡責性和情緒穩定性可顯著降低我國中職畢業生轉換工作的概率,提升其工作穩定性。第三,非認知能力與工作滿意度顯著正相關。基于來自美國樣本的元分析[26]發現,情緒穩定性和工作滿意度的相關性最大,其次是盡責性和外向性,宜人性和開放性的相關性相對較小。坦普勒(Templer)[27]認為在集體主義文化更濃厚的亞洲情境中,除了情緒穩定性、外向性和盡責性外,宜人性同樣與工作滿意度有著較強的相關性,并利用新加坡數據證實了該觀點。此外,也有少量研究[28-29]關注非認知能力對就業質量的綜合影響,發現非認知能力的提高可以促進就業質量提升,但研究對象僅為農民工群體,其結論不一定適用于青年群體。
以青年群體為研究對象的實證研究發現,青年勞動力的非認知能力能顯著增加其工資性收入[30],青年開放性和情緒穩定性對其職業地位有顯著正向影響[31]。鑒于收入和職業地位是就業質量的重要表現,非認知能力對它們的貢獻預示著青年非認知能力是影響其就業質量的重要因素。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說1:青年非認知能力可以顯著提升其就業質量。
教育匹配、互聯網使用和社會資本均是影響就業質量的重要因素,青年非認知能力還可能通過降低過度教育概率、增強互聯網信息渠道依賴度、提高社會資本水平而提升其就業質量。
1.青年非認知能力通過降低過度教育概率而提升就業質量
教育是重要的人力資本,教育與職業是否匹配同樣影響就業質量。過度教育是教育與職業不匹配的一種表現,指勞動者教育水平高于崗位要求的教育水平的情形。[32]過度教育對勞動者的工資收入和工作滿意度存在顯著負向影響,對離職傾向和工作轉換概率有顯著正向影響,總體上降低了勞動者的就業質量。[33]隨著中國高等教育規模的不斷擴張,受過高等教育的青年規模不斷擴大,同時,青年過度教育比例上升,2018年為41.10%,且青年勞動力的過度教育比例和增長速度均高于中年勞動力。[34]在教育、健康等人力資本相同的情況下,勞動者的非認知能力越高,通過職業搜尋獲得與教育水平相符的工作的概率越大,向下匹配即過度教育的概率越小。[35]因此,教育匹配可能是青年非認知能力影響其就業質量的重要渠道。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說2:青年非認知能力通過降低過度教育概率而提升就業質量。
2.青年非認知能力通過互聯網信息渠道影響就業質量
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互聯網在信息搜尋中的作用越來越重要,成為主要信息獲取渠道之一。信息搜尋結果與個體的搜尋能力密切相關,而搜尋能力與非認知能力緊密相關,個體的外向性、嚴謹性、情緒穩定性和開放性等非認知能力越高其搜尋能力越強。[36]同時,互聯網使用顯著提升了勞動者的就業質量,互聯網使用概率越高,將互聯網作為重要信息渠道的可能性越大,互聯網信息渠道是互聯網使用影響就業質量的重要途徑之一。[37-38]青年作為網民的中堅力量,非認知能力可能通過影響互聯網信息渠道而作用于其就業質量。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說3:青年非認知能力通過增強互聯網信息渠道依賴度而提升就業質量。
3.青年非認知能力通過社會資本影響就業質量
社會資本能夠提供異質性信息和人際情感聯系,進而幫助個體獲得更好待遇的工作。關于社會資本和青年就業的實證研究[39-40]表明,青年社會資本對職業收入、職業層次和職業穩定性有正向影響。理論上,非認知能力較高的青年通常人際交往能力也較強,更擅于擴大社會網絡形成社會資本,社會網絡的質量也往往比較高,從而為青年就業提供更多支持。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說4:青年非認知能力通過提高社會資本水平而提升其就業質量。
非認知能力對就業質量的影響會因工作單位所有制而不同。我國勞動力市場存在二元體制分割,體制內單位享有更多的財政資源支持,具有工資高、福利保障好和就業穩定的特點,這意味著更高的就業質量。在合同不完全和監管困難的勞動力市場上,雇主更可能通過考察勞動者身上具有的某些非認知能力特征來推斷其工作“努力”的可能性而確定相應的工作待遇[41],從這個角度看,與體制內工作的青年相比,非認知能力對體制外工作青年的就業質量更為重要。在體制單位內部,由于較為嚴格的限薪制度和覆蓋較廣的社會保障,體制內就業的青年無論非認知能力高低,其就業質量的差異較小。與之相比,體制外單位更多受市場規律引導,更加追求效率,就業質量內部差異較大,工資待遇更多由勞動者和雇主談判決定,非認知能力對其就業質量的影響可能更明顯。相關實證研究也表明,非認知能力對個體工作表現的影響在中低端勞動力市場更為突出,如林奎斯特和韋斯特曼[42]發現,非認知能力對低技能群體和低收入群體的影響高于認知能力,因為非認知能力的作用在于如何避免失敗,認知能力則在于如何追求成功。另外,庫爾科瓦(Kureková)等[43]發現,不同勞動力市場對能力類型的偏好也有很大差異,認知能力在正規化程度較高的勞動力市場上更受青睞,而非認知能力在需求靈活性強的勞動力市場上更被看重。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說5:青年非認知能力對就業質量的提升效應在體制外工作青年中更為明顯。
1.數據來源
本文使用的數據來自2018年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CFPS于2010年在全國25個省/市/自治區開展基線調查,是一項全國性、大規模的社會追蹤調查項目。CFPS2018首次在全國大型綜合調查中引入了國際上通用的大五人格簡短量表,且包含了個人工資收入、人口統計學特征、工作特征等詳細信息,為本文實證研究提供了數據支持。本文主要關注在業的青年受雇群體,國家統計局的人口普查將青年年齡界定為15~34歲,由于CFPS成人問卷包含的是16歲以上人群,因此,本文將青年勞動力的年齡界定為16~34歲。排除失業、自我經營、上學和變量缺失的數據后,最終有效樣本量為3182個。
2.被解釋變量:就業質量
就業質量具有多維綜合性,包含客觀和主觀兩方面[44-45]。客觀方面,關注勞動者的客觀工作條件,如工資收入、工作時間、社會保障、工作穩定性、職業發展、工作技能等[46-47];主觀方面,關注個體的主觀評價,如工作滿意度[48]。充分借鑒現有研究,遵循全面性、可得性、主客觀相結合的原則,本文從工資收入、工作強度、工作保障、工作穩定性、職業發展和工作滿意度六個維度構建青年就業質量指數。工資收入用平均每月稅后工資收入對數表示[49],工作強度用每周工作時間衡量,為降低異常值的影響,工資收入和工作強度均進行前后1%的縮尾處理;工作保障根據青年勞動力是否享有醫療保險、養老保險、工傷保險、生育保險或住房公積金進行測度;工作穩定性用是否簽訂勞動合同測量;職業發展用“過去12個月是否獲得行政職務晉升或技術職稱晉升”來表示;用“總的來說對這份工作有多滿意”的回答結果表示工作滿意度。其中,工作強度為負向指標,其他五項是正向指標。將各項分維度指標標準化后,進行等權重加權平均,最后乘以100得到青年就業質量指數。[50]
3.核心解釋變量:非認知能力
參考已有研究[51-52],采用國際上廣泛應用的大五人格量表,即從盡責性、開放性、外向性、神經質(反向為情緒穩定性)和宜人性5個維度測度青年的非認知能力。這五個維度比較全面地概括了所有人格特質,并在不同文化中具有高度普適性,用其衡量非認知能力已是國際趨勢。其中,盡責性與責任心、勤奮和辦事效率有關;開放性與富有想象力、創造力和好奇心有關,情緒穩定性與焦慮、緊張和抗壓能力有關,外向性與開朗、健談、不保守有關,宜人性與禮貌、寬容和為他人著想有關。與以往研究中非認知能力指標選取較為隨意不同,CFPS2018采用了與美國、德國和英國家庭調查相同的大五人格簡短量表,每個維度有3個題目,每個題目得分為1(完全不符合)到5(完全符合)。參考李根麗和尤亮的研究[53],用每個維度題目的平均得分來衡量該維度非認知能力的高低,五個維度的加權平均構成非認知能力綜合指標。其中,為保持和其他維度作用方向的一致性,將神經質得分反向為情緒穩定性。
4.中介變量
(1)過度教育。參照李根麗的做法[54],將青年的實際受教育程度與“勝任工作的教育程度”進行比較,如果前者大于后者,賦值為1,表示過度教育,其他情況賦值為0。(2)互聯網信息渠道。參考相關研究[55-56],將“互聯網作為信息渠道的重要程度”作為其代理變量,取值為1~5分,值越高表示互聯網信息渠道依賴度越高。(3)社會資本。借鑒王沛沛的研究[57],選取月平均手機費用(取對數)和人緣關系的自我評價(取值為0~10分)作為社會資本的代理變量。
5.控制變量
參考已有文獻[58-59],本文控制了性別、受教育水平、年齡、戶口、婚姻、健康狀況、是否黨員等個體特征,單位類型、職業和行業等工作特征,并加入了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特征以反映經濟發展差異。其中,單位類型控制體制內和體制外工作的差異,體現勞動力市場的體制分割,用虛擬變量體制內表示,青年的工作單位屬于政府部門、事業單位或國有單位時,取值為1,是私營、外商等其他企業時取值為0。
1.基準回歸模型
本文主要考察青年非認知能力對其就業質量指數及各分項指標的影響,根據被解釋變量的性質,選取OLS模型、Probit模型或Oprobit模型。
當被解釋變量為就業質量指數、工資收入對數、工作強度時,由于是連續變量,設定OLS模型:
Yi=α0+α1Pi+α2Xi+εi
(1)
其中,Yi為青年的就業質量指數、工資收入對數或工作強度,Pi是非認知能力,Xi為可能影響青年就業質量的控制變量,εi為隨機誤差項。
當工作保障、工作穩定性或職業發展為被解釋變量時,由于是二值變量,使用如下Probit模型:
Pr(Yi=1)=φ(β0+β1Pi+β2Xi+μi)
(2)
其中Pr(Yi=1)表示青年有工作保障、工作穩定性或職業晉升的概率。
當工作滿意度為被解釋變量時,由于是順序變量,因此采用Oprobit模型:
(3)
其中Yi為青年的工作滿意度,Xi表示包括非認知能力與控制變量在內的所有解釋變量。
2.中介效應模型
為驗證非認知能力是否通過過度教育、互聯網信息渠道和社會資本影響青年就業質量,參考溫忠麟和葉寶娟[60]的方法構建中介效應模型。首先對方程(1)進行回歸,檢驗青年非認知能力對其就業質量的總影響效應;其次,在α1顯著的基礎上,使用方程(4),以中介變量為被解釋變量,檢驗非認知能力對中介變量的影響效應;最后,使用方程(5),檢驗非認知能力和中介變量對就業質量的影響。
Mi=θ0+θ1Pi+θ2Xi+εi
(4)
Yi=γ0+γ1Pi+γ2Mi+γ3Xi+υi
(5)
其中,M是中介變量。如果θ1和λ2都顯著,則說明青年非認知能力部分通過中介變量進而影響就業質量,然后根據λ1是否顯著區分為部分中介和完全中介。如果θ1和λ2有一個不顯著,則需要通過Bootstrap法進一步檢驗。
1.青年就業質量基本情況
表1展示了主要變量定義及描述性統計。結果顯示,2018年青年就業質量指數的均值為51.1879,標準差為21.4678,最小值僅為4.1667,最大值為100,具有較大差異。從各分項指標來看:青年的平均月工資對數為8.1960,平均月工資為3903元,低于2018年城鎮私營單位就業人員月平均工資4131元;在工作強度方面,青年的平均周工作時間為52.2203小時,高出周法定工作時長約8小時;在工作保障方面,至少享有五險一金一項的青年占比為57.30%;在工作穩定性方面,有61.79%的青年簽訂了勞動合同;在職業發展方面,過去12個月獲得行政職務或技術職稱晉升的青年占比為13.89%;在工作滿意度方面,青年的平均得分為3.6502,介于一般和比較滿意之間。

表1 主要變量定義及描述統計
2.青年非認知能力與其就業質量的相關性
對青年的非認知能力與就業質量進行相關性檢驗,結果見表2,可以看出,青年的非認知能力與其就業質量指數及各分項指標均至少在10%水平上顯著相關。分維度看,除盡責性外,其他4個維度非認知能力均與就業質量指數顯著正相關。然而相關關系并不意味著因果關系,本文接下來將檢驗在控制了人口統計學特征、工作特征等控制變量后,青年非認知能力對其就業質量的影響效應。

表2 青年非認知能力與就業質量的相關性分析
本文首先研究了青年非認知能力對其就業質量指數及各分項指標的影響,使用基準回歸模型得到相應結果,如表3所示。所有模型的VIF值均在2~3之間,通過了多重共線性檢驗。回歸結果顯示,非認知能力對就業質量指數的影響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非認知能力每提高1單位,就業質量指數平均提高4.5955單位,這相當于青年就業質量指數均值的8.98%(=4.5955/51.1879×100%)。從就業質量分項指標來看,除了工作保障外,其余各項的非認知能力回歸系數均至少在10%水平上顯著,即青年非認知能力顯著促進了其工資水平、工作穩定性、職業發展和工作滿意度,顯著降低了其工作強度。簡言之,表3的回歸結果驗證了假說1,青年非認知能力對其就業質量具有顯著的提升效應。
在控制變量方面,年齡、性別、受教育水平、戶口、體制內和東部地區對青年就業質量的影響顯著,與文獻已有結論基本一致,不再贅述。值得一提的是,青年就業質量存在較大的體制差異。在其他變量相同的情況下,與體制外青年相比,體制內青年的就業質量指數高出6.9181,分項指標看,體制內青年月工資收入更低、工作保障和工作穩定性更高、工作時間更短,職業發展和工作滿意度的差異不顯著。
進一步考察各維度非認知能力對青年就業質量的影響,具體結果見表4。從青年就業質量指數看,開放性、情緒穩定性和外向性更為重要;從青年就業質量各分項指標看,各維度非認知能力的重要性有所不同。首先,青年情緒穩定性對其就業質量的影響最大。情緒穩定性每提高1單位,青年就業質量指數平均提高1.4836單位。情緒穩定性對工資水平、工作強度、工作保障、工作穩定性和工作滿意度的影響均至少在10%水平上顯著,且是工作保障和工作穩定性的唯一顯著的非認知能力維度。其次為開放性,開放性每提高1單位,青年就業質量指數平均提高1.3040單位。開放性顯著促進了工資水平、職業發展和工作滿意度,且對工資水平和職業發展更重要,這與程虹和李唐的結論類似[61]。第三,外向性高的青年,更具有領導力和活躍度,容易獲得更多人脈資源,其工作強度更低,職業晉升概率更大,工作滿意度更高,綜合就業質量更高。第四,盡責性對就業質量指數的影響為正但不顯著,從各分項指標看,盡責性對工資收入和工作滿意度有顯著正向作用,而且是工作滿意度的最顯著的預測因素。另外,宜人性對就業質量指數、工資水平、工作保障、工作穩定性和職業發展的影響為負,這與現有文獻認為宜人性對工資收入具有負向作用的結論基本一致[62],但統計上不顯著。有趣的是,宜人性高的青年勞動力,雖然工資水平、工作保障和工作穩定性等客觀就業質量沒有顯著提高甚至有降低傾向,但其工作滿意度更高,這與坦普勒基于新加坡數據的分析結果一致[63],宜人性高的個體因在工作中建立和諧的關系而得到鼓勵和獎勵,進而帶來更高的工作滿意度。

表4 各維度非認知能力對青年就業質量的影響
1.PSM回歸
不同類型的職業對非認知能力的需求有所不同[64],青年勞動者也會根據自身的非認知能力主動選擇更適合的工作以取得更高的就業質量。為解決模型可能存在的自選擇問題,本文借鑒王春超和張承莎的方法[65],根據全樣本非認知能力的均值,將大于平均值定義為“高”水平組,取值為1,等于或小于均值定義為“低”水平組,取值為0,采用PSM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以性別、受教育水平、年齡、戶口、婚姻、健康、黨員、體制內為匹配變量,匹配后,所有變量的標準化偏差有較大幅度降低且偏差值低于5%,t檢驗的結果不拒絕處理組和控制組無系統差異的原假設,即匹配結果較好地平衡了數據。表5展示了近鄰一對四匹配、核匹配、半徑卡尺匹配和局部線性匹配四種方法的估計結果,可以看出,非認知能力的ATT處理效應均在1%水平上顯著,且四種匹配方法的結果相似,說明在處理樣本選擇問題后,青年非認知能力對其就業質量仍有顯著正向影響。

表5 PSM估計結果
2.工具變量回歸
本文考察的是青年非認知能力對其就業質量的影響,實證研究面臨著由遺漏變量和反向因果帶來的內生性問題。一方面,青年的非認知能力和就業質量可能同時受到不可觀測或難以度量因素的影響,例如,父母投資和認知能力等,即存在遺漏變量問題。另一方面,本文使用的是截面數據,無法獲得青年剛開始工作或更早時候的非認知能力,而青年勞動力的非認知能力可能隨著工作情況而變化,由此產生反向因果問題。因此,為了緩解上述內生性問題,借鑒陳博歐和張錦華的研究[66],使用同區縣平均非認知能力作為青年非認知能力的工具變量。同一區縣的青年因相似的成長環境、文化習俗等,具有同群效應,其非認知能力存在一定關聯性,滿足工具變量的相關性要求。同時,該變量體現的是群體層面的特征,不直接作用于個體就業質量,滿足外生性要求。表6匯報了工具變量回歸結果。從第一階段回歸結果看,同區縣平均非認知能力與青年非認知能力在1%統計水平上顯著正相關。同時,第一階段回歸的F統計量為62.01,高于經驗值10,說明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第二階段回歸結果顯示,使用工具變量后非認知能力的系數仍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青年非認知能力對其就業質量存在顯著正向影響的估計結果具有穩健性。

表6 工具變量回歸結果
另外,本文還將青年重新界定為16~24歲或16~29歲群體,使用更為客觀的熵權法重新測算青年就業質量指數,對基準模型再估計,基準回歸的結論仍具有穩健性。
如前文所述,青年非認知能力可能通過降低過度教育概率、增強互聯網信息渠道依賴和提高社會資本水平而提升就業質量。本文使用中介效應模型進行機制檢驗,結果見表7。第(1)列顯示,非認知能力對過度教育的影響在5%統計水平上顯著為負,(3)(5)和(7)列顯示,非認知能力對互聯網信息渠道、手機費用和人緣關系的影響在1%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青年非認知能力有助于降低其過度教育概率、增強其互聯網信息渠道依賴度和社會資本水平。同時,(2)(4)(6)和(8)列中的過度教育、互聯網信息渠道、手機費用和人緣關系的估計系數均在1%水平上顯著,且非認知能力的系數依舊顯著為正,這意味著青年非認知能力確實通過降低其過度教育概率、增強互聯網信息渠道依賴度和提高社會資本水平而促進就業質量提升,假說2、假說3和假說4得到驗證。

表7 機制分析
青年就業質量存在較大的體制差異,青年非認知能力對其就業質量的影響是否也存在體制異質性,接下來用交互項來檢驗。具體地,在基準回歸模型基礎上,加入非認知能力與體制內虛擬變量的交互項。表8匯報了相應結果,可以發現,非認知能力與體制內的交互項系數為-5.5746,在1%水平上顯著,由此可見,青年非認知能力對就業質量的提升效應確實在體制外青年中更加明顯。而且非認知能力對體制外青年就業質量各分項指標的正向作用(工作強度為負向作用)均大于體制內青年,尤其在工作保障和工作穩定性兩方面的差異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說明非認知能力對體制外青年工作保障和工作穩定性更為重要。這可能因為體制內單位和體制外單位差異最大的是合同簽訂率和五險一金覆蓋率。樣本青年中,體制內青年簽訂合同和擁有五險一金的比例分別為83.7%和85.7%,然而體制外青年僅僅為54.0%和47.2%。因此,青年非認知能力對其就業質量的提升效應具有顯著的體制差異,對體制外青年更加明顯,從而驗證了假說5。

表8 異質性分析
本文基于2018年中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從工資收入、工作強度、工作保障、工作穩定性、職業發展和工作滿意度六個維度構建青年就業質量指數,用大五人格測度非認知能力,采用實證方法分析了非認知能力對青年就業質量的影響、機制和異質性。研究發現:第一,青年非認知能力能夠顯著提升其就業質量,在進行PSM回歸、工具變量回歸和更換樣本與替換變量等穩健性檢驗后結論仍然成立;第二,從就業質量分項指標看,青年非認知能力能顯著促進其工資收入、工作穩定性、職業發展和工作滿意度,降低工作強度;第三,從非認知能力各維度看,開放性、情緒穩定性和外向性對青年就業質量提升更為重要;第四,從內在機制看,青年非認知能力主要通過降低過度教育概率、增強互聯網信息渠道依賴度和提高社會資本水平而提升其就業質量。第五,從異質性看,非認知能力對體制外工作青年就業質量的影響更為明顯。
本文研究結論具有一定的政策啟示,政府應加大對青年,尤其是體制外工作青年就業質量和非認知能力的關注和投入,加強非認知能力培訓,提高其創新精神、溝通能力、情緒控制等非認知能力,發掘非認知能力在降低過度教育、增強互聯網信息渠道依賴和社會資本方面的潛力,從而幫助青年實現更高質量的就業。另外,深化現有教育體系改革,改變過于偏重學業成績的現象,更加重視非認知能力培養,促進青少年人力資本的全方面發展,使他們能夠以更高的綜合能力進入未來勞動力市場。